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中了什么毒?请大师务必救他一命。”刘脉言辞恳切,双目含泪。
神灯摇头叹道:“老衲从未见过此种恶毒,也绝非来自中土,恕我无能为力,不过,蛇神善毒,或许她有办法。”
“蛇神?”刘脉叹道:“蛇神到底是谁,都没有人知道,怎么救?”
“见谅,见谅,刚才我怎么睡着了?”宋起忽然爬了起来,拱手致歉道。
刘脉搪塞道:“跑了一天路,你太累了。”
宋起伸个懒腰,提提精神,漫不经心地问道:“大师,我中了什么毒?”
“狼毒。”神灯犹疑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恕老衲道行浅薄,无能为力。”
宋起笑道:“无妨,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
“我很不好!”外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旋即,刘光复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身后跟着郭深、郭远。
“你哪儿不好了?”宋起冷笑道,“来来来,我给你治治。”
“我对你忍无可忍了!”刘光复忽地再次亮剑!
这厮色厉内荏,也只能吓唬吓唬小孩了。
“阿弥陀佛。”往往在剑拔弩张的时候,僧人这四个字一出,立竿见影。
刘光复哼了一声,将宝剑回了鞘。
刘脉脸色铁青,一把将他拽了出去。
两人在院子里激烈地说着什么。
吵架!宋起听着心里舒服极了,吵得好,吵狠一点,离婚才好,呃,不对,解除婚约,还没离呢。不然自己就真成小三了。
吵完,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刘脉在前,刘光复在后。刘脉向灯神致意道:“大师见笑了。”
刘光复这么刚愎孤傲的人,见了大师竟也变得十分谦恭,躬身施礼:“拜见灯神大师。”
他们必有大事有求于灯神。
灯神大师微微颔首回礼。
刘光复示意刘脉,刘脉会意,对宋起道:“你跟我来。”
宋起便跟着她出去了。
两人来到了院子的角落里,挺幽暗的,一个人都没有。
宋起竟然心跳加速,是不是小三要成功上位了?
“你走吧。”
刘脉一盆冷水泼到了头上,好凉。
“你连夜走吧,等下僧人会安排给你换洗衣物和马匹盘缠,到了汴梁,专心寻医治病,不要过分用功,如果能找到蛇神就好了,也许她能解你的寒毒。”刘脉试图不流露感情,可是语气是微微颤抖的。
“我真的只有一年寿命?”
刘脉惊道:“刚才你都听到了?”
“我恍惚听到的。”宋起坚定道,“我从来不信命,我没那么容易死,所以你也不用悲伤。”
“我没有悲伤啊。”刘脉反驳道,语气有点冰冷。
“我能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吗?”
“你最好不要知道。”
“你们要研究所谓的大事,所以要把我支走吧,这就是你和刘光复吵架的内容?”
“无可奉告。”刘脉决绝道,“赶快走!”
“我们还能见面吗?”
“应该不会了。”
宋起突然有点感伤,叹道:“毕竟一起经历过生死,也难得,没什么送你的,写首长短句吧。”
“你还会填词?”刘脉惊诧不已。
宋起叫小沙弥拿来了笔墨,从自己上身内衬上撕下来一块布,挥笔写了几十个字,完毕,扔掉毛笔,吹了吹墨迹,递给了刘脉,拱手道:“再见,不,不再见。”
说完扬长而去,还没出后院,一股烈风吹来,将房上的雪粒卷下来,迷了眼睛,他轻轻揉了两下,竟然揉出了满眼的泪水。
与此同时,刘脉走回到禅房外,本想将那首诗一扔了之,可还是忍不住,打开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八行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刘脉泪如雨下,悄悄将那块破布揣进了怀里。
……
半个多月后,宋起终于回到了汴梁城。
再过两日就是元旦,按照惯例,将在大庆殿举行大朝会,各国使臣和中央、地方等各级高官依次朝拜大宋皇帝。
平日里原本就十分繁盛的汴梁,此时更为热闹了,到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呈现出内外祥和、安居乐业的盛世局面。
当天回到汴梁时,夜已深,宋起不想回家,不想看宋夫人及哥哥们、嫂嫂们的脸色,以及丫鬟迎雪的骚扰。
他是父亲与一名风尘女子所生,也就是私生子,母亲在他刚出生时就去世了,父亲也已经去世近十年。前世里他已经受尽了欺凌,所以,对那个家没有任何感情,能躲多远就多远。
他选择住脚店。
这家店叫孙楚正店,位于御街与东大街交汇处,契丹使臣专用下榻酒楼都亭驿附近。酒店依汴河而建,距离开封府、东西府和尚书省等重要机构也很近,所以生意火爆。
宋起连日行路,身体困乏,洗漱完毕,躺到床上便酣然入睡了。一夜无梦,三更天醒来,难得有时间,便重新捡起来断了数个月的禅坐修炼。
宋起盘坐在床上,放空灵魂,整理身体,洗涤尘气和恶臭,开始归元纳气,吞吐通幽,试图达到灵力通达的境界。
他这才发现,练了一年之久都未实现的灵气自由流通竟然一下就成了,而且灵气与灵力极速自然转换也顺理成章。
不练自通!
更神奇的是,以往将灵气召唤、汇聚总要费尽力气,甚至胸痛不止,如今竟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实现,而且能够感觉到因为灵气畅通而导致灵力很容易集聚爆发,这无疑极大增强了战力和爆发力。
宋起大喜过望,再神游一番,瞬间更为精神爽朗。
只是,灵气和灵力达到一定境界后便受阻了,无法继续升华,一旦强行运力,便扯到了肩部,痛感强烈,使其肌肉和血液都受到了打压。明显受制于狼毒,狼毒守住那片区域,不允许灵气侵扰,而且不断扩大地盘。
不解决狼毒,恐怕自己永远无法修炼到理想境界!
可是,就连会起死回生术的灯神都无可奈何,蛇神就真的能解此毒?蛇神从来不以真身露面,江湖中没有几个人知道她到底是谁。看来,此事也只能是见到燕王后向他请教了。
练完,天还是黑的。他准备赶个大早,去异类局报到。
他从东侧楼梯走下来,到柜台前结账,有几个客人刚刚办理完入住手续,从西侧楼梯上去了,宋起起初并没有在意,但是眼睛余光发现那几个人似曾相识,忙扭头去看,只看到他们匆匆消失在二楼的背影。
四个人,中间一个黑衣人,个子不高,背影很秀丽,恍惚中把他看成了刘脉,张了张口,却没有喊出来。
魔怔了,人家好歹是半个有夫之妇了。宋起摇头叹息。
“店家,刚才那几位客人从哪里来的?”宋起问店掌柜。
掌柜说:“说是从川蜀远道而来。”
那应该不是刘脉他们。
宋起离开脚店时,五更天了,提醒开城门、开市的鼓声此起彼伏,到处是鸡鸣狗叫之声,灯火依次点亮,这座城市又活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宋起沿着西大街一路走到了新郑门内的一座普通民宅,那就是异类局。因为极度保密原因,并没有挂牌,很难看出是政府衙门。
这应该是京城位置最偏的部门了,且格局很小,一座小宅院,二进院落,几栋房子而已。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异类局赤红色的大门紧闭,上面还贴着“封禁”的条子,难道异类局被查封了?
他急忙上前捶门,可半天无人回应。
宋起退后几步,看四下无人,飞身攀到了墙头,跳入院内。
可里面的情形更加触目惊心,整个宅院成了一片废墟,地上积雪很深,空无一人,房子只剩下了断壁残垣,烧坏的木头和倾倒的砖石胡乱地堆积在一起,上面覆盖着斑驳的雪,甚至连个鸟雀都没有。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燕王呢?好兄弟席慕云、欧阳北,捉妖师左青、左蓝呢?
宋起在院子里踟蹰了良久,心如刀割,这里留下了他很多美好的回忆:燕王的平易近人,席慕云的迂腐好笑,欧阳北的慷慨风流,左青、左蓝的甜蜜爱情……以及密室里的各种线装古书,插图版的异类集,还有很多测试异类的机器,以及精巧罕见的西洋器具……
短短几个月竟然都化为乌有!
尤其是那本流传下来的孤本古书《龙族》,虽然只有半部,里面还是讲述了很多异类的故事,也足够珍贵了,据说,另一半写的是五百年前龙族、凤族、人族联合起来与异族大战的历史。宋起寄望于燕王将那本部书带走了。
他更希望有一天找到另一半,看看五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容不得多想了,宋起迅速调整好情绪,从墙头翻出来,阔步迈向位于梁门内的燕王府。
半个时辰不到,他辗转到了目的地,然而,令他更为震惊的是,燕王府同样大门紧闭,贴有封条,还有数名官兵守卫。
宋起大为惊骇,难道燕王也倒台了?
他上前问道:“小哥,燕王府是被封了吗?”
“你从外地来的吧?”一名卫兵道,“燕王被废了。”
“为……为什么?”
“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卫兵打量了他一番,说道,“燕王……不,现在不叫燕王了,叫谢据,他在异类局研制巫蛊,诅咒皇帝。没有砍他脑袋,还保留了皇籍,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你胡说!”宋起握紧拳头怒道。
“你是特么的找死啊,趁爷爷心情好,赶紧滚,不然把你抓去皇城司。”卫兵生气了。
皇城司是朝廷安全保卫部门,养了很多密探,专门纠察监控百官,查办谋逆等大案要案。
宋起不想惹事,将软巾往下拉了拉,盖住了额头,咬咬牙转身走开了。
刚离开燕王府不久,突然一队骑兵冲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一位将军,厉声问道:“你是燕王的什么人?”
燕王府已被密探监视,自己只是去探个路,就立即被盯上了。
宋起摘掉软巾,抬头傲然道:“异类局研究员,宋起。”
“原来是你!”马上那位盛气凌人的将军,忽地摘掉了蒙在脸上用于御寒的暖巾。
他就是殿前司马军副都虞候方若弼。宋起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兄弟,哥哥宋高的大舅哥。
方若弼全身武装,骑着产自西域的高级战马御风沙,身上的明光连环锁子甲银光闪闪,威风凛凛,更是为其增添了几分英武之气。
“大舅哥……”宋起又惊又喜,看有旁人在,忙改口道:“方将军,你怎么来了?”
“明日就要举行大朝会了,圣上命我全权负责此次盛会的安保事宜,我每天都要把全城检查一遍,密探报告说有人询问燕王,我便来看看,没想到是你。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方若弼略带兴奋地说着,但始终没有下马。
“一言难尽。”宋起叹道,“不过我也算完成了任务,回来却发现异类局烧了,燕王也被削去了爵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若弼顿了片刻,挥手示意,手下那十几个骑兵,忙驱马往前面驰去。
方若弼这才下马,将他拉到墙角,摇头叹道:“燕王利用异类局研制巫蛊,制造鬼怪言论,危言耸听,妖言惑众,包藏谋逆之心,证据确凿,所以被查办了。”
“怎么可能?燕王他……”
宋起明白,燕王一定是被人陷害了,他低调谨慎,不露锋芒,为人谦和,心系国家,一直努力避免卷入政治权力斗争,可如今看来躲是躲不过的。
“嘘。”方若弼提醒他小心,悄声道,“燕王的事不要再谈论了,帝都处处隔墙有耳。另外,以后不要讲你在异类局干过,你们都没有名籍,你不说别人不知道。”
“可是,燕王于你于我都是有大恩之人……”宋起理直气壮道。
“我知道!”方若弼打断了他,“所以,燕王出事前托我办了件事,如果你安然回来,就立即去开封府报到,职位是从八品巡检。以前,你在异类局也只是个吏而已,现在正式入编,算是高升了吧。这是任命书,快去开封府吧。”
说着,方若弼从怀里拿出一个红色的折子,递将过来,宋起接过来打开匆匆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揣进了怀里。
燕王没有忘记自己。宋起心中感激,小心翼翼地问道:“燕王还活着吗?”
“活着。燕王被迁至房州,两个月前就出发了,此时应该早到了。”
“燕王走的时候,有没人送别?”
“那天,我借口巡查城防,远远望着他从东水门乘船走的,没有一个人送。”方若弼说完,拍了拍宋起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兄弟,燕王走了,还有其他亲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好好干吧。”
“我知道。”宋起心里却一万个不服,那些个王子没有一个有燕王那般的大格局。
“另外,圣上立新太子了,一个月前的事儿。”方若弼道,“你猜是谁?”
宋起摇摇头。
“谢恒。”
宋起暗自一惊,阴柔古怪的三皇子竟然被立为太子?太出人意料了,坊间盛传他和萧萧公主关系暧昧。
三年前,嫡长子谢启被立为太子,却在行册立之礼的前一晚上暴毙而亡。从此,皇帝谢胤便不再轻易立太子。二皇子燕王本来希望最大,没想到他被削去了爵位,流放房州。
乱了,帝国乱了。
方若弼说完,沉身上马,扬了扬马鞭,但并没有落下去,而是勒住缰绳,看四下无人,俯身对他悄声道:“兄弟,明早大朝会,你也来,据有关消息,有人要行刺圣上。你露个脸,争取立功。咱俩十几年的感情,又是亲戚,我能帮你的也就到这里了。明日四更鼓,宣德门外见。”说完,策马而去。
大朝会护卫级别这么高的大庆典,竟有人敢行刺皇帝?不可能吧。
燕王倒台,谢恒入主东宫,晋王权势熏天,短短几个月,帝国已是风起云涌!
问题是,狼人崛起以及契丹人重兵压境的重磅情报该向谁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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