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桩功啊!”
刘衍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们有多少人,桩功练不到入静,就不去多练,沉迷在那些打法套路上的?!”
“心静身动!”
“祖师爷留下第一个诀窍,你们有几个人记得住的?”
他说的极严厉,台下众弟子,全默不作声,静听着教训。
唯有梁璟在心中若有所思,“心静身动,一旦将桩功练到入静的地步,无论是练习功夫套路还是导引之术,都会事半功倍。这桩功作为修身第一功,的确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将刘衍忠的话,与自身修行相互对照,当下也是深以为然。
梁璟自己就是深得入静之利,他练功时,观想莽牛形可以静观己身,肉身的种种动静变化,全都在心中呈现出来。
在这种状态下,他练一个招式,一分一毫都不偏差,力道拿捏都是恰到好处,一天几乎可以抵别人数日苦修。
就在梁璟心中思绪纷飞之时,刘衍忠的声音继续回响在讲堂里。
“桩功枯燥无味,徒劳无功,用站桩的时间去练一套长拳,岂不更美?!”
刘衍忠神色凛然道:“恐怕在座诸位中,有不少人都曾有过这个念头。”
“忽视桩功,轻视导引术!只沉迷于拳脚招式,再就是斗敌打法!”
“你们若是如此热衷于武夫行径,还来我道门做甚?找个武馆,交了银子,一天到晚都有人跟你们比划!”
话已至此,讲堂里早已是鸦雀无声,无人再敢言语,高台上的黄道恒也是低眉垂眼,静立一旁。
不知怎的,梁璟总感觉这位尚座话里意有所指,非一时之气。
只不过他初入观,许多事情还不明白,当下也将诸多想法都压在心里,静听后续。
刘衍忠复又呵斥了几句,大都是指责弟子沉溺武功,不明命功之理的一些话。
等到训斥的差不多了,老道歇息一阵,一旁的黄道恒又上了一次茶水,方才继续讲课。
“你们也不要怪老道多嘴,咱都是自家里的弟子,让你们多练桩功也是好让你们能早掌握入静的妙处。”
“老道我话放在这里,若是有人能站出个‘静观己身’的境界来,我保他直到内炼关口,都一路无阻!”
刘衍忠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众弟子也都是点头受教。
他朗声继续说道:“混元桩,讲得就是一个‘圆’字,是圆融、圆满的‘圆’。作何解?”
“胸要开阔、肩要放松、腋下含空,要拢出一个‘圆’来。收心时,沉下念头,感受浑身劲力的变通糅合,所谓‘力圆神圆’,也就是了。”
“守静的时候,要屏退诸念,如《清静经》所言:‘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说的就是‘守一得静’的奥妙!”
“即天地为我等所感,如隔纱看画,唯有静中可褪纱见真。人得清静,身外天地悉归,身内造化诸感,皆存心矣……”
刘衍忠不愧是清河观中的尚座,为弟子讲命功修行,能从教门经义中拈出解释来。
将命功上的“静观己身”,以众人常读的《清静经》相印证,众弟子也方便领会。
承他所言,梁璟也好似如梦初醒,感觉自己修习莽牛变化的诸多疑惑,竟都可以从经文中找出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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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
这个中玄妙,实在是不可胜言!
………………
夕景照宫院,落日映清河。
梁璟缓步踏入斋厨小楼。他眼中毫光闪烁,却还沉浸在方才的讲堂授课上。
“今次虽然只讲了桩功入静,没讲更多的外炼内容,但这堂课为我扫清了诸多疑惑,却比讲解拳脚套路,对我要有用十倍。”
梁璟心中思量不断。
他身怀玄功,通过观想图录,早早就可以做到“静观己身”这一步。
命功修行在外炼阶段虽然有气血、皮肉、筋骨三关要过。
但他掌握自身,又有“莽牛变”这等法门,肉身外炼对他而言,可谓全无阻拦,一片坦途。
走进二楼雅间,一个有些痴肥的身影端坐其中,面上抑制不住的喜色,正大快朵颐。
梁璟排空其他心思,出声笑道:“怎么一个下午不见,申兄这心情又好转起来了,可有何喜事,不妨分享一番。”
这人不是申远还能是谁?
他午饭时还愁眉不展,连饭也没吃几口,现在却好似捡了钱一样,一张脸上明晃晃写着一个“喜”字。
见梁璟进来,申远放下碗筷,满面春风,连忙起身相迎。“梁兄快快入座!”
等他坐定,申远才笑呵呵地说道:“真是该那曾小二做回笑料!他也不想想自己的斤两,这县丞哪里还真的把他放在心上!”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梁璟却也不急,等着申远自己慢慢讲内情说出来。
原来那曾道广前些日子,蒙县丞青睐,被招至府中讲经说法,对于他这样一个无度牒在身的道门弟子而言,本是一个天大的抬举。
甚至连曾道广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今日他鼓动观里的火工弟子,在前院收拾宫观,洒扫院落,好一阵忙活,就等着县丞亲至,敬奉香火,好给他的名声再抬一把。
结果一众弟子,在前院等了好几个时辰,快到太阳落山,竟只等来县丞的一个儿子。言其父公务繁忙,特替父来拜见道君。
如此一来,这玩笑可就开大了。
曾道广在观里颜面尽失不说,那些被他借县丞名头哄来的火工弟子、同辈的师兄弟,个个对他颇有微词。
若不是顾忌他还有一个典客父亲,恐怕早就破口大骂了。
哪怕是现在,也有一些不怯他背景的假牒道人们,当面训责于他。
曾道广经此一事,以后在观里怕是再也抬不起头来。
这一句话是申远说的。看到曾道广做出了这么一档子蠢事,他在一旁幸灾乐祸,好不快活。
“六月将至,观中马上又要议定今年剩下的那几个假牒名额,这曾小二肯定又是没指望了!”
申远脸上坏笑不停,一双小眼睛眯成一条直线,几乎不可见。
梁璟心中暗自有些思索,若真是县丞招这曾道广讲经说法,这般抬举,实在有些不合礼数。
曾道广虽不算什么,但其父好歹是观中典客,是京城周知册上录了名姓的正牒道士。
若是事前也不通知,就遣子来替父敬香,这般得罪,当真好么?
可若是事前知会了,那曾道广今日的上蹿下跳,又实在是不合常理。
梁璟一时找不出头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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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想,他与曾道广并无冤仇,虽说看不太惯对方的为人,但其是好是坏?是盛是衰?于他而言,并不放在心上。
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去读几篇经文注解。
………………
饭后,梁璟辞别了申远,转出道观,往家中行去。
无巧不成书。
还未等他走出道观,便在前院看见方才饭桌上的谈资——曾道广,此人呼喝着面前的几个火工弟子,气势颇汹。
“让你们把东西都收好,在这磨蹭什么?!”曾道广怒斥着身前的两个火工弟子。
他忙活了一上午来布置前院,那些个法布幡表,仪盘道器,挂满了宫墙。但现在要清点归库,却是个麻烦事。
那两人唯唯诺诺,被他责骂一通,只好出声回道:“他们都去吃饭了,这里只剩下我二人,东西有多,实在是力有未逮。”
曾道广只感觉一股邪火烧灼着脏腑,怒气攻心。“东西都没收拾完,谁给他们的胆子去吃饭的!”
二人见他正在气头上,瑟缩着不敢回话。
曾道广愈发觉得心气不顺,强压着怒火,咬牙说道:“去把人都叫回来,东西不入完库,我让他明天的饭也不用吃了!”
二人慌慌张张,连忙往斋厨去了。
看着他们急溜溜地背影,和这遍地的零碎物什,曾道广胸中邪火无处发泄,正看见一个清瘦的人影往观外走去。
“你是哪一头的弟子,如何敢出观?!还不快过来收拾东西!”曾道广冲着那人叫喊道。
梁璟本来不欲理会此人,因其本就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今日丢了丑,势必要在比他低位的人身上发作出来。
梁璟虽不惧他,却也不想多惹事端。
但此番找上门来,真是无妄之灾。
“是你!”
见他顿住,转过身来,曾道广这才看清他的容貌,那库房里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
“这洒扫之事,曾道兄还是不要太过心急,等他们用过饭了,自然会来清点,何须这般发作?要知气大伤身矣!”
梁璟神色自若,淡然应付着。
本就怒气填胸的曾道广听了这话,再也抑制不住心中邪火,今日被众人指指点点的场景再次闪过他的脑海。
曾道广面皮发红,笔挺健壮的身形,几欲颤抖。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指摘我?!”
“你不过是个撞了运的穷小子!靠舔着申家上位的东西!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我清河观里的居士了!”
“凭你也配!”
曾道广双目赤红,走上近前,咬牙切齿地叫喊道。
梁璟上下打量一番,看他这副模样,面目狰狞,竟是连一点气度都不留,当下也失了兴趣,懒得纠缠,抖了抖宽袖,转身就走。
“你回来!”
“你……”曾道广没想到他走的如此洒脱,看着他的背影,听到隐约间从风中传来两个字。
“傻……逼?!”曾道广喃喃念到。
他虽不曾听过这话,但却自心底迸发出一股厌恶,双手握紧成拳,正要追上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曾师兄,我把人都叫回来了。”一名火工道人谄媚地走上前来,献花似的邀功道。
“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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