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吗?”张希声总算是知道师父在刘家村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心头还有一个挥之不去的疑云,“那庆山娘娘真身到底是什么?”
老人捻住了下颌的山羊胡,沉吟了片刻道:“按道理说,吸人阳气,魅人心神的多以狐狸精为主,村子里的人也都说那庆山娘娘是只上了年头的狐狸。但我觉得不是,那座淫祠相传建造已有三百年之久,寻常狐狸精怪难以有如此悠长的寿元,而且我从那些回来的人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松香,可那庆山上根本就没有一棵松树。所以我敢断定,那庆山娘娘的真身定是一株上了年岁的古松。”
松树吗?张希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又一个疑惑浮上心头,
“老爷爷,那既然妖怪已除,那外面那些……”张希声欲言又止。
“外头那些棺材?”看门老头无奈的摇了摇头,一阵捶胸顿足,显得无比懊恼。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有人死了,原本按照常理人死入棺,接下来就该入土了。但村西头有个早年上山学过的,他说只要棺材不入土,他就有办法让死人重生。于是每晚子时尸体就会形如僵尸的站起来,其他村民就觉得是逝者复苏。”
张希声嗤笑一声,“生老病死,万物轮回,此乃天道。顺应天道,人生百态,此乃人道。企图逆转生死,颠阴倒阳,此乃邪门外道。如此明显的鬼修之语,你们竟然也都深信不疑?”
老头猛一拍手,而后双手一摊赞同道:“可不是嘛,但在这村里就大不一样了!实不相瞒,起初我也神使鬼差的听信了他的话,总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但我一回屋里,就见满墙的符文一震。整个人就恢复了清明,只觉得刚刚的自己好像被鬼迷了心窍。我出言劝阻,却被村人排斥,只得每天守在村口,以防有路过的行人想要进村,伤及无辜。”
“那你可知那鬼修士是何底细?”
“不知,从前他一直不声不响,就和个普通人一样。直到前几天村子里的尸体多了,他才开始有所走动。”老头回答道。
张希声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师父的消息他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没道理再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可若是就这么走了,日后这鬼修为祸一方的时候,张希声自问很难做到独善其身。
也罢!张希声心一横,就当是为了那鬼修身上的宝贝吧!
张希声从一开始就知道持戒和尚来此是别有目的。
他的袈裟有隔绝气机的作用,但阳气不足时难以遮掩遁逃时泄露的气机,所以他在城里买了世间纯阳的朱砂。显然他不知从何处,已经提前得知了鬼修的消息。而他却装作不知,这却不是降妖除魔的理由,因此定然是那鬼修身上有什么其它吸引他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值得那老和尚如此费尽心机的东西定然不是凡物,张希声此刻对其兴趣大涨。
“老爷爷,能借您的桌子一用吗?”张希声朝老人问道。
老人挥了挥手,“用吧用吧,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老头子我也拦不住你。只是做事切记小心,不管为了什么,活着最重要。老道长是个德高望重的老神仙,你是他的徒弟,我可不想眼睁睁看着你出事。”说着走到油灯旁,挑了挑灯芯,顿时屋内又亮了几分。
昏暗的小屋里,桌子上唯一的那盏油灯,将张希声微俯下身的影子长长的拉到窗纸上。划破了雨幕的笼罩……
――――
“怦――”身穿黑袍的阴翳男子重重的倒飞撞向一棵树上,艰难的爬起,吐出一口血沫目光阴毒地盯着身前那个体态宽大的老和尚,
“老秃驴,你当真要和我拼个鱼死网破吗?”
持戒和尚身上的袈裟早已遍布爪痕,残破不堪。勉强站定身形,平复胸中涌动的气血。听了这话,哈哈大笑。
“鱼死网破?施主,你真的是太看得起自己了,网破?就凭你也配!”
说完手中佛珠华光一闪,一道朦胧的红光笼罩在他身上,下一刻肥胖的身体弹射出去,一闪至黑袍男子身前,一掌挥出,携破风掌罡,势大力沉。
黑袍男子仓惶闪避,仍是被掌罡擦中,发出一道闷哼。
迫不得已,那鬼修从怀里抱出一个拳头大小,尚未长成的全身灰色的婴儿,嘴角咧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桀桀,老和尚,你赢了。论身手,我实在是斗不过你。不过不代表我这孩子也斗不过你啊!呀――哈哈哈。”
黑袍男子用尖利的指甲狠狠地刺穿了胸膛,温热的心头血浇灌在冥胎身上。
一直死寂的冥胎忽然之间有了动作,疯狂的吮吸着血液,却比之前一动不动显得更加死气沉沉。
那一村的僵尸,竟是为了养出足够的尸气以供他喂养冥胎!
老和尚一直平静的脸终于控制不住的变的扭曲,“你个疯子!”
鬼修用慈爱的眼光看着冥胎,轻轻拂过他灰色布满尸斑的小脸,用一种过度夸张的语气说道“欸,大师,你可不许污蔑我,我又没用别人的孩子,这孩子是我在他七个月时从他娘肚子里挖出来的,是我的亲儿子!”
“混账,这么小的孩子你都下的了手!今天我定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妖邪!”老和尚怒骂道,脚尖一点,身体似游鱼般灵动,转瞬间来到鬼修面前,又是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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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冥胎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叫,从鬼修手上高高跃起,一拳劈在了持戒和尚掌心,一击即退,一点灰色的晦涩线条开始在老和尚掌心不断蠕动,不断随血管向外扩散,只一瞬间就布满了整只掌心。
“嗯啊!”老和尚用另一完好的手死死抓住了那只手腕,痛苦的呻吟。那股似灼烧却又无比阴冷的疼痛实难忍受。
“呵!”老和尚低喝一声,气机暴涨,竟硬生生将黑线逼回至掌一点。
冥胎却趁势欺身,足尖点雨竟就这样诡异的滞留在空中。
“哇”的一吼,黑色的拳头似雨点般砸向老和尚,隐隐像是有婴儿的啼哭声充斥在他的拳间。老和尚眼前一花,顿时胸前、腰腹、后心、肋间无一不遭受重击。
冥胎拳势不可挡,快如奔雷,老和尚全难招架,一时之间险象环生。好在残破的袈裟绽放出最后一缕神曦,堪堪阻断了冥胎的拳势,持戒和尚趁机向后几个跃起,退出了攻击距离。
老和尚用手擦去嘴角的血液,嘴里诵一声佛号,顿时原本富态的体型瞬间缩水,转眼间就只剩下皮包骨头。而他手上的九子佛珠却像是得到了无尽的养分,一分为九,每一颗都熠熠生辉,散发着夺目的金光。
其中一颗飘至他的脚底,顿时老和尚身轻如燕,一颗悬浮于顶,滚滚气血之力自上倾泻而下,还有一颗护于胸前,绽放出一层薄薄的附体金光。其余六颗激荡而出,似慧星陨月般飞快的轰向冥胎,接连发出六道恐怖的破空之声。
冥胎爪子一挥而就,将一颗佛珠扇飞,身形一闪即逝,躲过接下来的四颗,却再也没有机会躲过最后一颗。只得双手交于胸前,硬扛着最后一颗佛珠。
“彭――”坚硬的佛珠撞在冥胎双臂的一瞬间爆炸开了,狂暴的力道将冥胎护于外侧的手炸的支离破碎,血肉四溅。同时老和尚猛的一步踏出,摧山一拳好似摧枯拉朽般将冥胎砸的倒飞出去,砸断了无数古树,一时间落叶翻飞,激起木屑四溅。
冥胎用仅剩的一只手挣扎着爬了起来,嘴里发出疯狂的尖叫,黑袍男子同样神情癫狂,怒吼道:
“你竟然敢伤我孩子!我要你偿命!”
老和尚同样怒道:“你扰人尸身,豢养邪物,罪该万死!”
谁知黑袍男子听了这话,忽然平静了下来,笑得诡异,眼神波光迥异。
“你是为了这个才来杀我的吗?大师?”
老和尚难得没有及时反驳,反而是沉默了下来。
鬼修讥讽的笑道:“嘿嘿嘿,说的倒是好听,说什么铲除邪魔,还不是为了我手上的青冥月华吗?青冥月华得自南洲三山两渊的青冥山,是天下难得的纯阴之物,你佛家弟子若是炼化了此物,便能抵去寻常佛法的至刚至阳残留在体内的阳煞,修为更进一步,不是吗?还非要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笑至极!”
老和尚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没错,据青冥而摅虹兮,遂儵忽而扪天。青冥山是南洲三山中最为高耸的,青苍高远,直至太阴,所蕴月华更是稀珍。只可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谁让你有这等宝物,既然如此,贫僧不得不请你归西了。”
既然已经扯掉了最后一层遮羞布,持戒和尚索性不再掩饰,大大方方的展露了自己的欲望。
黑袍人冷笑,“纵使我敌不过你,但只要用冥胎拖住你,我自然有大把的时间带着青冥月华离开,到时候你又能奈我何!”
老和尚亦是冷笑一声,目光跃过黑袍男子,投向了林中的一处,
“倚山道人,看了这么久的戏,也该出来了吧?”
鬼修一惊,还有人!
张希声无奈的从藏身之所走了出来,展露身形到二人眼前,心中暗自把老和尚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问候了一遍,竟然把老子拉出来为你分担压力。
双手一摊,苦笑道:“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听见。”
老和尚哈哈一笑,“道长所说的我自然是相信,但既然如今妖人就在眼前,道长不如同贫僧一起先将着妖人诛灭!”
“哼,我还怕你不成?”黑袍男子捏掌为爪,一个踏步就到了张希声眼前,与此同时,冥胎尸气逼人与老和尚缠斗到了一处。
张希声不得不左右闪躲,论身手便是十个他也抵不过一个鬼修,顿时狼狈至极。
老和尚暴喝:“臭道士,还不快使出真手段!”
张希声一边四处乱窜,一边哇哇大叫道:“使个屁的真手段,老子才十四岁,会什么本事?秃驴害我!”
“哈哈哈”那个鬼修肆意的大笑,“老秃驴,这就是你的帮手吗?我还真是全无招架之力了!哈哈哈!”出手也夹杂了几分戏谑,猫捉老鼠般的逗弄起来,张希声也因此得以每每躲开他的阴爪。
又是一掌挥出,张希声微微偏身,险之又险地避过了他这致命一掌,同时二指夹符,将一张画好的符纸递到了他的掌心。
神霄阳景符!
一道刺目的白光自黑袍人掌心发出,在短暂的一瞬间将整片林子都照的通明。
“啊――啊!!”
等到符光黯淡下来之后,黑袍男子的右手已经仿佛被烈火灼烧过一般,只剩下焦黑的枯骨。体内的阴气还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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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的被残留的阳气所侵蚀。
神霄阳景符的纯阳之气,对于鬼修而言是天生的克星。
再看那鬼修,被阳气折磨的痛苦不堪,几个挣扎扭曲之间,弄得披头散发不成人形。
看向张希声,怨毒的嘶吼,
“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啊!”黑袍男子身形好似鬼魅,速度比之前快了不止一筹,张希声拼命躲闪,还是被他挨着了胳膊,顿时左臂鲜血淋漓。张希声痛得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变得苍白。这种程度的伤势张希声从来没有受过,此刻只觉得眼前发黑,脚下发软。
“哼”,张希声用力一咬舌尖,腥甜的血液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舌尖的痛楚像针扎一样传到头脑,眼前顿时又清楚了几分。擦着头发躲过了势如破竹的一爪。
“哇,秃驴救我!”张希声避过了一招后,再也不想同黑袍男子纠缠,几个箭步就到了老和尚的身边。老和尚的注意力被他一散,顿时被冥胎找到了可乘之机,趁着老和尚气机流转的一刹那,接连捏碎了三颗佛珠。
“不!”持戒和尚心疼不已,睚眦欲裂。这还不算完,仅剩三颗的佛珠对冥胎的威胁大大降低,他穿梭在三颗游走的佛珠之间游刃有余,不断向老和尚靠近。只一招就将老和尚腰间的拳头大小的肉给挖了下来。张希声在一旁看着都觉得腰间抽的生疼。
“混账!”持戒和尚含怒一掌拍飞了冥胎,怒视张希声似生死大敌!欲除之而后快。
张希声被看到心里有点发虚,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忽然看向老和尚身后,大喊道“小心!”
老和尚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从后面偷袭的鬼修穿过了后腰,连带着一串白花花的肠子。
“啊……!”持戒和尚的痛呼中隐约还夹杂着几分虚弱。冥胎趁机又扑了上来,挥动着细小的双爪犹如勾魂使者。
老和尚绝望的闭上了双眼,静等死亡的降临。
“轰隆隆――”预想中的痛苦并没有降临,反倒是耳边传来了一阵雷鸣电闪。老和尚睁眼一看,却见张希声背对这他,单手向前平举,一道手臂粗细的白色雷电似虬龙翻滚,直击冥胎。
“噼里啪啦!”原本强势无匹的冥胎此刻被雷电笼罩,发出一阵哀嚎,其声音之凄厉好似九幽怨鬼有抓心挠肝之效。张希声只觉鼻尖一痒,拿另一只手一摸,竟是流出了两道鲜红的鼻血。
张希声一愣,这玩意儿都这样了还能伤我?
恐冥胎不死,张希声左手又从道袍下掏出一张符箓,往掌心一贴,又是一道闪电划裂雨幕滋滋的击在冥胎身上。
张希声在林中最后画的那张符,以及在老人家中所画的,赫然就是道家攻伐无双的雷电手段,杀伐符箓――小天雷符!
……
林子里的一角,先后亮起了两道耀眼的白光。伴随着两道震天雷鸣的平息,随后又重归夜的宁静。
……
空地上,冥胎被两雷电先后击中,最终发出一道怵人的尖叫,在空中炸成了焦黑碎块,发出“滋滋”的烤肉声。
另一边,从老和尚二人的角度是见不到张希声掌心的符箓的,只认为是张希声一抬手就从掌心唤出两道雷电将冥胎击杀。
鬼修惊恐万状,结结巴巴道:
“雷……雷法?”下一刻向后暴退,倏然向密林深处遁逃。
然而,人力再快又这么快的过雷霆?张希声用宽大的袖口遮住手掌,又一道小天雷符直击鬼修后背,那鬼修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化为一阵飞灰,从此消散在人世间。
在鬼修身死的地方,除一地焦黑外只余下一滴似水的流光,散发着醉人的流光溢彩,说不出的美轮美奂,绮丽旖旎。
张希声蹲下身用二指夹起流光,入手好像空无一物,没有实感。“这就是青冥月华吗?”张希声自言自语。然后又摸了摸身上,也没有什么盛放的器皿,干脆将它丢进了朱红酒葫芦里头听之任之。
转头看了一眼持戒和尚,笑嘻嘻的说道:“大师,这宝物我就收下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老和尚闭上眼,仰头叹了口气,“道长既精通雷法,贫僧要怎敢僭越?”
张希声无声一笑,这就是他刚刚不暴露小天雷符的原因,即使小天雷符的威力有目共睹,但所带来的威慑远没有号称万法之首的雷法深入人心。老和尚虽谋有私心,但二人合作的时候到底是没有对张希声有什么不利之举。所以张希声也不想伤他性命,能威慑住就好。
“既然如此,那你我就此别过。”
老和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终双手合十行礼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这枚护体佛珠就当是贫僧的谢礼,从此你我之间两不相欠”说完留下佛珠,转身渐渐隐没在林子的另一端。
张希声看着掌心的佛珠哭笑不得,刚刚的战斗他从头到尾都再观看,这佛珠的护体效果着实一般。不过好在护体金光遍布周身,不存在缺口,而且抵挡世俗那些练家子的刀剑倒是绰绰有余了。
只是这佛珠需以真气催动,在如今的张希声手里,完全用不了啊!
张希声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向村子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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