噫——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风呼啸,如天地鼓掌。
到了傍晚,干脆张灯结彩。
由耶律紫嫣作东,就在位于中轴线辟难所的野外,席天幕地,宴请所有参与地窟试炼的武者。
除了提前离开地窟的旦增次吉、狄飞惊,以及以闭关冲境为由缺席的甄破甲等寥寥数人不参与,余者悉数到场,就连闫远山也代表辟难所出席致辞,可谓给足了耶律紫嫣的面子。
一坛坛酒开封后,斟满海碗。一盆盆被切割整齐码放的兽肉,被端上来,任在场的武者大快朵颐。
撕咬吞食了三斤肉,韩原端起一碗酒,仰首饮尽。
酒辛辣无比,兴许是喝得急了,韩原连咳三声。
见在旁的同样大碗喝酒的雷鸣满脸鄙视,他酒气上涌,端碗喝道:
“痛快!再来!”
顿时有低阶武者上前将酒斟满。
武者饮酒,通常海量。正当有人暗自担心辽人带来地窟的酒水不足,就听一人笑道:
“身为此番参与试炼的一名武者,师曾真心以此光荣,特代表我组,借紫嫣场子,以酒贺庆!”
见耶律紫嫣极为大气地端酒而敬,赵师曾同样端酒敬,随即他大声喝道:
“上酒来!”
就见不下二十位低阶武者,宛如络绎不绝从运输道搬酒过来。
狂风卷起,众人喝酒再无戒心,胡吃海喝,哪怕豆大的冰雹打在肩上,如上元节的鞭炮啪啪作响,也觉痛快!
耶律二德抱坛酒,上前朗声道:“与之荣焉,吾也借吾家妹子宴场,代表我组,上千斤肉!”
大莽和尚与段去病都起立大声叫好。第一组的低阶武者们更是抬来数十头还未及宰割的异变兽。他们现场切割,手法熟练之极。
耶律二德接过连贯切割好一大片兽肉,大口撕咬后,抱着酒坛就是牛饮。
琼妖纳延正吃喝得兴起,顿时骂道:“二德,你这败类,居然抢我风头,可敢与我斗酒?”
耶律二德啐道:“你这败类,除了大锤和尚,在场谁能跟你比吃喝?”
众人哄然大笑,哪晓得琼妖纳延正是等他这句。
琼妖纳延单手拎着一坛酒,大步来到众僧面前。
“大锤和尚,你大碗喝水有甚意思,莫如以吃喝斗上一场!”
众人大声叫好,大锤惨声道:“罪过罪过,小僧不食荤腥酒肉!”
“没劲!找借口而已!真要与你大锤和尚比喝酒,且不论修为战力高下,吾身为辽人,自信能喝你五个!”
正待琼妖纳延转身,就见一胖大和尚拍桌而起。
“那厮休要猖狂,某家五台山智宽,前来会你!”
说时抱起一坛酒,立刻牛饮。
见状,大莽顿时一机灵,赶紧也学样拎起一坛酒,顺便捞起三斤肉。
“善哉善哉,为了师兄名头,小僧不得不战!”
顿时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大莽抱起一坛酒,一边吃肉,一边狂饮,神情快活之极。
大方和尚赶紧跟上,“大莽师弟,你简直说得太好了!为大师兄名头而战,还有小僧我,说好五个的!”
琼妖纳延“哈哈”大笑后,点头道:“吾比了!”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是一场拼酒的好比斗。只看了三息,就看得韩原目瞪口呆。
他满脸通红地放下酒碗道:“妈的,大莽他们这几个和尚,居然喝酒跟喝水一样!我一个都喝不过!”
即便如此,当大莽和尚灌下第十五坛酒,手舞足蹈地踉跄数步,在三个和尚中,他总算最后栽道。
琼妖纳延脸色微红,他摇头道:“和尚跟我比酒,真是不行啊!”
正说话间,就见一枯瘦身影拎坛酒行来。
“我来和你比!”
说罢,素仁先干一坛酒。
琼妖纳延微微一怔,点头了应了一声“好”。
岳宠立即笑道:“琼妖,你这败类,哪叫你浪啊!这不,遇到硬茬了!”
任轻愁也难得笑着接口道:“不出意外,素仁势必要在今晚以破酒戒进阶武师境!琼妖,你这败类,真是敢浪啊!”
果然,又拼了十坛酒后,哪怕琼妖纳延也有些脚步晃荡,瞥见任轻愁拎坛酒朝他敬,他酒气上涌,立即回身喝道:
“板合,你小子给吾滚出来,你不是一直跟吾吹嘘你们西域的都能喝。去,跟那个拿剑念诗的家伙斗酒去,对了,顺便把岳宠也干翻!”
闻言,板合提亚尔顿时打了个冷颤,他暗骂道:“你这败类到处浪,自家喝多了,偏拖我下水,你当人人是甄破甲啊!”
想归这么想,板合提亚尔硬着头皮,上前敬酒道:“任家少主,我敬你一坛酒,先干为敬!”
“好!”任轻愁同样拎起一坛酒,一饮而尽。他心中畅快,豪情生出,不禁念道:
“吟儿苍苍浑塞色,客怀衮衮皆吾乡。”
琼妖纳延虽已有几分醉意,但五感未失,他赶紧喝道:
“紫嫣,任小子适才念的诗好熟。对了,素仁这家伙喝酒太猛,吾有些罩不住了,你得赶紧给我唱歌助兴!”
耶律紫嫣先是啐了一声,她此时也已有七分醉意,她点头应了声好后,就道:
“败类,要我唱歌没问题,不过,这首我刚学会,音准可能有偏差,燕青兄弟,你得给我配乐起调。”
众人大声叫好。
燕青倒也没推辞,他取出紫竹洞箫。
当一缕清幽的音律,在天地间响起,就听耶律紫嫣唱道:
“晓来雨霁日苍凉,枕帏摇曳西风香。困眠未足正展转,儿童来报今重阳。吟儿苍苍浑塞色,客怀衮衮皆吾乡。”
耶律紫嫣的音色清澈,曲调悠扬,冰雹虽越下越大,但以众人眼力,幽暗森林的轮廓依稀可见。
想到轰轰烈烈的地窟武者试炼即将散场,有人嗟叹,有人思绪翻飞。
凝神倾听,天地间越发寂静,耶律紫嫣的歌声渐入佳境。
“正是幽人叹幽独,东邻携酒来茅屋。怜予病窜伶仃愁,自言新酿秋泉……遥望无何风色好,飘飘渐远尘寰中……一器才空开一器,宿酲未解人先醉……生平岂无同道徒,海角天涯我遐弃……”
听到此处,任轻愁顿时赞道:“生平岂无同道途,果然好句,当浮一大白!”
说罢,他再饮一坛酒。
曲调一转,耶律紫嫣低声浅唱:
“我爱南村农丈人,山溪幽隐潜修真。喧嚣避遁岩路僻,幽闲放旷云泉滨……”
听到这里,崔勉之微微一怔,随即他就展颜释怀。他端起酒碗,遥敬虚空后,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我酬一语白丈人,解译羁愁感黄耇。请君举盏无言他,与君却唱醉义歌。”
兀颜山疑惑道:“这首汉人七律诗作,莫非是改编自我辽人的《醉义歌》?”
此时众人俱有酒意,冰雹已大如弹珠,风声渐涨。而耶律紫嫣的歌声愈发嘹亮,诗句也大气磅礴。
“风云不与世荣别,石火又异人生何……泰山载斫为深杯,长河酿酒斟酌之……四时为驭驰太虚,二曜为轮辗空廓。须吏纵辔入无何,自然汝我融真乐……
蜃楼日出寻变灭,云峰风起难坚牢。芥纳须弥亦闲事,谁知大海吞鸿毛。梦里蝴蝶勿云假,庄周觉亦非真者。以指喻指指成虚,马喻马兮马非马。天地犹一马,万物一指同。胡为一指分彼此,胡为一马奔西东……”
素仁哈哈大笑,以拈花指定地线,端坐入定。
至此,素仁终入武师境。
琼妖纳延抱着酒坛,指着素仁,尚未说出话来,咕咚一声,终于醉倒,鼾声如雷。
雷鸣笑道:“妈的,终于撑到琼妖的后头,叫你浪啊!跟我比!”
韩原指着雷鸣笑道:“你醉了!”
说罢,两人各翻了个白眼,倒头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