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子正晨起后尚未换上官服,仍是一身舒适的暗紫色撒花便袍,坐在桌边享用早餐,一听说关凝主动求见,顾老爷子的口水都差点流出来了。
自从去好味屋吃过几次饭后,顾老爷子的嘴都刁钻了,家里头的厨子也是用惯了的,但做出来的饭菜,始终不如关凝的手艺好。
所以,一向严肃的顾老爷子,竟是和颜悦色地请关凝进来说话。
关凝给他请安后,便让下人给她端了凳子坐下,还给她斟了一杯加蜂蜜的牛乳,顾齐在一旁陪着,觉得父亲待关凝果然极特殊,要是时机成熟了,他告诉父亲自己想娶关凝,说不定并不会有什么阻碍呢。
关凝见顾老爷子用的早饭,种类虽然丰富,却并不合乎他的口味。
顾老爷子去好味屋用饭的时候,关凝观察过他,知道他喜欢吃口重的食物,但观他面向,面上略显肥厚,舌苔颇重,关凝便知,这些清淡的食物,想必是经过大夫把关的食疗。
她沉吟片刻,并不着急先把来意告知,而是用桌上现有的各种酱料,将食物重新调了一调味道,再按照先后顺序摆放到了顾老爷子面前。
顾老爷子一怔,关凝笑盈盈说:“您先这么试试。”
第一道小菜她加了辣和酱料,用以开胃,后头的还是遵循大夫食补的原意,只是顾老爷子胃口一开,吃起来,果然比刚才有味道多了。
毕竟,民以食为天,关凝觉得吧,任何人若是为了身体,连饮食上的享受都没了,那活得再久也是索然无味。
食补,也要尽可能的兼顾口感的。
顾老爷子这一顿吃的是身心舒畅,脸上都放出红光来,看关凝的表情更是柔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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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关凝出身一般,而自己的儿子顾齐算得上县城里数一数二的贵公子,但,这一刻,食物的美好战胜了对出身的偏见。
顾老爷子思忖着两人的来意,甚至想,要是顾齐和关凝来求他成全二人的婚事,他也答应了。
有这么个好儿媳妇天天伺候吃饭,顾老爷子觉得自己的晚年生活会十分幸福的。
只可惜世事不能尽如人意,关凝提到的是另一个事。
关于剩下的乞丐的生存问题。
顾老爷子过去并没有关注过乞丐的生活,毕竟乞丐这群体,不但每一个县城里头都有,哪怕去了京城,最宽阔华丽的朱雀大街上,乞丐也是成群结队的,酒楼一旦撤出残羹冷炙,他们就跟疯了的野狗般扑过去。
但关凝将目前好味屋的解决方法一一的说明后,顾老爷子的眼睛便明亮起来。
只因关凝给出的解决方法,并不是一味的施舍救灾——哪个县城的库房都没这么多银子可救济,况且县太爷也没权限开府库。
顾老爷子沉吟片刻,说:“你的意思是,想要在本县的其他商户里,推广此方法?”
关凝点点头,她坦言:“但我不打算在餐饮饭馆里头推广。”
说到这里,她眉梢眼角都是自信的笑意:“一来,能做的像我的好味屋一般好滋味,让隔壁县城里的人都想尝一尝味道的,我相信我们县城是没有的。”
这话说的并不谦虚,但顾老爷子和顾齐都点头。
他俩都吃遍了县城的酒楼,没有就是没有。
“二来,我也不想给我自己培养出一个竞争对手来。”
竞争对手四个字,在这个时候是没有的,但关凝一用出来,顾老爷子和顾齐都听懂了。
他俩都哈哈大笑说:“这也正常。”
关凝也笑:“但咱们县城里头,其实有很多商户是用的上的。譬如说,做成衣铺子的章三娘子,我去看过,她家的衣服做的很漂亮,不输给京城的成衣铺子,但囿于衣料只能采买这附近的,所以从材质上就差一等。
若她能用上训练好的采买队伍,去往南边三四百里的地方采买丝绸,便能用差不多的成本,做出好上三四倍的成衣。
章三娘子的手艺,再派人把衣服送到京城和附近的县城里,想必售价也能翻番。”
她顿了一顿,又说:“除此之外,本县还有竹雕的工艺和编织紫竹席的手艺,若是能一并送往京师售卖,说不定在京师也能得着一些名气。”
听到这里,顾老爷子顿时精神一振。
他在离京师不过三四百里的县城里,已经一驻便是十五六年,把本地治理得井井有条,顾老爷子自诩比很多县太爷都要有头脑、有能力。
但目前来讲,他的政绩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要真说上峰为此给他嘉奖、升官进爵,那是完全不能够的。
原本老爷子已经失去了壮年时的雄心壮志,想着就在这边养老致仕得了。
哪怕本县确实是有竹雕和紫竹席两个特产,顾老爷子在前几年皇帝四十大寿入京时,也不敢把这两个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当成礼物带去京城,生怕上峰和其他同僚笑话他。
可若是用关凝的法子,让竹雕和紫竹席在京城里打响名气呢?
“关于实施的细节,我虽然有一些小想法,但顾老爷您也明白,我年纪轻轻,又是一介布衣女子,说话,谁又会听从呢?”
顾老爷子点头说:“关凝姑娘,你的主意很有趣,牵头的事情,自然有我。”
本县自然也有商业行会。
但和京城或南方的大城市不同,本地的商业行会也是半死不活的。
因为行会最大的用处,不过是限制商品的价格,不能为了竞争,便恶意低价,冲击别的商户。
这在大城市里头,是很有用的。
但小县城里头,除了很多都从事的竹雕、编织竹席这等活儿外,其他的商业行当,从事的人原本就少,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用不着行会出马,两人喊一嗓子就能解决问题。
而竹雕和竹席,本就卖不上价,更不必限价,谁敢加一文钱,没人买就能让他死的很难看。
所以,这群人好几年没聚会了,碰头坐在一起,都面面相觑,有些不解。
直到一个素衣淡雅的年轻女子缓缓走进屋来,他们的好奇心便更加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