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寒暄过后。
阎荆了解到何娴就是昨晚负责带队阻击判官司的人。
按照吕庆先前的说法,这一路的伤亡最为惨重。
得亏有游船做庇护所,否则单是安置伤员和尸体引起的动静估计都能引来三法司的盘查。
在何娴的带领下,一行人走进游船的底舱。
掺杂着尸气的浓重药味扑面而来。
阎荆的视线掠过使用煤油灯照明,光线略显昏暗的舱室。
中间空地铺有草席,上边横陈着大约七具尸体,男女皆有,个个衣衫褴褛,面目青灰,身上的伤势各不相同,其中还有两具尸体更是有残缺的现象。
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昨晚与判官司混战时被干掉的“牺牲者”。
在这些尸体旁边还有十数名堕神信徒,过半的人身上有药味,周身萦绕着阴晦能量。
剩下的那部分完好无损的家伙则是以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刚从楼梯下来的阎荆等人。
相较于阎荆所在的队伍,眼前这支队伍的人数无疑要超出些许。
看样子神道众特意分派过人数,或者说早就决定好哪个接应点接收的堕神信徒最多,就去对付战力最强的判官司。
“诸位莫急,这些都是咱们的同伴,昨晚负责伏击轮回司,此次过来为的是观礼。”
眼见得氛围逐渐凝重,何娴主动上前解释,依旧是那副软糯的妇人模样,在阎荆身上无功而返的能力对这些人似乎有着相当不错的效果。
话音才落,底舱内的气氛明显有所好转。
站在一旁的阎荆在这时回头看了眼跟着他和吕庆过来的十几名堕神信徒,注意到这些人脸上竟然也浮现出了对何娴的憧憬,心下不由得警惕几分。
不论如何,局面总归是稳定下来。
两拨人围着地上的七具尸体,站的泾渭分明。
阎荆同吕庆站在一起,再度环顾周围,目光在底舱封闭的入口处短暂停留,压着嗓子问道,
“你说的那位神道众高人......准备从哪儿来?”
本以为对方也是乘船过来汇合,可现在这场面,摆明了没打算走寻常路。
所幸现在是冬天,尸体经过一晚上都还没腐烂,换做是盛夏,在这密闭的空间内单是腐烂的尸臭味都能把人逼疯。
“那位尊者从未离开,他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吕庆像是早就猜到阎荆有此一问,神神叨叨的回了句。
这话听的阎荆直皱眉,这话骗骗那些堕神信徒也就罢了,在他面前摆谱着实叫人费解。
刚准备讥讽两句,阎荆就注意到何娴的动向有些奇怪。
只见她像是得到了传讯似的,突然离开自己的位置,走向尸体陈放区域的前方,弯腰抓住铜环,直接掀开了底舱的木板。
这操作把阎荆看的一愣。
要知道他们现在的位置可是游船底舱,下边就是冰冷的河水,掀开木板等同于让河水倒灌,那位高人总不至于潜水进来吧?
格调未免太低了些?
事实证明何娴的脑袋没出问题,木板被掀开后,没有一丝一毫的河水灌入,仿佛整艘游船就是漂浮在河面上一般。
不论空洞下的河水如何湍急,依旧像是被一层无形的能量阻隔在外。
没等一会儿。
河水中就有一道黑影上浮。
包括阎荆在内的一众堕神信徒不约而同的伸长脖颈,显然他们此时也是一样的困惑。
然而从河水中浮现的并不是众人想象中的神道众高人,而是一条额前长着个肉瘤的金红色鲤鱼,像是从哪个富贵人家的鱼池里逃出来的。
“恭迎道君老爷!”
鲤鱼上浮的同一时间,何娴与吕庆不约而同的紧走两步上前,躬身作揖。
阎荆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这鲤鱼忽地张开嘴,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又有白雾从它的口中涌出,短短数秒内蔓延至底舱各处。
原本还十分安静的底舱顿时便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骚动起来,只不过因为何娴还有吕庆都好整以暇的待在原地,所以局势还算稳定。
恰在此时,鲤鱼又有了新的动作,其头顶的肉瘤中央区域忽地龟裂。
一截嫩绿的茎秆从中探出,飞速拔高。
众人惊诧不已,一部分堕神信徒忍不住上前,全然不顾没至脚踝的白雾,想要看个仔细。
茎秆的顶端开始膨胀,化作花骨朵的模样,很快又出现些许粉意,朦胧的灿金色光晕在其周围浮现,甚至伴随着涌动的灵能。
怎么会出现这般异象?
堕神信徒,说到底还是信徒。
他们对这类似乎带有祥瑞的意象格外在意。
哪怕何娴与吕庆什么都不说,他们依旧会自行揣度,并且在这个过程中获得近乎于病态的满足感。
眨眼间。
花骨朵骤然绽放成一朵直径过半米的莲花!
不,确切的说是座无比华美的莲台。
阎荆终于明白神道众要将仪式进行的场所放在这阴暗的底舱。
煤油灯光在此刻被尽数隐去,取而代之的是瑰丽彩光,恍若仙境。
更重要的是在那朵莲花变幻而成的莲台上居然还有一个唇红齿白,额前有一点朱砂的婴儿侧躺在上边,表情无悲无喜......
从刚才开始就没什么动作的何娴与吕庆两人终于开始行动,也不知道从哪儿取出数根大型的异常虔信香直接点燃,供奉于莲台前。
蕴含着庞大信仰能量的烟雾在一众堕神信徒渴望的眼神中涌向莲台上的婴儿,钻入他的口鼻,令其浑身都透出非比寻常的气势。
“进食”后的婴儿更是展现出神异,稚嫩的身躯开始以超乎常理的速度生长!
四肢,躯干,头颅。
每分每秒,他的形态都在发生改变,从刚出身的婴儿转变为大约十岁左右的孩童。
长大的体型不允许他继续躺在莲台上,不得不直起身,改为盘腿的姿态,双手各自掐出法诀,身前有两枚莲子腾空,化作一柄拂尘和一个泛着黄铜光泽的金属环。
莲台周边的花瓣更是凭空升起,附在他身上,化作一件黄黑相间的道袍,疯涨的黑发也被道冠所束缚,扎成再标准不过的道髻。
“这,这......神迹啊......”
有人惊呼出声,忍不住跪倒在地,旁边几人的膝盖顿时也软了下去。
唯独站在最外边的阎荆始终沉默不语,背后升腾起悚然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