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不正则言不顺!太后哪里肯定不会点头,而且朝堂上只怕也会反对连连!就算朕都不在乎这些!可是也要顾及前头几个远嫁去蒙古的公主,纯禧、荣宪、端静、恪靖,四个芬儿年长的公主都只是和硕公主。若是越过了她们,封芬儿做固伦公主,着实太不公平了些。”
玄烨将理由娓娓道来,苏帘却听得有些不耐烦,她挥挥手道:“我知道,你不就是想要也名正言顺的理由吗?”
玄烨干笑了笑,算是默认。
苏帘便挑眉道:“如果能有足够充足的理由呢?”
玄烨不禁疑惑,“夫人的意思是……”
苏帘笑眯眯道:“譬如说,芬儿立下不世奇功。”
玄烨挑眉,有些不屑:“不世奇功?夫人,芬儿是个公主,又不是皇子,不能领差事,更不能上战场,哪儿来的不世奇功可立?”
苏帘扬一扬眉,“你就等着看吧!”
这么一等,就是小半个月都没信儿,连苏帘自己都觉得奇怪了,分明法子都清清楚楚告诉芬儿了,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个回音儿呢?小半个月前,芬儿就离开公主府,搬到城外的一个皇庄上住着了,连小尼楚贺都带上了,可是却像是泥牛入海。这时候,苏帘又忍不住担心,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虽然后世已经证明,不会有危险,可是苏帘毕竟没有亲身去尝试过,故而许久收不到芬儿的消息,她又惴惴难安起来。
当娘的,总是爱多思多虑些。
于是,又过了七八日,苏帘忖度着是不是该叫个人去问问。进展如何了?就在这天临近晌午时分,天儿正是见了溽热的时候,魏珠顶着一头急汗。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便飞奔了来,“娘娘。皇上请您立刻去养心殿!”
苏帘听得纳闷:“出什么事儿了?”魏珠随着年岁渐长,性子已经十分稳重了,鲜少又这样急不可耐的样子,也不晓得是除了什么要紧的事儿。
“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只晓得是因为今日早朝,额驸爷的一本奏折,温宪公主已经被皇上召进养心殿了,皇上不知怎地便雷霆震怒了!”魏珠嘴巴快得像炒豆子,却没能说清楚前因后果。
苏帘暗忖。大约是和大半个月前,她交代的事儿有关,只是若是成了,玄烨应该大加褒奖才对,怎么会发火呢?莫非事情没成?可是既然没成,舜安颜怎么会上奏折呢?!心中万分狐疑,却已经吩咐小凌子准备翟舆了。
乾清宫去养心殿的路不远,顶着硕大的日头,苏帘便急匆匆赶了过去。紫禁城四四方方,起不了太大的风。加上天儿热了,苏帘穿得又多了些,便出了一身腻腻的汗。
进了养心殿中。便听见西暖阁里传出玄烨的嗡嗡震耳的怒吼声:“胡闹!!简直是胡闹!!你不是个小孩子了!都是个年过二十的额娘了,怎么偏生不学好!!只学了你额娘的不着调?!!”
苏帘脚步停在了西暖阁的万福万寿纹隔扇门外,额头暴起一个不雅的青筋,谁特么不着调了?!苏帘心里还来不及多抱怨几句,便听见玄烨“碰、碰”排着案几的震颤声,紧接着玄烨的怒骂声又高了几个音调:“这种事情,是可以随便拿来开玩笑的吗?!你竟然还那自己来验证!!简直是把自己的性命当成了儿戏!!你就不怕有个万一?!!”
只听芬儿弱弱地、小声道:“女儿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碰!!”又是一声重重的拍案,“那是你的运数好!!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就算你不懂。这等大事,居然事先不请示朕一声。便私下去办了!!你有没有把朕这个皇父放在眼里?!!”
听玄烨训斥得愈发厉害,苏帘有些听不下去。当即便伸手推开了西暖阁的门扉,只见里头花梨木长窗下,玄烨一身明黄色九龙海水江涯吉服尚未来得及换下,那金缧丝镂空金云龙嵌东珠宝顶吉冠撩在身后昼榻中央的紫檀云纹炕几上,一侧赤金狻猊炉中还燃着细微的龙涎香,袅袅的烟雾,浓白若云,丝丝绕绕,眼前的人,叫苏帘眸中一阵迷离。
少卿,方才适应了些许,便看清了玄烨吹胡子瞪眼的怒容,和芬儿那撩起到肩膀出的藕臂。
芬儿见苏帘现身,急忙快步上来,伸着自己的手臂,一副献宝模样:“额娘,您瞧瞧!女儿种的牛痘!已经落了痂了!”
苏帘低头一瞅,果然在右臂的肘上三寸处,一个崭新的痘痕,透着几分肉红色。苏帘心下一喜,看样子果然是成功了,便笑嘻嘻道:“我就知道,这法子安全得很,不会有意外的!”
芬儿也笑嘻嘻,母女俩笑脸对笑脸,浑然其乐融融,“可不是么!额娘,我买了二百多头牛,才买到一头长痘的黄牛!立刻便划破胳膊皮肤,抹了上去,果然第二天叫起了个大水泡,痒得很,我一挠就破了,然后便结痂,而且只长了这么一个痘,没几天就好了!”
苏帘顿时黑线,你个败家的,买了二百多头牛,真是钱多得烧得慌!!要知道牛是田间的主要劳动力,一头牛顶仨壮力,少说也要二十两银子,这么大半个月的时间,四千多两雪花银就抛出去了!果然是当初给她的嫁妆太多了!!
苏帘忙先伸手把她的袖子给撸了下来,抬头便瞅见玄烨那怒火昂扬的老脸,只听“碰、碰、碰”三声拍案,他硕大的巴掌一击击连珠似的落在炕几上,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危险的事情,你居然也敢叫芬儿去亲身尝试!!胡闹!!太胡闹了!!”
苏帘嘴角抽了抽:“我没叫她亲自试验,当初说的是叫她找个稳妥忠心的人来种种试试的。”
芬儿立刻撅起嘴巴:“别提了,额娘!女儿的那些奴才,一个个贪生怕死,一听说要做种天花痘的试验,立刻吓屁股尿流!女儿又怕走露消息,不敢找外头的人试验,又想着额娘您说过万无一失,就干脆自己来试验了!”
听芬儿说得轻描淡写的模样,玄烨已然是怒不可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都不事先请示朕,简直、简直——”玄烨脸色酱红发紫,已经找不出形容词来训斥苏帘母女俩了。
苏帘干笑了笑,一副心虚模样:“好了,反正是皆大欢喜了,你就别生气了!如今有了种牛痘的法子,可是造福天下的大好事儿呢。”
玄烨怒哼一声:“你既知道有这种法子,为什么不早早告诉朕?!”
苏帘小声地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要叫芬儿立下不世奇功。”
“不世奇功?哼!不世奇功!!!”玄烨大吼一声,喷了苏帘一脸唾沫星子。
苏帘瘪着脸忙擦了擦,只听玄烨继续张牙舞爪的吼叫道:“好一个不世奇功!!你就不会事先与朕说清楚吗?!这种危险的事情,大可找些死囚来试验!!你倒是好,为了个不世奇功,便叫芬儿去胡闹!!你若是与朕细细说了,莫非朕自己还会昧下这不世奇功吗?!!”
苏帘被他吼地耳膜发麻,只是到底心虚着,也没敢反驳,只好露出一副我有罪,我罪大恶极的模样。
待到玄烨略消了几分火气,苏帘忙亲自断了一盏杨河春绿茶上前,要多乖顺又多乖顺。
芬儿也赶忙识趣地认错道:“是女儿不好!是女儿不该瞒着汗阿玛!汗阿玛您消消气,女儿再也不敢了。”
芬儿认真又含泪的认错态度,叫玄烨还算满意,他便瞥了一眼苏帘。
苏帘眉头一凸,虽然心里极度不爽,还是低下头弱弱道:“我错了……”
玄烨哼了一声,显然对简简单单的“我错了”仨字觉得相当不够,于是将手里的珐琅云龙茶盏碰一声撩在了炕几上。
苏帘只得把自己的脑门子再压低了三十度,一副谦卑模样,无比虔诚地道:“我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指天发誓,以后绝不再犯!若是再犯,叫我叫我天打五雷轰!!”
“胡说八道些什么?!!”本来听着前头二句的时候,玄烨还是挺满意的,可“天打五雷轰”这几个字一出口,玄烨嗖地就变色了,“天罚之事,也是可以随便拿来诅咒发誓的?!”
虽然又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但是苏帘可以感受到玄烨怒吼声中的关切之意,神色不由柔缓了下来,毕竟这个时代和天花有关的所有事情,都是极为危险的,玄烨生气,是因为太爱护在在意芬儿这个女儿,想通了这些,便也觉得没什么可郁闷生气的了。
苏帘是不生闷气了,可是玄烨却是气性大的,卯足了劲一连十几日都住在养心殿,把苏帘独个儿给冷在了乾清宫。
这下子苏帘又郁闷了,世人都说女人爱小心眼,怎么这大老爷们小心眼起来比女人还小心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