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味着什么?”
赵胤这一回没有随便开玩笑,也没有轻松应对纪鸿卓的询问,他一字字的重复着。
“意味着,因为种植粮食收益太低,越来越少的人去种植粮食,粮食减产,一旦再遇到新的水患,恐怕会出现更大批的灾民。你在城外见到的落草为寇的人,越发的会多起来。”
纪鸿卓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宁王的脸色渐渐发白,他自然想到了,前朝是怎么覆灭的,他们赵家又是怎么兴起的。
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宁王过去听得多了,只有今日,他才陡然意识到,这不是道理,这是血淋淋的事实。
如果很多人都吃不饱饭,像他这样原本锦衣玉食的人,也未必能得到善终。
这段日子,纪鸿卓带着宁王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走,进了城里,情况一般都好很多,歌舞升平几时休,他们还能好吃好喝的休憩一下,增加补给。
到了乡下田间,情况就一天比一天的不妙起来。
很多老百姓因不知道宁王的身份,坦白说,朝廷所谓的什么赈灾款他们是一个子没见着。至于什么施粥的长棚子,赵胤走了好些地方,大部分人都说没见过能白吃白喝的好地方,并告诉赵胤,他们的很多亲朋好友都饿死了。
如果来年还要水灾,他们会提前出去逃荒,往北边走。
纪鸿卓随口问他们,路线是怎么规划的,一些村民显然是早有准备,拿了石头在泥地里头画起来,将一条线路图写的明明白白。
纪鸿卓心头微微一动,因为他的老家,正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而且计算时间,按照灾民们的逃难速度,怕是已经在老家附近了。
也不知道知县顾大人,应对得如何。
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说喝过一次施粥棚的人,宁王忙问他具体情况,那人说,统共就两大桶子粥,而且清的跟水似的,里头也没分糙米,还有很多小石头,喝的时候不小心的话,还得倒赔一颗牙齿去。
听得宁王脸色铁青,等人一走,便狠狠地一拍车辕,说:“户部负责下发赈灾款子和赈灾粮食,他们都是吃干饭的吗?这么多灾民,他们到底是怎么赈灾的?本王一定要把户部上下统统彻查一遍,尸位素餐者一个都不能留下!”
赵胤过去习惯了和皇子们内斗,对于民生疾苦,确实只留在书本上的印象。
但他这一路上,见了不知道多少流离失所的人,多少人为了一口饭吃,妻子儿女四散分离,只能天天祈祷着,他们的主人能够善待他们。
而所谓的善待,只要给他们留下一条命就行了。
看着那些凄苦麻木的面孔,赵胤一颗少年人的心被触动了,他只恨自己过去不知情,纵容了这些混账东西!
还是纪鸿卓拦阻他,劝说道:“宁王殿下过去知道劝我,在工部碰壁是很自然的事情。朝廷里头官员们盘根错节,哪儿有那么容易就肃清政务,让四海安宁呢?”
其实纪鸿卓更担心的是,宁王一腔热血回了京师,又回到了那种气氛里,把他今时今日的愤愤然全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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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盯着纪鸿卓,一字字说:“纪鸿卓,纪先生,你果然是本王的好老师,我把你今日的教诲都记下了。你且等着,他日回京,我断不会让这些事重蹈覆辙。”
纪鸿卓拱手行礼,心中却想,真是这样才好。
他们去南方速度很慢,等查探了一番情况,了解了水患的位置,当地干实务的一些官员建议后,宁王赵胤也不得不承认,纪鸿卓的折子上的建议,确确实实是可行的。
回程他们的速度便快了很多,一路快马加鞭往京师赶路。
主要考虑的是,水患一般是春夏交际,现在虽然是早春时节,但考虑到往返路程,皇帝下决心调拨,都需要时间。
等快到了家附近,他们已经是赶了一日一夜的路,人困马乏的,便找了个驿站住下。
吃了饭,洗了澡,宁王一身清净的躺在驿站院子的躺椅上休憩,驿站站长则讨好宁王,见他有兴趣知道附近的事情,捡有趣的一件一件讲给宁王听。
说着说着,便自然的说到了附近最红火的饭馆——好味屋。
“听说这好味屋是个寡妇开的,那寡妇男人死了,因此才抛头露面的出来做生意。但她一手厨艺真是绝,王爷,我是亲自去吃过的,真是天下第一珍馐美味。”
常年吃惯了宫中宴席的宁王把嘴巴一撇,笑说:“真是没见识,什么好吃的,值得你念叨这么久?”
驿站站长只是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继续说,不过看他一脸馋相,赵胤倒也不觉得他在撒谎。
“行吧,你既然这么说,等我明日进城便去试试。”
宁王回京师,自然没有遮遮掩掩的道理,还没进县城,顾大人便接到了消息,赶紧带着师爷和一众人,在城门口等着。
顾老爷曾见过纪鸿卓几次,这回在宁王身边再见他,只见他风尘仆仆,面上比之前显得略沧桑些,肤色也不比过去白曜,但双眉浓黑,神色坚毅,更显出几分独当一面的威严。
宁王主动问顾大人,是否最近有灾民涌入,顾大人心想王爷是从哪儿得知消息的,真是耳目灵通。
他赶紧说是。
宁王又问,县城治安如何。
毕竟那些灾民们生计无着,就容易落草为寇,这一点,宁王自己便有体会。
谁知顾大人胸有成竹,说:“不必担忧,本县对于灾民已经有了万全的安置之法。”
宁王一怔,问:“哦?”
顾大人抬手:“请殿下进衙门,容卑职回话。”
他们一行人往衙门里头走,尚无官身的顾齐便缀在随行的人最后,突然听宁王随口问:“听说你们县城,最近开了一家很有名气的饭馆,很多人说,比京城第一酒楼和皇城里的大师傅做的还好?”
顾齐心里头咯噔一下,见人都进去了,衙门门口恢复了冷清,无人注意到他没跟着,一咬牙掉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