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倒下了,于绝清没法子,只好自斟自饮起来,而且一句话也不说,看着像是在喝闷酒。如今已经渐渐入夜了,于绝清透过窗,看着视线最远处的那座山脉,太阳变得极小,曾经光芒万丈的它此刻正在散发着这一天给予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最后的余晖。于绝清眯起醉眼,感受着深冬吹过的冷冽的寒风,窗外的梧桐树早已变成了枯枝,树根下铺满了金黄色的落叶,寒风一吹,卷起了一阵花海,那枯叶仿佛拥有了生命,围着梧桐树干在翩翩起舞,随后飘向远方。
谁都知道,等明年的春风一到,梧桐树上又会重新冒出嫩芽绿枝,重新复活生机;正如如今已经落山的太阳,等到明天一早,它又会重新降临大地,一切都会改变,一切都会变好。
于绝清痴痴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酒馆里慢慢热闹起来,店里的小二更是恨不得多生一条腿,飞快地奔走于后厨与饭桌之间,嘴里还高喊着手里要上的酒,一边还叫着让人借过一二,忙得那叫一个晕头转向,偶尔忙中出错,也是赶紧嬉笑着道歉,喊着让后厨抓紧上这一桌的酒菜。
这酒馆并不算高级,因此来的大多都是白天里靠卖力气为生的苦力,大家辛苦干了一整天的活,到了晚上,难免就想喝上两杯来慰劳一下自己,无须太过好的酒,甚至可以是最劣质的酒,因为他们不过是贪图酒经过喉咙流入胃部,再反冲回脑上的那一刹的辛辣感。
与其说他们在慰劳自己,不如说他们是在麻醉自己,靠着酒精的作用,稍微地逃避一下现实世界。
他们大多都是没有老婆的,至于父母,恐怕也早已去世了。因为没有老婆,很自然的,也就没有孩子,换句话说,也就没有了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孤身独处的单身汉,此刻聚集在这家小酒馆里,为的,除了嘴边的那一口酒以外,更多的,恐怕就是这股子热闹劲。
于绝清的酒也已经喝完了,望着空空如也的酒壶,与趴在桌上装醉的李莫,于绝清无奈一笑,刚想叫人过来结账,却听得楼下突然传来骂声,紧接着就是一阵酒杯、酒壶、盘子跌落到地上的破碎声,显然是有人掀桌子了。
楼下乱成一团,惊呼声、指责声、议论声混为一团,隐隐似乎还有拳脚相碰撞的沉闷声,极为嘈杂。于绝清心中一惊,用力推了推身边的李莫。李莫本来就是装醉的,此刻听到楼下这么大的动静,早就醒过来了,“蹭”地一下整个人立起身来,嘴里叫道“怎么了?我听着怎么好像有人掀桌子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于绝清自是知道李莫装醉,此时也顾不得跟他说笑,起身就要下楼,李莫赶紧跟上。刚到楼梯口,就看见有不少人涌上来,脚跺得楼梯震天响,嘴里还叫喊着“打架了,杀人了,楼下那家伙还带着刀呢!”
说完就挤过于绝清二人,冲到楼上,显然是来“避难”的。于绝清眉头一皱,虽说现如今的朝廷不禁私人挎刀剑行走,但对于这种敢于在这城里的闹市区中拔刀相向的,管控得还是极为严格的。三个月前天南城就有一人,自负自己学过两天拳脚,挑衅别人,结果不敌,被人狠狠的一顿收拾,情急之下竟当众拔剑砍伤了对方一只胳膊,结果到现在还在大牢里蹲着呢。尤其是这一任的城主邓修,崇尚雷霆手段,遇到这种不法之徒往往从严处理,几个案件判下来,还真没几个敢捋他的虎须。
于绝清二人下得楼去,嘈杂声更加明显,只见一楼正中间偏左的地方,整张桌子直接被打成两半,桌上的佳酿饭菜全部洒了一地,碟子盘子酒壶全部摔了个稀碎,满地狼藉。那原本应该放着桌子的地方此刻被两个男人所取代,二人正拳脚相接,打得有来有回,拳风之强,时常把附近的桌椅也打烂打坏,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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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更是一退再退,生怕自己被无辜伤到,最终围成一个大圈,就这么看戏般看着。
要说这事谁最惨,围观群众肯定是不惨的,反正也就凑个热闹,又没什么损失,就是苦了这酒馆的老板了,自己家的东西被打得稀巴烂,这两人是打架呢,还是拆店啊?但他现在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当要数酒馆里的店小二了。为什么?因为这酒馆的门前原本放着一坛上好的女儿红,据说已经有80年的年份,是这酒馆的镇店之宝,是酒馆老板花了大价钱从别处淘买回来的,为的就是个门面,所以故意放到店门口,用以招揽顾客。但这时这两个莽汉子不知为何竟突然打了起来,老板是又急又气,既心疼自己那坛子陈年佳酿,又怕死不敢上,只好瞪着眼,吹着胡子命令店里的跑堂去把那酒收回来。
那店小二心里一阵骂娘啊,你自个不敢上,就他妈的推我上去?还有人性吗?这两人如今斗得这么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拔刀了,要是一个不小心把我砍伤了,估计你这货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还直接把我辞退了,那我不完犊子了吗?到时候哭都没有眼泪,我可是我们家九代单传啊,还没娶妻生子呢!
但心中纵有万般不愿,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看着老板那满满威胁气息的眼神,他知道,去了,有可能没得混,不去,那一定没得混,走一步算一步吧,于是冒险往前冲…不对,是偷偷摸摸地摸过去。
那酒馆老板见此,也不理他,回头抢过算账先生的算盘,躲到台后,露出眼睛,两眼扫过“战场”,手里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显然是在计算损失。而且越计算,他的脸色就越难看。
圈中央的两人打得起劲,围观的群众讨论得更起劲,在感觉到这二人并无伤人之意,只是针对对方,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周边的群众就开始了热烈的讨论,甚至还有人在那加油鼓劲呐喊,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哎,有谁知道这是个什么事?怎么突然说打就打起来了?”
“鬼知道是个什么情况,突然就打起来了,妈的,我就坐在他俩旁边,差点没把我给打到,吓得我赶紧跑开”。
“嘿!不知道吧?我告诉你们吧,那穿黑衣服的是个外地游侠,跑到咱天南城里撒野,我们这儿的人看不惯,就揍他了”。
“啊?不会吧?外地来的都这么横?不懂事啊,活该挨揍!”
“我看未必,你瞧瞧跟那外地人打的是谁?”
于绝清细细看去,只见那吃瓜群众口中说的外地游侠,年纪也就20上下,身穿一身黑色布衣,相貌普通,皮肤是充满阳光的古铜色,神情冷峻,面对对方如潮的攻势,一直是处于守势,游走较多。
至于与他对打之人,由于背对着,所以于绝清只看出他身上的那套衣服,一身白色劲装,不算华贵,身高八尺,体格魁梧,称得上是虎背熊腰,却不认识他是何人。
一旁的李莫看着那白衣男人,突然凑过于绝清的耳边低声道“清哥,那人好像是周家的大少”。
“周家大少?”于绝清颇为震惊,这位周家的大少爷他是知道的,叫周运乾,他所在的周家是天南的第二望族,据说其从小就好习武,其父周涉便托人打通关系,让他拜在了静虚观观主青莲道长的门下。当时周涉说的是十年时间,不管学成与否都要来接他下山,但周运乾自己说的却是要武艺大成才会下山,所以最后到底听了谁的,就不知道了。
在周运乾上山学艺这段时间,每年也就过年那两天回来看一下自己的父母亲,过完年就又回山里去了,与其他人接触并不多,天南城对他的印象还是停留过去。那时候的周运乾可谓是天南一霸,为人争勇斗狠,仗着自家的势力,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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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打伤甚至打死了不少人,过后都是直接赔钱了事,跟当地的地痞流氓可谓是沆瀣一气,其父周涉也是不太管他。后来邓修来了之后,严令禁止打架斗殴,凡违反者均审判收监,无情面可讲,周涉嘴上说的是希望自己儿子去道观里学习道家的经典,修身养性,但实际上更多的是为了避邓修的锋芒,这邓老大人真真是一个狠人啊,连唐家的人都敢整,虽说只是其下人,但好歹也是唐家的脸面不是,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脸呢”,这位城主大人可是无畏无惧,直接就给办了。周涉是真的怕了,他家的势力跟普通人比那是不错,但跟唐家比,那就远远不如了,邓修连唐家的面子都不给,更别提他周家了,所以这才急冲冲地要把儿子送出去。
“周家大少?周运乾?他不是上山学艺去了吗?”于绝清跟这位周某人真的不熟,或者说他跟那些名门望族的人都不熟,属于只闻其名,未见其人那种情况。
“对!就是他,前两年过年的时候,我在周府门口碰巧见过他一次,没想到他这次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人怎么样?”
“不好,很不好!”李莫一直摇头,“这家伙狠得要死,据说他上山之前手里就出过人命,后来周家费了老大劲才帮他摆平,平日里一句不合就要跟人开打”。
“你跟他打过吗?真有这么可怕?”于绝清很是好奇。
“清哥别拿我开玩笑了,要是跟他打,我估计现在不是躺床上动不了就是拄着拐杖走了,听说他下手的都是狠招,跟他打的非死即残”。
“还真是一个蛮横大少啊”。
“可不是嘛,以前赌场的活阎王道哥就是他的马仔,两人狼狈为奸,到处惹是生非,除了唐家的人,谁见着不爽就揍谁,揍完还把人扔到别人的家门口,就喜欢听着别人家里人在那哭自个的孩子”。李莫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以前天南城的人就这么任着他来?”
“那能有什么法子?这种事出来之后最多也就赔点钱,想告他是不可能的了,也就邓大人来了之后才好了许多”。李莫语气中对邓修很是崇拜。
“他不会是故意避着邓城主走的吧?”
“很有可能!当时周家放出消息说送他上山学艺的时候,就有人说过类似的话,不过周家对外说的是要他去研读道家典籍,修身养性,鬼才信呢!”
“呵呵,现在看来是这样没错了,这位周大少去了这么多年,这脾气还是一点都没改啊”于绝清眼里含笑道。
“脾气没变,不过这武功倒是长进了许多”,李莫在一旁小声道,语气里罕见地带着些许害怕。
于绝清二人就这么聊着,场中又出变故,只见那周运乾势大力沉的一掌,直把那游侠击退数步,胸口一闷,一口气没上得来,周运乾看出对方底细,于是得势不饶人,顺势前进数步,又是一拳,那游侠避无可避,只能抬手格挡,身子向一旁闪去,体力渐渐不支,周运乾看准机会,反身凌空一个鞭腿,夹带着强烈的腿风,直扑游侠的脸上,这一脚要是击中了,脸肯定是要肿了,估计下巴都要被打下来,闹不好还会直接昏死过去也说不定。
众人也是看出这一脚的厉害,惊呼出声,不少人屏住呼吸,眼睛瞪大,思维停滞,但是目光还是注视着前面,眼看着这脚就要结结实实地打到那游侠脸上。
那游侠也是个练家子,在如此危难关头,竟爆发潜能,本来已经动惮不得的身体竟又活过来了,没来得及想,身体自然而然先做了动作,雄腰一扭,愣是偏过了身去,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砰!”一声清脆的瓷器破裂声突然响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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