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观潮只知道大莲花里埋了个皇帝,还真不知道吉地到底意味着什么,见猫爷夸赞此山,决定恭维他一次。
上次说动鱼伯,可全赖他这三寸不烂之舌。
细细想来,什么老母猪吃了棺材槽、还能托梦说人话,这分明是他胡诌现编的故事,初听来确实可怕得很,把鱼伯唬得一愣一愣的,可只要往细处再想想,立马就知道这是无稽之谈。
猫爷手拿眼镜,指着四瓣金莲指点道:
“岳小友,讲究可大得很!”
“昔日李唐皇族夺取江山,五姓七望皆倚仗千百年世家底蕴,颇为看不起李家这种一朝得江山的暴发户,连唐太宗都说过天子之家竟在博陵崔氏之下这种话,为了与五姓七望争底蕴,从高宗时代开始,拜道教李耳为祖先,尊奉他为太上玄元皇帝,强行将李唐家族提升为神仙血脉。”
“自此以后,道教成为李唐国教,虽然在武周朝曾重用佛教,可那只是短暂一瞬,等李家重新掌权,仍然恢复道教为国教,此后哪怕改朝换代也再无更改。”
“海东盛国事事以唐为师,也尊奉老子为义祖,虽然在丝路贸易中海东盛国也曾引入佛教,不过二者相比却仍是道占了半头高。”
说完,猫爷把话题又扯回金莲:
“说起来,地涌金莲乃是佛教意向!”
“东晋南北朝时,佛陀留下预言,佛法必灭于天竺而兴于震旦,这句话成为佛学东渐、高僧来朝的开端,西方高僧大德纷纷东行南北朝传教,佛教来争地盘引得道教反扑,道学为贬斥佛教,开始传扬老子化胡为佛之说。”
“传说老子骑青牛前往函谷关外,化身为佛点化胡人,佛教入家破家、入国破国,此去是叫胡人无欲无家、亡国灭种。”
“佛教虽然不喜这种说法,奈何东行传教需要权威背景,为方便信众接受佛陀思想,也就默认了道教的说法,号称佛陀就是老子,这反而使得教众庞大、传教甚远。”
“唐朝时佛道多有融合对立,道教本有《金莲正宗记》,索性也融合佛教思想,将地涌金莲纳入道学范畴,道人声称,每逢灾乱,天下必然要地涌金莲、神佛托世。”
猫爷指着华莲峰摇头晃脑解释道:
“我记得这位海东盛皇殉国时,刚好是巍巍大唐江山倾覆,天下合久必分,这泱泱华夏竟又分出十余国出来,他把陵墓建在华莲峰,恐怕是想借助地涌金莲的风水,好投胎转世为能人,匡扶天下靖社稷。”
“原来如此!”
岳观潮叉着腰瞅着金莲峰,语气里充满鄙夷:
“答寅尊也真虎了吧唧,当时天下正乱,想匡扶天下,不该起兵南下逐鹿中原吗,怎么反倒自个儿殉国了,宁愿相信地涌金莲这种鬼话,也不敢动兵,要我看,他就是个胆小鬼儿。”
“如果,殉国投胎是转世匡扶社稷的第一步呢?古人确实信轮回转世之说,如果答寅尊真想逐鹿天下,也许还真就信了这话,宗教向来以怪力乱神迷惑人心。”
宋思媛走到他身边,拿起望远镜胡乱嘟囔的一句话,让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殉国是假,想轮回转世是真!
他们正远眺金莲,身后马蹄哒哒响起,等岳观潮回头看去,朝家的人马已经到了背后。
他仔细数着来人,他们约莫有四五十人,全是看山巡逻的家丁。
这些壮汉个个穿着黑布黑褂黑熊靴、外罩羊皮袄子灯笼裤、身背弯刀、荷枪实弹、膀大腰圆,翻皮帽下鼻子冻得通红,围巾上全是热气,骏马踢踏,分外壮观。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们的底细,还真以为是来劫道杀人的响马子!
领头的人他见过,朝家管家。
这老头子褪去马褂华服穿着兽皮大衣,眼神中的圆润变为狡猾刁钻,这才是他们的本来面目,一伙儿盗墓贼,岂有慈眉善目的脸色。
“岳先生,东家叫我来襄助你等,不知我们何时上山。”
朝管家表情虽狡猾,语气却很客气,他们仰仗岳观潮,自然要给几分薄面儿。
“朝管家,若开了墓,还要弟兄们下去盗宝,不知他们可愿意下墓,毕竟晦气得很。”
岳观潮的话,朝管家微微拱手:
“岳先生放心,这些家丁都是巡山好手,平日也都见过世面,受得住晦气。”
原来不只是家丁,怪不得身上有股匪气,也是,千年门阀的家丁,又岂会是一推就倒的小绵羊。
“山路陡峭,我看也行不成马车,岳先生的家伙事儿就交给我们了,还请你先一步上山,我们也好追随在后。”
这话,朝管家是怕他们跑了!
岳观潮心想,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要玩心眼子,跟世家大族打交道可太累了。
无奈,岳观潮只得带着轻便布包,和葛达猫爷他们先走一步徒行进山,朝管家他们则是拖箱带柜、负重前行。
不管是为了遮掩华莲峰的奥秘,还是官道修葺不易,整座山峰不但没有官道,连林间野路都没有,漫山遍野全是雾凇密林。
他们只能以眼做司南,靠着望远镜活生生趟出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