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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清哥儿

    “快跑!”

    “跑啊!”

    “红毛鬼上来了!”

    一大帮人转身就跑,他们身上的衣服各异,但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慌与恐惧,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他们不知道了,天上的飞机轰鸣声日夜作响,炮弹如雨点般砸向他们的阵地,他们费尽心思构造的防线如同纸糊一般,顷刻间被炸得支离破碎。

    这是一帮什么人?军人吗?也许是,但即便是,他们如今也是一帮游兵散勇了,一帮只知道逃命的战场逃兵,这已经不能说是一触即溃,因为敌人尚在百米之外,这帮半饱半饿的逃兵已经被吓破了胆,炮弹砸向地面扬起的尘土模糊了他们的视线,但他们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百米外的敌人,这是人本能里的求生欲与恐惧感所带来的的视野加成。

    哆嗦着双腿,这帮逃兵已经远离了他们的阵地,但阵地上仍旧有不少人,不是他们不想跑,而是他们知道,跑与不跑,结果其实相差无多。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老兵,嗯,在战场上活了超过三天的老兵。

    他们习惯性地卧倒,耳边传来了被敌军空袭炮弹炸死的人的惨叫声,那些人有的被炸断了手脚,倒在血泊之中惨烈痛叫,手脚飞到战场各地,再也无法组成一个整体;有的被炸得血肉模糊,一半的身子都削去了,有气出没气进,显然是不活了;有的直接被炮弹炸起的土坑,扬起的泥沙给活埋了,无声无息。

    如果从敌军的视角来看,底下是一群慌乱逃窜的蚂蚁,他们只管往人数多而密集的方向飞去,无所顾忌地保持超低空航行,机翼两侧的机枪不断喷射火苗,无情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整个战场,只有血与火,以及伴随着他们声声惨叫,倒地之后再也起不来的生命,一片狼藉。

    虽然敌人火力很猛,但是毕竟败兵人数众多,仍旧有不少人靠运气撑到敌方空袭的结束,这时,一直躲在掩体的老兵们出来了,各自走向了自己的防守区域,像是约好了一样,没有人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他们略显呆滞的目光望向前,映入眼眶的是阵阵的尘埃,可见度极差。有几个轻叹了一口气,更多人则是一脸的漠然,只是紧了紧手里的枪,这是他们能在这个吃人的地方活下去的保证,也是唯一能给予他们一丝丝安全感的东西。

    敌人还未靠前,后方的枪声已响,老兵们没有一点惊慌,仍旧趴在工事阵地上等待敌人的到来。

    “所有人!全部给我回到阵地,守住你们的区域!”

    “违令者”又是一声枪响,一个逃兵连喊都没喊出来,就应声倒地了。

    “斩!!!”

    说话的是一个身穿大衣,脚踏皮靴的高个男人,皮靴擦得锃亮,与正在向他奔来的那帮逃兵形成鲜明对比。

    “执法队!”

    一大批装甲精良,全副武装的士兵应声而出,整齐划一的步伐踏在沙土上扬起一阵尘埃。他们越过男人,左手持盾,右手扛枪,交叉排列,单膝跪地,枪口统一指向正在前方。

    这样的队伍才是真的军队,这样的人物才像是真正的军人!比较之下,那些逃亡的“军人”更像是一帮拿着枪的劫匪。

    跑在最前面的人看到这样的阵势,黑得发亮的长枪在太阳下泛着瘆人的寒光,那看不清的枪口里随时冒出致命的火苗。顿时身形一滞,呆立当场。怔怔地站了几秒,随后大叫一声,拿着手里的武器,迅速转身,一路前冲,回到阵地。但他并没有停下,而是跨过战壕,直奔敌人的主阵地,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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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还一直啊啊呜呜地喊着。

    他已经疯了。

    高强度的压力把他本就已经脆弱的神经彻底压垮,他现在只知道要向前冲,向前冲,至于前面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向前冲就能回家,他要回家!

    老兵们眼神依旧冷漠,显然见怪不怪,因为这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近了,近了,要回家了!”

    枪声响起,一颗子弹穿过他的身体,溅起了他的鲜血,他的嘴里依旧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脸色略显狰狞,敌人已经冲上来了,又在他的身上补了几枪,依旧有血花溅起,但他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他的眼前闪过无数的画面,最后,脸上的狰狞之色消失了,他笑了,因为,他看到了自己老家的房子,房前的大树下,他最敬爱的父亲正在树下的藤椅上乘凉,好似还在叫着他的乳名.......

    他倒下了,鲜血流了一地,给夕阳下的荒凉战场,给这片不知道浸染了不知道多少鲜血的土地再度填上几分血色。

    但是,没人会去在意他,因为他在这里只是无足轻重的小兵,双方眼里只有敌人。

    近了,更近了!终于,双方的刺刀顶到对方鼻尖,双方都看到了对方因为狰狞而扬起的皱纹与铜铃大的眼睛,眼里隐隐冒着仇恨的火苗,最前面的第一个士兵的大刀划破面的敌人的身体,扬起一片红色,在夕阳余晖的照映下显得更加刺眼,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嗯”。少年嘤咛一声,缓缓醒来,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根极粗的横梁。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少年觉得有点口渴。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薄薄的被子,明显是有人怕自己睡着了容易着凉,特意给自己盖上的。

    少年翻身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睡的“床”原来的由几张长木凳拼凑在一起的,苦笑一声,看着眼前的装饰与桌上泛着柔和黄光的油灯,思绪慢慢回到脑中。

    “嘶!”少年倒吸了一口凉气,扶着脑袋,道“头好痛啊”。

    轻轻锤了锤几下,少年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本能地想要去找水喝。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一个年龄十五六,身穿粗麻衣的少年上来了,顿时喜道

    “清哥儿,你醒了!”

    于绝清看清来人,轻笑一声道“我怎么在这睡着了?”

    麻衣少年笑嘻嘻地道“害,清哥儿您忘了?您在我们家酒馆里喝醉了啊”。

    于绝清低头沉吟数秒,失笑道“呵呵,你看我这脑子”。随后指了指“床”,问道“那这被子也是你给我盖的了”。

    “这倒不是”。麻衣少年依旧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这是咱掌柜的让我给您盖的,这不都立冬了嘛,晚上天凉,怕你冷着了”。

    “根叔啊”。于绝清浅笑了一下,问道“根叔他人呢?”

    “这不在楼下算账摆桌凳嘛,我上来拿点东西,赶巧见着您醒了,要不我给您叫一声”。说着麻衣少年转身便要往下叫人。

    于绝清赶紧摆了摆手,止住了他,“算了,别打搅根叔了”。

    “以根叔跟您的关系,这有打搅不打搅的”

    正说着,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浑厚雄壮的声音“何天连你个混账小子,让你上去拿点东西,怎么要这么久,你是跑去偷张大嫂家的老母鸡了,还是又去偷看人李屠户家闺女洗澡了?”

    “什么叫又!”原本一脸笑容的何天连闻听此言立即大声抗辩道,“上回我是不小心撞见了,天知道那突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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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一阵妖风,把他们家的洗澡门给吹开了,就这么一回,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了,掌柜的您可不能冤枉好人啊,您这么说以后让这天南城的姑娘误会了怎么办?我可还没娶媳妇呢!”。

    “呵呵”,根叔冷笑一声,“你小子就在这吹吧,人际大姑娘好好的在家洗澡,你偏要往那儿走,偏又有一阵风,偏又让你给见着了,你糊弄鬼呢!”

    “真就这么巧,不信你问清哥儿,他肯定信我”。

    “你少跟老子扯淡,赶紧拿好东西滚下来,别吵着绝清睡觉”。

    “明明嗓门最大的就是你”何天嘀咕道。

    “你说什么?!”

    随后又是一阵上楼脚步声,一个高大的中年人上来了,他的年纪并不大,约摸也就50岁左右,皮肤呈古铜色,刀刻的脸上有着数量多且深的皱纹,就像西北牧牛羊的老汉一般,银丝爬满在他的头上,整个人比他真实年龄要老上许多。

    何天连一见他,嬉皮笑脸地打声招呼,“掌柜的”。

    聂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随后故作欣慰地感叹道“看来我们家的何小子也有洗心革面的一天啊”。

    何天连一听这话,顿时又不乐意了,瘪着嘴嘟囔道“我一直都是品德优良的上进青年,我是被人冤枉的!之后我见着李屠户家都是绕道走的”。

    “呵呵,你敢去他家吗?当初李屠户可是说了要打断你小子的狗腿,要不是我保着你,你估计被他打死投胎九辈子了”。

    “可不是嘛,被人冤枉了还要挨一顿打,真他妈的不值”。何天连一脸不甘。

    “哟,不服气啊,改天去李屠户门前比划比划?偷看了人家闺女的身子,你还有理了?要到时候人家闺女嫁不出去,一准儿赖到你头上”。

    何天连想了想李屠户闺女的模样身材,心里一阵心动,可转念又想到李屠户杀猪的那把磨得锃亮的杀猪刀,打了个冷战,瞬间什么想法都没了。

    于绝清在一旁听着他俩斗嘴,笑得合不拢嘴,别看这两人一天到晚斗嘴,实际上整个天南城的人都知道,这两主雇的关系好着呢,要不然何天连一个打工仔,敢这么跟自己老板说话?

    聂根见何天连低头沉思,也不理他,抬头望向于绝清,笑道“醒了?”见于绝清点头,又乐道“照旧?”

    于绝清苦笑一声道“照旧吧,麻烦根叔了”。

    “跟我客气什么!”

    说着他拍了一下还在发呆的何天连,道“赶紧的吧,给你清哥儿冲杯醒酒茶”。

    “好咧”何天连二话没说,就要去干活。

    于绝清跟着何天连,他实在是渴了,自己先灌了一杯,润了润嗓子,看着何天连冲茶的手艺,真觉得赏心悦目,最关键是何天连根本没有专业学过,纯粹自己摸索,竟也有这般技法。一杯醒酒茶喝下去,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感叹道“根叔这独门的醒酒茶方还真是好用啊,也亏得你能学得会”。

    何天连一听得意了,道“那可不,这茶方里头的门道多着呢,当年咱天南城里那帮高官富商都想找掌柜求配方,听说连唐家的家主,唐锦书都想要,毕竟这些人应酬总少不了,可咱掌柜呢,愣是没给,牛气啊,现在整个天南,除了掌柜的,也就只有我知道”。说完又是嘻嘻两声。

    于绝清自然也是跟他吹嘘一番,捧得何天连很是高兴,又打了两壶上好的女儿红,而后便独自一人走出酒馆,深吸一口凉气,回太和当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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