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青城山,景舟给姜泥留了两封信,与青鸟继续南下,朝徽山方向而去。
第二日等舒羞发现后面的那辆马车中只剩下邋遢老头时,这长得并不难看,弯腰时胸前风情气势汹汹的老姑娘,连着闷闷不乐了好几日。
也不知何时才能与那公子彻夜长谈道德大义,这一十八般功夫,她可还有机会再与那公子展示?早知如此,那公子找她要媚药的时候,她便应该投怀送抱。
通往剑州的官道上,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而行。
自古便有丑不外扬,财不外露的道理,行走江湖,除了那些嚣张跋扈,有高手相随的世子、皇孙,这样大摇大摆出行,便是一头肥得不能再肥的羊。
这头肥羊,自然也不会逃过各位“绿林好汉”的眼线,尤其是车上那手持玉扇的公子哥,一看就是宦官子弟,再不济也是膏粱子弟。
行走江湖,打家劫舍,最忌讳两类人,一是那秃驴,二是那道士。“绿林好汉”碰到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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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类人既没多少油水,说不定又是从哪个庙或者哪座山上下来的老怪物,实力高的吓人。
不过这官宦人家的子弟,最受好汉们喜爱,尤其是那些探亲的女卷,简直就是送上门泄火的,只要砍死扎手的护卫,剩下的便是任由自己处置。
抢完东西泄完火,将尸体往林子里一扔,谁知道是他们干的?即便是那些官宦人家查出来,自己只需往山里一躲,官府有能拿他们如何?
况且那公子哥旁边坐着的那位青衣小娘皮,虽然冷了点,可是个绝色,身段也是要的,这可比以往那些外出探亲的女卷强得多。
那读书人有个词咋说的来着?
对了,冷艳!
这冷点有冷点的好处,要是都是那种一勾手就能上来泻火的,哪里有征服感?
冰山美人玩起来才有快感。
即便是拉车的不是马,而是一双足六角的怪物,昭示着这辆马车有些怪异,在小娘子和黄白之物的诱惑下,几个彪形大汉选择性忽略了。反倒那一袭青衣,叫一段时间没开过荤的几个汉子,不约而同吞了吞口水。
这等样貌的小娘子,即便是经不住大哥几次鞭策,不过死了后身子还能热乎上不长时间,在上面用长枪鞭策一番,那销魂滋味,也不是脸黑的妇人能比的。
见前面的马车由官道转入小路,十多个腹内被邪火憋出内伤来的汉子再也忍耐不住,一股脑从后面赶到前面,将那马车拦了下来。
一提宽背大刀散着汗臭的匪寇上前两步,肆无忌惮打量着青鸟,从那清冷的脸蛋,一路下滑,最后落在那规模不大的风景上,嘴里“啧啧”不断,一只满是污垢的手伸在空中作爪状,使了几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招式,后面几个匪寇跟着大笑不已。
一长相矮小,似毛猴一般的贼匪窜跳上前,叫嚣道:“小白脸还坐着作甚?快快上前让爷爷砍一刀。怕了?爷爷保证这一刀保管又快又狠,你还没试着痛,脑袋已经落地了。”
这长得形态俊雅的公子哥,最不受他喜欢,他娘的看着人模狗样,胆子一个个比耗子还小,力气还比不过绣花的,提桶水都费劲,也就只能趴在娘们身上鞭挞鞭挞。
要不是有个好祖宗,这些银枪蜡烛头,除了去当兔爷儿,还能做什么?
以往那些膏粱子弟,哪个被他用刀一吓,不是屎尿流了一裤裆?
嘿嘿,他不似老大那般喜欢用大枪教训人,但就是喜欢看这些人模狗样的东西,吓破胆子跪在地上求饶。
呵呵,贵公子?
狗屁的公子,一坨屎罢了!
后面的贼匪笑声愈发猖狂。
青鸟杀气毕露,吹的额前几缕青丝飞舞,刚欲提枪下车,臂膀却被一只手拉住。
“公子?”青鸟不解,这些贼匪,难道不杀干净?
景舟安抚了一下虎夔,转过身去对青鸟轻声道:“别都弄死了,刚从舒羞那里弄了一份药,试试效果如何,能否叫人夜御十男。”
青鸟点点头,从车内抽出一根造型古朴的枪。
枪名刹那,本是她最痛恨那男人的武器,后来被大柱国所得,收藏在听潮亭中。
出北凉时,公子从大柱国那将这把枪要了出来,说那人她恨归恨,可她这一身枪术,总归要一杆好枪来配,这天底下除了刹那枪,再无第二杆枪适合她。
见青鸟拎着一杆钝枪下车,几个贼匪不怒反喜,浑话一句接一句。
“哈哈哈,想不到小娘子还懂得功夫,哥哥我也懂点功夫,不如你将手中的枪给哥哥,哥哥我还你一杆新的如何?”
“不错不错,小娘子跟俺们大哥回去,学几手新功夫,可不比你跟着这小白脸强?”
“俺们大哥的大刀,可比你手中的枪厉害多了,保管叫你握过一次,便不忍心放手。”
下一刻,一众匪贼的话音戛然而止,空气炸响不断,枪影连连闪动,果真应了刹那之名。
持刀的贼匪吓的魂飞魄散,这看着瘦弱的小娘皮,一杆枪用的出神入化,以他接近从二品的实力,都看不清枪影。
只是见那青衣小娘子用了一招,他便知道点子扎手,哪里还敢多停留?
连放江湖狠话都顾不上,持刀的贼首扭头就走,至于剩下的那些兄弟,死了再拉一批就是,这湖涂世道,吃不上饭的人多了去了,还愁没有跟着上山的?
只是何时连瘦弱弱的小娘皮都有这本事了?
终日打鸟被鸟啄,他着实想不通。江湖上善用枪的,应该也是冲锋陷阵的将军才是,哪里会有小娘皮?
恍然背后生风,汉子轮刀朝后挡去,只是那枪比他想的还快,先一步落在他身上,只听一声“卡察”,似是肋骨断裂的声音,两百斤的肉被刹那枪抽飞出去。
顷刻间马车前便无一人再立在地上,只剩下满地的“哎吆”声。
贼首顾不得疼痛,强提起一口力气,重重扇了自己几巴掌,跪在地上叩首道:“姑奶奶饶命,公子饶命,我等瞎了狗眼,瞎了狗眼!”
景舟走下马车,掏出一玉瓶,瞥了一眼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贼匪,倒出几粒药丸扔在地上,笑道:“去将这些药喂了你那些兄弟,你自己再服一粒,这事就算了结。”
“真的?”命悬一线的贼首满脸不可思议,这是不是太简单了些?
不管这些朱色的药丸有何功效,至少这药丸不是砒霜、鹤顶红一类的毒药,想要自己等人的性命,只需那青衣小娘子朝着自己等人扎一枪,何须如此大费周折?
景舟点点头,笑道:“本公子向来说话算话,杀你们都嫌脏了手。”
“是是是!我等兄弟已经数月没清洗过了,杀我们可不是脏了公子的手!”贼首大喜,当即捡起两粒沾满泥土的药丸送入嘴中,又捏开几个在地上哀嚎兄弟的嘴,将剩下的几粒药丸丢了下去。
“咱们走”,景舟轻笑几声,身子一晃,不沾半分烟火气,落回马车上,看的那贼首心有余季,这小白脸竟然也是高手。
趴在地上装死的几个贼匪,见那马车果真朝前缓缓走去,均是大喜,这何止是佛祖保佑,祖坟上冒青烟啊!
奶奶的,那小娘皮的枪,实在是厉害!
尤其是那枪身上冲天的煞气,似有亡魂缠绕其上,叫几人头皮发麻,不知这杆枪曾饮了多少血,杀了多少人。
只是老大怎么看他们的眼神有些怪啊,那眼中的血丝,鼻孔的粗气,这不是撕小娘皮衣服时才有的吗?
下一刻,林中惨叫声,吃痛声,如牛的粗气声混着着欢愉声混成一片。
景舟拿着舒羞送的玉瓶,听着车后各种声音,对这瓶中装的朱色药丸赞叹不已。
这朱色药丸,论威力似乎比他的合欢活络散还要厉害三分。那贼首一连吃了两枚,不让他几个兄弟身上裂一个大洞出来,如何能降火?
景舟将药丸收好,叹道:“没个把时辰,这林子里声音怕是停不下来。嘿嘿,好好的一杆大枪,走不了水道只能走旱道,即便是这枪通体由精钢所铸,可一直蹭啊蹭的,至少得摩掉三层铁皮,以后能不能用,还是两说。”
青鸟耳根微红,那杀猪般的叫声即便是马车走出二里地,她依旧能听见。
公子的药,可比世子以前说过的那些药厉害。
这时一阵清响传来,一点黑影转瞬而至,盘旋在马车上面。
景舟将那头鹰隼唤下来,从鹰隼的脚跟解下一竹筒,倒出一张信来。
青鸟轻轻道:“公子,可是世子来的信?”
“褚禄山的信,这胖子手下的消息倒是灵通,得知咱们要去徽山,一路打点好了。”景舟一目十行,看完后随手将那封信烧了。
青鸟点点头,若有所思。
景舟一手又从车厢里拿出那本《禹工地理志》,道:“按照这速度,再有两日我们便能到徽山。”
青鸟轻轻问道:“公子,方才路过江南道,为何不停留半日?先前公子不是说,江南风光好,远非北凉能比,又文风及盛,且多美食。”
景舟盯着青鸟看了一会,才笑道:“青鸟,其实你脸不冷的时候,也挺好看的。”
青鸟“啊”了一声,局促不安。
又调戏了两句青鸟,景舟才道:“听说徽山主峰牯牛大岗纯是一块巨大青石,形似青牛顶天而静卧,山下有六叠姐妹瀑,每逢夏季,万千条鲤鱼朔流跳跃而上,壮观得很。而徽山对面是龙虎山,山上峰峦对峙如龙虎相争,山丹水绿,紫气升腾,美不胜收,论景色不差江南半分。”
“况且,曹长卿此时便在江南道,我可不想被那老家伙拉着去下棋了。”
青鸟澹澹一笑,道:“依我看,曹青衣反倒是更怕公子。”
景舟疑道:“何出此言?”
青鸟头微微低下,缓声道:“公子下棋,不总是让那曹青衣让五子六子,下到兴,兴头,还要悔两手棋。”
“哈哈哈,也是,算起来也是曹青衣该怕本公子。”
“青鸟啊,你有没有想过不做侍女了?”
“没有。”
“你可以想一想啊。”
“公子,青鸟想不出来。不做侍女青鸟又能做什么?”
“青鸟啊,你觉得仗枪走江湖的女侠客如何?”
“不好。”
“找个人嫁了,相夫教子呢?”
“不好。”
“青鸟啊,做侍女要服侍别人,又苦又累,有什么好的?”
“可青鸟觉得服侍公子就很好,不苦也不累。公子是觉得青鸟没用,不想要青鸟了?”
“怎么会,论枪法,青鸟比世间九成九的男子都要厉害。论茶艺,青鸟沏的茶重酌有妙香。论别的,公子说一夜也不见得能说完。可公子终究有一天,要离去。”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公子去哪,青鸟就去哪,公子要是飞升去做那仙人,青鸟也能凭借着手中枪开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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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条大船沿着燕子江而下。
徐凤年立在船头,心里想着赵玉台在青城山时与他说的那些话。
原来这青城山山贼遍地,竟然是徐骁的手笔,以此来掩饰藏在青城山中的兵甲。
按赵玉台所说,即便是北凉的大旗轰然倒地,这隐匿于青城山的六千甲士,也能护送着他过剑阁入西域,离阳王朝到时即便是有心也无力,徐家不会落得一个满门荒凉。
徐骁到底还有多少暗棋,留着多少后手?
此时徐凤年才发现,徐骁果真如山鬼说的那般,未赢先思输,是个下棋的好手。
“小子发什么愣啊?”斗鸡眼的老剑神不知何时从船舱内走了出来。
徐凤年嬉笑道:“在想山鬼到底给姜泥留了什么东西,那几具符将红甲,又是徐骁拿什么东西和他换的,这一股脑儿都丢给本世子,徐骁要是不放血,本世子名字倒过来写。”
老剑神掏了掏耳朵,撇嘴道:“你爹拿刹那枪换的,不过这几具符将红甲,再加上那甲胃上面佛道二教的符箓,你小子也不吃亏。这几具残甲,找个大师熔炼重铸,刻上符箓,依旧是一件神兵。”
徐凤年轻疑道:“刹那枪?王绣手中的那把?”
老剑神神情恍忽道:“可不是,当年王绣凭借那把钝枪,跃马江湖二十余年。一言不合便拔枪,一怒之下便杀人,王绣可比老夫杀性厉害多了。四大宗师,唯有王绣最嗜血,以死战搏杀去精进修为,在生死之际突破自我。”
“那穿青衣的小丫头一身枪术得了王绣真传,依照老夫看,再过十年,那丫头便能成为天下最顶尖的那一批,你小子这马马虎虎的资质,练刀这么久也没练出个三五六,还差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