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的是来时的路。
当又回到我们被扣押的那个客栈门口的时候,我看到已经被压制在地上的于问天。他匍匐于地,满头灰白的头发散开,衣服都被撕裂,脸上有着明显的伤痕,嘴角上冒着血,身体明显受到了重创,只是嘴里面还在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两个体型魁梧、面目凶狠的银甲兵士正用两把寒光闪闪的朴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其中一个用脚踩踏在他的背上,以防止他突然翻起身来。显然,于问天手里扣押的那个人质没能帮他逃脱被捕的下场。
乾郁陵依然高高地骑在马上,不发一言,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看他就是那种高高在上的领导者的模样,习惯运筹帷幄后再亲力亲为,亲眼看着自己的计划和谋略一步一步变成现实,亲眼看着自己的敌人一步一步沦为自己掌中玩弄的棋子,而他依然显出那种淡然无谓的样子,其实眼睛里透出的都是冷酷。
李可照是这样的人,乾郁陵更是。
看着眼前的火把和人影的攒动,听着那踢踢踏踏的嘈杂的脚步声,还有那时不时不知从哪传来的人的吆呼声,我终于慢慢地认识到:这不是一个一会儿就能醒来的梦境,我来到了一个我从来都没有预想到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前面又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我,截至目前我一无所知。
我在拥挤的人群中向前迈着脚步,却毫无目的,因为我不知道到底要走去哪里,又要去干什么。就像一个坠入暗海的浮游生物,不知要被海浪裹挟到哪个方向。
我和那个年轻人被押上了一辆敞篷的马车,同车的还有几个银甲兵士,眼光炯炯地瞪着我们,好像我们这两个弱不禁风的人会像煮熟的鸭子一样再飞掉一样。其他人质则在另一辆马车上。看来,我们还是享受到了特殊待遇了。
夜风吹来,我头脑里胡思乱想着,眼睛也不太敢去看身边的银甲兵士。只听得马蹄声声,拖着我们朝街的另一边跑去。我不经意间回过头,终于看清了我们刚才所待的那个地方的全貌。那是一座三层楼高的旅馆,大门上悬着一块大大的匾额,借着月光和路边的灯火,可以看见上面四个阴森森的大字:巍来客栈。
现在大概是入夜较深的时候了,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又或许是他们知道外面正在发生着大事件,不敢出来。我转头看着街道四处,街边都是各式各样的店铺,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和旗幌。若是白日里,这里定然是繁华热闹的街市,只是现在基本上都店门紧闭。偶见几户人家还半开着门脸,门脸里透出的光亮稀稀疏疏地照在漆黑的路面上,和大空间中的暗夜形成了一种鲜明的映衬。门脸里的人用怯生生的眼光看着我们这一队人马呼呼隆隆地疾驰而过,一动也不敢动。
经过一段比较漫长的环绕,终于拐到了一条比较宽敞的大道上。这条道路修葺得非常平整干净,道的两旁没有循常例那样种着大树以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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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美观绿化,反而显出一种充满突兀感的空荡。我在很多小说里看到过,说越是重要的地方越不能种植树木,尤其是那种参天大树,那是出于安保的原因,因为要确保足够宽阔的视野,也要防止有人猫身躲藏在树上以行不轨。我们即将要去的是个什么地方呢?我心里充满了疑问,可是又能去问谁呢?
终于,一幢气派的斗拱飞檐展现在眼前,门前好多银甲兵士在守卫,门口左右两侧竖着一对气势极其雄昂的石狮,门额上挂着好大一块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五个银光闪闪的如斗大字:敕造银卫府。好似一艘庞大的航空母舰,静静地盘亘在夜幕苍穹之下。天,这时代,有人知道什么是航空母舰吗?如果有航空母舰,一切看似森严强大的堡垒都会化为渣渣……,我头脑里胡思乱想,好似看见眼前的一切被炮火像垃圾一般地摧毁,嘴上便不自觉地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身旁的卫士听到了我轻浮的笑声,一声厉叱:“大胆!到了卫府重地,不得造次!”其声势如雷电之过耳,我赶紧收敛了笑意,低下头去,头脑中的狂乱也一时消散。
人马和车都在大门口停了下来,银卫府那缀满银钉的朱红大门也缓慢地打开了来,发出了沉重的“吱吱呀呀”的声音。
过来了几个银甲兵士,一边拱手敬称道:“将军!”,一边伸出手接过乾郁陵扔过来的缰绳。乾郁陵便一个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后头的李可照便也自顾自地一个后抬腿离了马鞍翻了下来。两人轻描淡写般显出动作之熟练到位,让我想起体操运动员跃下鞍马和双杠时的姿态。
两个人走到大门前时,守卫们皆瞬间立正,然后微微低头,并用眼神传达着致敬之意,这当然是缘自他们在这个大门里的地位。
乾郁陵在跨过大门时,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扫视了一圈刚从两辆车上下来的人质,说道:“把于问天押到昭平监等候发落,其他人质就先让他们去侦缉司调查清各自的身份再处理吧。”
李可照把头凑向乾郁陵的耳边,轻声地说了些什么。乾郁陵听后,略作沉思,便也轻声地对李可照说了几句,然后又用意味深长的眼光朝我们这边看了一会儿,便一转身走了进去,带着那团那晃动着银光的背影,渐渐掩入门内的黑暗当中。
李可照唤过身旁的一名兵士,吩咐了几句,便也转身进了门。那兵士便向我们走了过来,确切地说是向我身边的那个年轻人走了过来,说道:“你,跟我来。”语气颇带温和之气,与刚才对着我们吆五喝六的那些人完全两样。
我的头脑到现在终于慢慢清醒了,努力辨识着眼前的一切,但是却感到双脚沉重得难以迈开步伐,心里感到难以言状的恐慌和孤独,茫然四顾,不知何去何从。
那个年轻人一边跟着那个兵士往前走,却也没有看出多少忧惧的面容,相反却好像显露出某种从容。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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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道:“谢了,刚才多亏你救了我。”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以微笑回应,但我想我的笑容一定很僵硬。刚目送他们进了门,身边就传来一声吆喝:“所有人听好了,都跟我到这边来!”
便见这十几个人质哗哗啦啦地跟在那几个兵士后头往大门走去。我赶紧跟在人群的后面,一起走进了这“敕造银卫府”的大门。
进了大门,只见一个七八丈见方的大院子,院子旁陈列着各种兵器和石锁、石杠等器具,看着就是一个演武场。院子两旁是两排长长的厢房,有的屋子黑灯瞎火,有的则或明或暗地点着灯,光线透出纸糊的窗户,映入行人的眼帘。往前走了五十来步,便来到往里一进的大门前,门一样很大,只是没有刚才那扇缀着门钉的朱红大门那样气派,是涂着厚重黑漆的橡木大门,门上画着两只张牙舞爪、目露凶光的吊睛白虎,一左一右形成夹击护卫之势,气势逼人,令人望之不觉有惊惧悚然之感。大门顶上挂着一块三尺黑色大匾,上面用金粉写着四个苍遒大字:威震八方。
进了这“威震八方”,便见又是一个院子,只是这院子没有前面演武场那么大,要小得多。院子左右是两排事房,房间的规模比前面的厢房更大,门口挂着诸如“检录司”、“侦缉司”、“文案司”等字牌,显然是这银卫府的内设办公之处。往里还有一进大门,大门紧闭,门上一样挂着一块黑色木匾,上书“公义昭然”。我看着这块匾额,心里猜测里面应该是这银卫府的领导机构所在地了,比如乾郁陵这种人的办公室什么的。由于之前经常被领导叫进办公室,所以我对这种地方都是心有忌惮的。这年代叫办公室吗?应该叫值房什么的吧……,唉,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显然,我们是不可能再进入“公义昭然”了,刚才乾郁陵所说的侦缉司就在眼前,这就是我们这几个可怜巴巴的人质要去的地儿了吧。我下意识地想去紧紧裤带,这是我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一到重要场合,总是忍不住想要去提提裤子,唉,这又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再说,这是什么重要场合吗?我怎么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在押难逃的犯人?算了,如果运气真真如此不济,那横竖是一刀,就看命运之神要把我安排到什么样的地方,有个什么样的结局吧。或许这样我就能又回到我原来的时空,回到我的房间,回到我的保险公司……
正当我挤在侦缉司的门口又胡思乱想的时候,身旁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男人的声音:“小玄,你怎么样?还好吧?”
我抬头一看,一个身材中等、脸色白净、胡须微长的中年男人正挤到我的身边对着我低语。
“啊?”我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又低声道:“等一下如果他们问你,你可不要说你是衡山门的人,就说你是威州人氏,跟着叔叔出门做皮货生意的,其他的我来回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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