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式轻轻“噫”了一声,忽然疾步奔出,来到屋前,蹲下身子察看。那地上倒伏二人,看衣着正是庄上两名庄丁。
彭式大惊,将二人推得一推,却不见醒来。忙抽出:兵刃,跳将进屋,一边提醒众人道:“此间已经来了强敌,诸位小心。”
果然,屋内又倒伏五人,昏迷不醒,俱是庄中的守卫武师。屋内甚是宽敞,但桌椅俱已经打翻,饭菜洒了一地,空气中除了酒肉气味,还隐隐散发着淡淡香甜气味。
李顺嗅一嗅鼻子,道:“大帅,敌人使用了迷香,他们是中了迷香。”
彭式紧皱眉头,不及救人,叫道:“朱三喜儿,你快去叫人。其余人跟我来。”一跃而起,跨过一道门。
众人来到另一间更大的屋子。但见屋中纷乱,屋侧一道暗门已经被开启,那道暗门直通向小山内部。那暗门洞口甚大,容得下两人并排而行。彭式率先而行,众人鱼贯进入山洞。
一路上,但逢拐角处皆点着油灯,路面崎岖,到了一个拐角处,彭式忽然停住,一揿墙上一处按钮,左侧墙上便出现另一道铁门。
彭式道:“周楚兄弟,你同我一起左行,李顺率华子龙觉相一直前行,只怕敌人还在此间,尚未逃走。若遇敌情,赶紧示警。务要小心。”说完便领周楚跨入左边暗门之中。
周楚与彭式一路前行。到了甬道尽头忽然没了灯光,却似乎听见有动静。彭式道:“子隐点亮火把,在前小心照路,我来护着你。”一边抽出腰刀。
周楚晃亮火折,自墙角处拿了一支火把点燃,在前小心行走。彭式提刀随后而行。但见有油灯处,一一点亮。
忽见前面过道两旁,一排排尽是些铁栅布置的牢房。每间屋中之人个个衣衫褴褛,蓬头跣足,或倒卧于地,或依墙而眠。或有尚未休息之人,目光呆滞,瞧向周楚。周楚本是大胆之人,此时此地,看到这样目光,不由大为胆寒。
忽见一间小室之内,墙角坐立一人,蓬头垢面,双目睽睽,瞪视着他。周楚与那人对视片刻,立即感觉那目光中温和而熟悉,一霎时,便觉得心魂迷失,不知身在何处,半晌,扑地跪倒,大叫一声:“娘!”
那女人一愣,道:“你……你是……”
周楚道:“我……我是香哥儿……”那女子正是阿花。阿花惊喜扑倒在地,伸出手来,隔着铁栅,握住周楚的手:“香哥儿……香哥!”
母子相见,一时悲喜交集。阿花泪水涌出:“香哥儿,你没有死啊!天可怜见,我的孩子。呜呜……可惜,可惜阿胜叫他们折磨死了,他竟不知道你……你还在世间……”
阿花忽然惊恐地看向周楚身后,口中边道:“不,不不……”周楚一回头,却见一把明晃晃的腰刀指着自己后心,不是彭式又是谁呢?
只听彭式狞笑道:“子隐小兄弟,当初湖上相见,便觉得你有些面熟。思来想去,不知你是谁。你屡次提到张胜夫妇,我便怀疑你了。果然不假,哈哈……”
周楚道:“恶贼,你害死我婆婆,我原该早活剐了你,可怜我忍辱负重,直至今日!今日我母子相见,一时欢喜。你放了我义母,今日我便饶了你。”
彭式道:“小兄弟,我也不来难为你。我只要阿花说出吕布的武功秘笈以及那批财宝下落,我便即刻让你们母子团聚,共享天伦。如何?”
原来彭式觊觎吕氏武功绝艺多年,据说当年吕布死时曾将武功秘笈和一张藏宝之图交给夫人貂蝉的丫环带出来。彭式及他师父追查多年,便是为此。
阿花悲怆地哭诉:“这么多年你都不肯放过我们夫妻俩。要我们说出吕布的秘笈武功什么的,可怜我们压根儿也不知道。你竟然狠心把我丈夫腿被打断,死在这监牢之中。我们真的很冤哪!若是知道,我早就说了。呜呜……求你放过香哥儿吧!我今天见到香哥儿,死也满足了!你杀我好了,但求你放过香哥儿!好不好……”
周楚听得阿花大放悲声,怒不可遏。忽然抬起右臂疾向后摆,夺那腰刀。彭式刀锋一闪,斩向他的手臂。便听“咚”一声响,周楚手臂未断,那腰刀竟然被弹了开去。
彭式大吃一惊,自己虽然是短距离挥刀,但已然使出七成力气,竟然被他血肉之躯弹开,毫发无伤,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当真教他难以置信。
殊不知,周楚自小在水中游泳上岸,必须抓挠捶打,方才舒服,早已练得铜皮铁骨,寻常武夫刀剑砍他几下倒也不惧。
那彭式惊疑之下,大刀飞舞,呼呼风响。
周楚受那一刀,皮肉未伤,但骨头被敲中,仍是十分疼痛,他反而怪笑:“老贼,果然有两下子。”面对势大力沉的腰刀,左躲右闪。
看得阿花不时高声尖叫,生恐周楚受伤。
周楚又惊又怒,想要拔出兵刃,奈何彭式招法娴熟,攻得又疾又狠,让他毫无余裕抽出武器。
周楚心知如此斗将下去,迟早吃亏。见腰刀当头砍到,来势险恶。急中生智,头一低,身体前倾,竟然让出后背教对方来砍。
猛听“当”的一声大响,周楚后背火星四射。却原来周楚借背上铜锏挡开了这猛恶无比的一刀。虽则是冒险些,但周楚计算精准,那刀砍中铜锏,并未伤及皮肉。
说时迟那时快,周楚借彭式腰刀被荡开外门之际,早已伸手拔出铜锏刺向彭式肚腹。彭式叫道:“好狠!”闪身躲过。那锏顿时刺入身后墙壁之中。
二人重新收拾兵刃战在一处。两人均是膂力过人,但见室中刀剑相撞,闪出一溜溜火花。如此斗得二十余合不分胜败,各自佩服对手。
正当此时,外面人声鼎沸,有人喊道:“大事不好,起火啦,犯人跑啦!犯人全跑啦!”
彭式大怒,猛砍三刀,将周楚逼退三步,左手在墙壁上用力一揿,便听“哐”地一声响,头顶生风一道钢铁铸就的铁栅自天而降,将周楚隔在里面,形成一座监牢。那铁栅砸得地面尘土飞扬。
彭式上前一步将那铁栅挂着的门锁捺上,动作熟练,可见他不止一次困住周楚这般的江湖好汉。
彭式哈哈大笑:“周楚小儿,老爷我今日不伺候了!待我处理好家事,咱爷儿俩再好好唠唠。”提刀便向来路奔出。任凭周楚在后面叫骂,并不回头。
周楚提起铜锏乱击乱打,但见火星四溅,莫动得铁栅分毫。阿花心疼他,满脸泪水,呼叫道:“我儿莫急,我儿莫急。”
周楚这才冷静下来,见阿花泪眼婆娑,不由得心头大痛,道:“孩儿无能,鲁莽急躁,致令今日又遭失陷。娘,孩儿又叫你担心啦!”
阿花道:“香娃儿啊,事已至此。急躁又有什么用?须得从长计议。自从十年前,这位彭老爷将我和你爹关押起来,起初几年,时时转换地方。生怕被人发现,后来好像听说有人到处查访,他害怕泄露消息,这才东躲西藏的。后来便押了我们来到这里,建下庄院。只到如今他们仍然时时赶物到这庄院外做事,这个庄院监牢便都是他逼着我们建造的。唉,可惜,可惜,造好之后,我们却被关在这里……”
听得周楚又气又恼,暗道:一定是父亲大派人追查,反而教这彭贼加紧了造反之心,私设牢狱。
周楚心中恼怒,道:“娘,他是什么彭老爷?明明是个反贼!”
阿花忙点头道:“是,这个……老……老贼。自从送我们到这里来关押,就不曾再改换。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周楚道:“娘,这里是钱塘湖中的一座岛屿。看来这是彭式老贼一处私人占领的地盘,这里还关押的这些人只怕多不是彭老贼的对头,便是得罪他的受苦百姓。”
阿花伸手抓住周楚的手,不停颤抖,道:“多半如此。这里常有被他们折磨致死的,或是好好的一个人被他们拖走便再没回来。怕是都没好下场。这……老贼好生凶恶,你可不能和他硬干。”
周楚看看阿花担心的眼神,心中感动,不由点一点头。
阿花这才放心,又道:“那老……贼初时对我们严加逼问,后来又以利益诱惑,奈何我和阿胜什么也不知道,也无从说起。不过近几年中,彭……老贼对我们似乎放松许多,还放我们出去帮他们扫地打杂,或者开山挖石,种地浇水。我见生活好些之后,便有了盼头,以为老……贼发了善心。”
接着又呜咽道:“还是阿胜却看出苗头,说老……贼只怕没安好心。怕是试探我们,可要小心。果然四个月头,用一艘船拉我们去武林山开挖山窟,五名犯人借机逃跑,当场死了俩人。阿胜便在附近,亲目所睹。彭老贼回来大怒,审问阿胜他们。
“严刑拷打之下,你爹什么都说了,说是看见一位俊秀的小孩儿用一根钢索拉他们越过山崖,逃出去的。一名摔下山谷不成人形,另一名当场被监工用石头打破脑袋死了。彭老贼气恼万分,抓了许多小孩,要阿胜去认。阿胜哪里认得出?便说阿胜该死,反复毒打……
“可怜阿胜被送回来时,双腿已经被打断,过了不到一月便死去了。呜呜,他至死还念叨你的名字,一个劲儿说香哥儿水性好,一定活还着上。等我有一天找到你,一定要告诉他,他至死都想着你。让他地下有知,也有安慰。呜呜,没想到孩子,你竟然真活着!还是阿胜了解你!”
阿花一边说着一边啜泣。
周楚几乎咬碎钢牙,眼泪在眼眶中不停打转,却不曾落下。
阿花收起眼泪:“孩儿啊,我想那老贼时常拷问,多方试探。只怕你的身世便和那吕温侯有些关系。老贼想要的不只是武功秘笈,要的还有那吕温侯的财宝。同监狱几名被关押的犯人是官府里的人,都说这老贼是想要得到那批财宝,想要与吴王对抗,充作军费的。那老贼还说貂蝉夫人如何美貌,异香袭人,你必然是他的后人,还硬说我们夫妇和婆婆是温侯安排来保护你长大的。你说这可不是笑话吗?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他反倒知道?为娘就知道这些消息。或者你的身世真的与此有关。今天说给你听,将来你自己去查访吧!”
周楚悲戚道:“娘,你不要说了。我只认你是我娘。我务必要救你出去。”拿起铜锏在那铁锁上奋力乱刺、乱撬。“呛”的一声,那铁索竟然断开。周楚大喜,打开那门,走到里间监牢内,一时母子团圆,相拥而泣。
泣罢多时,周楚忽地起身,拿起铜锏,想要再去砸开刚才落下的铁栅上的锁,不想那锁开在栅外,无法触及。铜锏虽然坚硬,却打它不着。周楚一时乱发脾气,用那铜锏乱击,只听见“呛啷啷”乱响。 22069/108830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