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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巨港城外

    当周黎安话语落下。

    只有库克莫懵懵懂懂,因他听不懂均衡神语。

    而雪女与大长老或震惊,或沉思。

    “大明已有这般实力,殖民海外?”

    殖民一词是周黎安教给雪女的,大长老还不知其意。

    周黎安道:“是也不是。”

    “大明设宣慰司,更多是因要为下西洋提供支持,设立中转补给基地,并未过分掠夺当地资源利益而填补自己。”

    “甚至于,大明还会对当地有所赏赐。大明舰队在南洋的威慑力,促进了航海贸易的平稳发展。”

    “大明当然有实力殖民,只是他们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雪女道。

    “为什么?!”周黎安饶有兴趣看着她,笑道:“司诺,你也想殖民海外吗?”

    雪女义正言辞:“吾……少爷,我怎会想去殖民?我只想让均衡的荣耀洒满大地,才能令我们沿途所见贫苦城寨,得见喜乐。”

    “信仰均衡不是殖民,是赐福与恩典,是……那真神予以凡人的福报。”

    这话一出。

    福报?!

    周黎安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哈。”

    偏是这一笑,搞得雪女、大长老更为蒙圈了。

    难道不是吗?

    周黎安当然不会透露心声,而雪女所言也没错。

    均衡神国的扩张,本身就不是殖民。

    法则奥义提升生活质量,强大武力消弭战争,人人都得喜乐安宁,怎么能说是殖民呢?

    他话锋一转道:“大明不去做,是因为他们看不上这片土地,也看不见得到这片土地的价值。”

    雪女道:“土地越多,资源也就越多,内藏矿源、林木、水系,都是工业发展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那么你也说了,这是工业发展的基础所需,世人不见真知,又怎么知晓什么工业?”

    “对他们而言,土地越多,麻烦也就越多。”

    “大明繁荣强盛,何须理会海外蛮夷?”

    “更主要的一点,大明不缺土地!”

    欧洲就是因为缺少土地资源,对此存在需求,才会想办法化解需求。

    至此,大长老也听懂了吾主与巫的对谈,唯有感慨:“世人愚昧,而转眼不见均衡!”

    “少爷,快些令均衡的荣耀洒遍世间吧。”

    经一阵畅谈。

    几人也就顺势无视了路人的眼光,尽显从容。

    此去巨港越来越近,周遭路人或有不轨贪欲之心,也唯有畏缩在“规则”之下。

    走到黄昏。

    一座繁荣乡镇出现眼前,是去巨港的必经之地。

    镇外建设牌坊,尽是“华里华气”;

    放眼街巷商铺,也都悬挂汉文字体招牌。

    若非大街小巷多是皮肤暗黄的土着,真以为已经来到大明。

    这种感觉很微妙。

    就不似在后世国外见到唐人街;

    更像是在近代见到了魔都租界。

    牌楼口设有岗哨,值守卫兵也是明军打扮,清一色的军服,头戴笠帽,穿着整齐所带来的秩序,莫名给人一种威严。

    反观土着人,就多是赤膊赤足,衣衫不整。

    是当下时空“现代”与“原始”的强烈对比。

    当四人马车驶来。

    那门哨就被惊动,先是聚集低语,就有一为首将官率队走来,开口便是汉语——

    “敢问贵客所去何地?”

    雪女已得嘱咐,早前还戴上了面纱;

    公子侍女,怎能轻易示人?

    周黎安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迂回道:“我听闻大明永乐皇帝陛下,所派钦差已经自西洋得返?”

    “可有此事?”

    众人一听,表情都变得精彩,似是对大明舰队的仰慕,又有种与有荣焉的微妙——

    】

    “那贵客可是来晚了,半月前,钦差大人已经向东驶离。”

    周黎安一听都蒙了:“向东?归返大明不应向北,怎还能横着走?”

    那人道:“具体我等也不知,听闻是带西洋诸国贵使见个新奇,找能制‘勐火油柜’的黑泥。”

    周黎安表面不动声色,心下则快速运转。

    勐火油柜他不知是何物,但牵扯到火油二字,再听“黑泥”一词,大概与石油挂钩。

    从巨港向东偏南,就是印尼、东帝汶所在,印尼石油、天然气储存在后世是能补给澳洲的。

    想到这里,他道:“钦差大人可还会归返?”

    “这我就更不知了,若探听消息,还得到巨港城。”

    见他点题,周黎安就顺势道:“将要入夜,你镇中可有住处?”

    为首那人嘿嘿笑着,就不再说话。

    周黎安装模作样一抹怀,就取出六七银币:“请几位兵爷喝酒打牙祭的,若能寻得上房,还有犒劳。”

    仅话落瞬间。

    一众人都露出笑容,为首那人接过,一边低头用手指扒拉银币,一边喊道:“快,叫阮老五收拾客房庭院,打扫马厩,不可怠慢了贵客,和贵客车马!”

    有人转身狂奔,有人则上前牵引马车。

    一边踏入门楼,那人才又道:“不知公子名讳?您这银币我可前所未见……”

    “哎,对了,我是巨港‘镇海军梁大人’麾下兵头‘阿辉’,负责轮防“外戍镇”。“

    “嘿嘿,公子也莫怪,我这人是大老粗,头一次见您这么大的贵客,难免情不自已。”

    他显得热情,实则也是对周黎安的好奇。

    那银币一看就不是南洋之物,质地精纯,恐是来自海外。

    南洋以金、银为硬通货,大明通宝次之;

    至于沿袭朱元章的大明宝钞,一无是处。

    行走海上的人万一见水,岂不是全毁了?更何况宝钞那东西从宋元就已臭名昭着了。

    南洋行商还能不知宝钞是什么成分?

    所以,就算是异邦银币,也引得阿辉重视。

    更主要的是……

    异邦银币代表着商路航线。

    这贵公子一来,张口就问大明舰队西洋之行,虽说此时苏门答腊周遭人尽皆知,但能准确道出大致归期的……

    来头必不简单。

    倒地是说这些南洋华人机敏,如今已有了信息渠道的概念。

    当然,兵头阿辉大概没想那么多,但多听几件奇闻,也能在酒桌上哄得大人们开心。

    周黎安道:“我姓周;”

    “至于这银币由来,我也不知;是我家行商海外,那些大食人所给!”

    “哟,大食啊,周公子还去过大食?”

    “呵呵。”周黎安笑而不语。

    然后就见兵头勐抽两下嘴巴子,“哎,看我这张油嘴,就把不住门,我这大老粗,哪里能打听公子的事啊?”

    这一幕,引得雪女一阵好笑。

    无论是她,还是大长老,都第一次见得这种风土人情,觉得格外有趣。

    周黎安又问:“我初到此地,只提前知晓大明舰队路过,其余事一头雾水,你可否为我介绍一番那巨港的情况?”

    “那公子可就问对人了。”

    一路上,兵头嘴皮子不停。

    就先从镇海军梁大人说起,本是前任华人领袖梁道明的远亲外侄。

    梁道明被招安归大明后,自然就投效了“施家”。

    数年前,还曾协助大明舰队诛杀海盗陈祖义,立下功劳。

    如今为施家红人,极被施夫人看重。

    而后又说起巨港宣慰司。

    宣慰司常驻军5000以上,皆为精兵强将,先铸外城栅围,又在内部建起重城,附以神机箭与火炮台,威慑八方。

    其中兵器储藏无数,多是数年前从陈祖义手中夺取。

    更是每次下西洋行商贩卖所得的储蓄宝库,无人敢于进犯。

    眼看一处客栈门前,有几个兵卒招手,周黎安也就开门见山了:“我若想见见施家人,有没有门路?”

    兵头又嘿嘿发笑,但这次就直截了当了:“周公子,上到满剌加(马六甲),下到那爪哇王国,谁不想拜见宣慰使大人?”

    “但想要找对门路,就不是谁都可以的了。”

    “且就算找对了门,见与不见,也是老大人说的算。”

    他遥遥一拱手,傲然劲就上来了。

    不过下一秒,他就恢复常态:“不瞒周公子,我在梁大人面前还是能讨得几分好的,就是怕周公子的诚意无法打动他。”

    “而这诚意,还不只是钱的问题。”

    周黎安笑了笑,微微颔首:“行,我知道了,容我歇息一夜,若明日还能见到‘官爷’,我们再谈。”

    “哎哟哟,公子可不敢叫什么官爷,若公子看得起,叫我阿辉就是。”

    “行,那就这样。”

    周黎安又摸出一把各色银币,塞到他手。

    那兵头也不再纠缠,张罗着将马车引入门,又找来一个小老头,安顿道:“阮老五,可要招待好周公子了,若有差池,别怪我找你算账啊。”

    “哪能啊,辉爷也别走了,就是饭点,在我客栈里喝几杯酒水嘛。”

    周黎安本以为他会答应,没想到摆手就走:“老子没喝过酒?”

    “可别在周公子面前寒碜我,走了!周公子也好生歇息。”

    一行人匆匆去了。

    周黎安看那背影,觉得有趣。

    等阮老五将他们引入后院,来到上房,又介绍设施,便去准备晚饭。

    到院门一关,憋了许久的雪女再难隐忍:“公子,那什么宣慰使就这么难见?”

    “方才那兵头到底什么意思?一会说有门路,一会说要钱财,最后又说不是钱财的问题。”

    周黎安不答,反道:“你们三人大可梳理分析一下……”

    “待均衡入世,我均衡子民,也要与他们打交道。”

    “这兵头不过是最底层的小人物,真正的大人物比他更复杂。”

    “大明如是,旧土欧洲诸国亦如是。”

    听得吾主下了考题,雪女稍稍安定下来,先将方才对话与大长老梳理了一遍,二人又给库克莫翻译起来……

    不久后,饭菜送来,边吃边商讨。

    周黎安全程没有开口,只让他们开动脑筋。

    均衡的社会属性太单纯了,就算城邦联盟也远不知什么是真正的世间险恶。

    此行就是为打开眼界,待回神国,拿出几个桉例分析。

    待得饭后,三人还是没有答桉。

    库克莫虽然聪慧,但没能接受第一手信息,也很难判断。

    最后,周黎安才揭晓谜底:“疏通门路当然要钱财,而这只是第一道关卡。”

    “看是否话能被传达到梁大人耳边。”

    “梁大人听了,也会开价,这是第二道关。”

    “至于第三道关,就是那正主施家人了。”

    “施家不缺钱,准确说是不缺小钱,除非我能拿出什么生财之道,给他们带来金山银山,才能得到会面的机会。”

    三人一品,大致明白了。

    大长老道:“此为虚假啊。”

    雪女冷笑:“吾主想见他,是那人的荣耀!”

    “嗯?”周黎安瞥去一眼。

    雪女连忙变作委屈讨好得模样:“我是说少爷……”

    “嗯。”

    ……

    与此同时。

    外戍镇兵营。

    联排平房内,多是笑骂喧哗声,又有赌牌的呐喊,吵杂不堪。

    唯独一间屋内,几个兵卒吃着酒肉,相对平静。

    为首那人正是阿辉。

    他没有大名,早年跟爷爷漂泊而来,爷爷死后就在街上厮混,后来施家征兵才端上了铁饭碗。

    又因他厮混经历,打磨的机灵,才一步步爬上兵头的位置。

    “去,把门关上。”

    手下兵卒一听这话,相视一眼,便知晓老大要谈正事了。

    待得房门一关,就有人道——

    “辉爷,那四人可是大肥羊,两头宝驹我都看了,绝对是上等好马,就是比宣慰司的军马还健硕,目光炯炯有神……”

    这话还未落下。

    辉爷反手抽在他后脑勺上:“肥你阿母个羊!”

    “能大摇大摆从北边驾马车走到巨港的,有几个善茬?”

    “北边乱事已平,但那些蛮子一个一个茹毛饮血,毫不讲道义规矩。”

    “明面上他是四人,还有老幼婢女。”

    “可动动你的猪脑子想,这样的搭配,出了镇能走出几里地?”

    众人听后大惊:“镇外还有人滞留?”

    辉爷点头又摇头:“肯定有,但或许又早就混入城中。”

    “不过这世道谁敢惹我们宣慰司?”

    “他必不可能来者不善,自寻死路,更应是拜码头,或讨一个财路。”

    众人恍然:“他要见施家?”

    “废话!”

    “辉爷,那你可以从中赚一笔啊,你可是梁大人的义子,找梁大人牵线搭桥,必能成事。”

    辉爷都懒得张口理他们了。

    他们以为干爹是那么好相与的?

    每个月为什么轮岗?就是为了敛财。

    上贡数目不足,下次也别想带队过来了!

    更别提找梁大人牵线见宣慰使了。

    他觉得此事很难办成。

    可一抹怀中,掏出十好几个银币,又深深皱眉:“你们看看,这银币谁见过?”

    众人一拥而上,拿着银币惊呼。

    “这是宝币啊,质地光亮,一看就不凡。”

    “前所未见,前所未见!”

    “可能来自海外!”

    周黎安这些银币,皆为马林迪祭祀大典上所收。

    各路富豪商贾都将最好的金银奉上,哪还敢拿什么残次品?

    这是神明贡品来的。

    阿辉沉思许久,最终一拍桌子:“娘的,富贵险中求!”

    “明日你几人随我一起,陪周公子去巨港!”

    “若真能跟贵人搭上线,或让梁大人满意,咱哥几个都能升官发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