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不得无礼。”韩鲲鹏这句话有斥责的意思,但在周围人看来更像是护犊子。
一袭亚麻青衫,招人注意的是腰间那条像是捡来的麻绳,随意的系在腰间,却又别了一把价格不菲的象牙白扇,当真是不伦不类。
一副酒色过度病态的样子,韩有鱼晃悠悠越过韩鲲鹏,对这个哥哥并没有理会的意思。嘴角噙着一丝调笑,惺忪着睡眼碰上杨缠贯不自在的目光,开口道:“老杨呐,问你呢?”挤眉弄眼,颇多含义。
杨缠贯似乎下不来这个台阶了。
“岳父,舍弟就这德行,您别在意。”韩鲲鹏说着话,上前拉住韩有鱼,稍稍往后一拽,便让杨缠贯从有些喘不过气的那股子气场里脱出身来。
“杨管家,您多费心,带舍弟去你们历下城里转一转,吃的玩的所有花销回来说个数。”说完韩鲲鹏便是冲杨富一拱手,算是谢过。
杨富躬身称是,侧开身子,抬手道:“有鱼公子请。”
韩有鱼翻个白眼,一摇三晃的越过杨缠贯,率先进了城。
“岳父大人莫怪,鲲鹏替我那不争气的弟弟给你赔礼。”说着纳身便拜,毫不拖沓。
杨缠贯哪能让他这么拜下去,赶忙伸手扶住,“贤婿你这说得什么话,一家人怎么说起两家话来。该罚你三杯。”
韩鲲鹏该做的表面功夫也做足了,杨缠贯这台阶也下来了,皆大欢喜,翁婿情深。
“莫说三杯,今天鲲鹏要陪岳父大人不醉不归。”
“好好好,快快回家。”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杨家一行车马自是回府闲话家常,母女相见也是少不了一番哭哭啼啼,此事暂且不提,单说这韩有鱼。
“你这管家叫什么名字?”韩有鱼背着手,斜睨着旁边恭敬有加的管家。
“回二爷,小的杨富。”
“杨富,你说的偎红楼算不算得上是历下城里最大的女人窝?”韩有鱼打小就是直呼人姓名的习惯,别指望他哪怕是遇见他爹韩顶天都能有礼貌。
“回二爷,绝对是咱历下城最大的最好的,里面的女人是环肥燕瘦,出水芙蓉一般,个顶个的好。”杨富躬身回答,仍挡不住眼里那种只有男人才能理解的玩味儿。
“那就好。”韩有鱼笑道,“最好先找上两三个上等姿色的美人儿,解解昨晚的火,这才是最妙的。”
韩有鱼二十多年来优点没几个,缺点一大堆,最令旁人说道的,便是好色。据说选入韩家的丫鬟,第一要求便是要入得他的眼。
他能如此眼高于顶,全是因为刚出满月武当掌门张九鼎那句“此子骨骼精奇,是块练武的好材料,我武当外门之大幸”,从此便被全家上下视为掌上明珠一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自家到师门,对他全都是另眼相待宠溺有加,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这骄横跋扈的性子。
连他自己估计也都忘了,应该是在十几岁的时候,无意撞见自家丫鬟跟一名杂役在柴房偷摸苟且,可算是给他这个无法无天的公子哥儿找到了新鲜玩意儿。从那之后虽不说夜夜换新人,可据韩家下人传言,这韩家二公子的卧房,女人叫声哪天不是响到后半夜?
起初韩顶天也觉得有失门风,可不知为何从未去管过,只是任他胡闹,外人看来都以为是韩顶天太过于当真了武当掌门那句话,个中原因怕是只有韩顶天自己知晓了。
偎红楼。
“哎哟,哪阵风把杨爷您给吹来了?”偎红楼鸨母,那个徐娘半老走路扭扭捏捏的白姨一脸媚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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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前就挽住杨富的胳膊,“想找哪个女儿您托人带个话儿,我直接让人给您送去府上还不就行了,哪能劳烦您亲自过来啊。”
“去去去去去,一边去。”杨富这一路的奴颜婢膝到此时才真是舒展开一些,“我陪我家二公子来你们这看看都有什么新货色。抓紧的,挑几个新来的让我家二公子观瞧观瞧。”
那风韵可不输小姑娘的白姨顺势松开杨富,双手环胸借势托了一托本就快撑出来的两块扣碗,那双上挑的狐狸眼,转向旁边的韩有鱼。
这种销金窟子是什么地方?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三百六十行是应有尽有,下到迎宾端水的大茶壶或是门口招呼的掮客,上到当红的头牌或是刚出道儿的清倌人,哪一个不都是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更何况是这个早就退居幕后不再接客的鸨母。
“这位小哥眼生的紧呐,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呀。”伴随着酥到骨头的媚笑,那风韵美妇人一对柔似无骨的胳膊很自然的就攀上韩有鱼的胳膊。
看人看面,被称作白姨的鸨母在这一行摸爬滚打多少年,早就练出了一双活泛眼力,单单看这公子哥那张病态的脸和一双好似永远睡不醒的眼,就知道这是酒色过度导致。
自小痴迷这种风韵妇人的韩有鱼也是此中高手,感受着白姨胸前那对柔软,略失血色的脸上泛出一丝绯红,开口道:“别管小爷我是哪家的公子,只要把小爷伺候好了,给你赎身也成。”
白姨一愣神,暗道怕不是碰到个傻子吧?进了这种地方不去找那一个个娇嫩嫩的美娇娘,怎么一上来就要对半老徐娘多年不接客的鸨母下嘴?即便再有些个特殊的癖好,也不能这么不懂规矩的说出这种话来。
不等白姨张嘴,韩有鱼弯腰打横抱起这妇人,任那具丰腴身躯在自己怀中挣扎,径直上了二楼。
偎红楼里出来进往的瞧着热闹,可听着鸨母那呼喊救命却一个上前的都没有,这些人虽说是不认识这公子哥儿,可却都认识杨富,这杨家的管家都对这个公子哥儿卑躬屈膝,谁还敢愿当这出头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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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回当下,那急色的韩有鱼偷鸡不成惹出了条人命,可还是一门心思的拈花惹草,好巧不巧的就触到了这姐弟俩的霉头。
“什么人?”顺着那声响,姐姐扭头朝向门口。被人打扰吃饭本就有些生气,又听得来人话语,姐姐眉头微蹙,语气里极是不悦。
“好好吃饭。”三更看向姐姐,相较于这不长眼的纨绔子,他关心的更多是姐姐有没有好好吃饭。
韩有鱼阴阳怪气,脸上的笑意更深,一摇三晃的进屋,“哟,吃饭呢。”
三更自然不会搭理他,因为他嘴里有饭。
他本就是个很讲究的人。
他觉得吃饭的时候,嘴就是用来吃饭的,不能说话。
就像要动手的时候,手就是用来杀人的,不能救人。
韩有鱼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惯了,从小到大哪被人如此忽视过,所以面前这对男女让他很生气。
“老子说话你没听见?”韩有鱼大步上前一掌拍在饭桌上,震得碗盘一阵乱响。
三更抬头看看韩有鱼,目光又越过韩有鱼看向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杨富,以及几名客栈杂役和杨家下人。
咽下嘴里的饭菜,夜三更看向韩有鱼,“我应该不认识你。”
韩有鱼咧嘴笑了,说道:“现在是不认识,把你这个婆娘借我玩几天,咱不就认识了。”
夜三更抬头,盯着韩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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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手又收手就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等得韩有鱼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那张称得上俊美的脸颊上已多了一道殷红的筷子印。
韩有鱼一声痛叫,这大力的一下等他回过神来感觉到,别说这半张脸,连舌头都有些麻木。
此时的杨富,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杨富不知道这个叫做三更的清秀男子多厉害,可他听说过这姐弟俩刚来城里的时候,几个不长眼的泼皮对这长相娇美却是眼盲的姐姐调笑了几句,便被当街打了个半死,在他看来,此等身手可要比自家那几个护院强的多了。
韩有鱼武功高低杨富是看不出来,杨富只是希望他最起码比三更要高一些,哪怕不相上下打个平手也可以,最最不济也要撑到自己派回去送信的下人带人过来才行。
万一被三更打个半死,自己这责任可就大了。
“你找死!”韩有鱼自是没有杨富如此瞻前顾后颇多顾虑,一把将其推开,大着舌头囫囵不清的叫道。
三更夹菜的手顿住,还是仔细的摆好碗筷,起身,拍了拍姐姐肩膀,“好好吃饭。”
“嗯。”姐姐并没有其他动作,鼻子里发出的声音算是答应了一声。
杨富感觉天真要塌下来了。
“您消消气,消消气。”杨富挡在韩有鱼和三更面前,一个劲的点头哈腰陪着笑脸,“这是武当来的韩公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杨富只能希望面前这个如一潭死水古井不波的清秀男子能听出自己话里的意思:武当,韩家。即便不是江湖中人,武当派肯定听过。若是江湖中人,武当的分量自是不一般。
“武当么?”这回却是三更嗤笑了一声,“一群牛鼻子。”
落地有声。
身后的姐姐,动作却是明显一滞,却又马上恢复正常。
脸上那道殷红更甚的韩有鱼怒极,自己能有今天可是全凭武当这块金字招牌,侮辱武当可是犯了他的大忌。那一身亚麻衫无风自动,使得身前杨富一个趔趄,韩有鱼抬手指着三更,狠声道:“我!要!你!死!”
一字一字,咬牙切齿。
像是听到了挺好笑的笑话,三更咧嘴轻笑,露出两排白牙,看着韩有鱼,抬手,竖起食指。
“一招。”
三更说。
“杀你其实只要一招。”
怕韩有鱼听不懂,三更又补充了一句。
“教训一下就是。”姐姐忽然说了一句,尔后继续吃饭,对近在咫尺的这场绝对避免不了的打斗不理不睬,但绝对是加了一把火。
韩有鱼又怎受得了如此侮辱,登时让面前这姐弟两人彻底激起了脾气,气贯全身,脚下发力,如箭射出,相隔不足一丈眨眼便到,腰间折扇不知何时已到手中,以剑势直刺三更眉心。
三更未躲。
抬脚。
“嘭!”
韩有鱼越过饭桌,越过正吃饭的姐姐,撞破木窗,该是如刚刚被他一把扔出去的鸨母那样,飞出窗外。
这个武当俗家三代弟子、从出生就被武当现任掌门称作“外门之幸”的后起之秀,在落地的一瞬间,都不明白对方这一脚是怎么踢的。
这不是一招,只能算一脚。
三更看也未看屋里那瞠目结舌的几个人,回身落座,继续吃饭。
“姐,我没杀他。”
“嗯。”姐姐抬头,含笑,“真乖。”
那边眼睁睁看着韩有鱼飞出窗外的杨富,瞠目结舌,脊背刹那寒意嗖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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