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凉风习习。
秋天的夜晚,真是再美好不过了。
农户院里,余渊正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的嘬着手上的烟袋杆。
西边卧室的炕上,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发出轻微的鼾声。
“别……别过来!”突然,男孩大叫一声,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两只手在身前乱挥,而后猛地睁眼坐起,嘴里大口的喘着粗气。
余渊的声音从外边幽幽传来:“小子,又做噩梦了?”
花之愁“嗯”了一声,干脆下了炕,胡乱把衣服套在身上,走到余渊身边,问道:“爷爷,这么晚还没睡?”
余渊指了指院子中的一条板凳,道:“别站着,去把凳子拿过来,坐会吧。”
花之愁将板凳拖到门口,跨着坐了上去。
从记事起,他就经常会做一个噩梦,梦里到处都是血红色,伴着刀光、惨叫、还有烈火。眼前本有两个背影,将自己护在身后,可当火舌蔓延而来,吞噬了一切,花之愁便会突然惊醒,冷汗直流。
他也曾缠着爷爷问过,可余渊却闭口不答,总说没到时候。
祖孙俩就这么安静的待了一会。余渊将手中的烟袋锅往门槛上磕了磕,把荷包束紧,绕着烟袋杆缠了两圈,叹了口气,道:“罢了,就今天告诉你吧。”
花之愁看向余渊,并没有像平时那种期盼已久的事情突然实现的兴奋,表情十分平静,内心甚至隐隐的有些抗拒。
他有一种预感,这件事,很可怕。
“就算我不说,梦到过这么多次,你多多少少也能猜出个一二来。”余渊再叹,继续说道:“你的本名,并不叫花之愁,那是我后改的。你其实姓华,名知仇。”
……
八年前。
大岚王朝的极北之地——辽州落蛮府。
落蛮府的府城,落蛮城此时正是一片红彤彤的欢乐景象。
城头上站着两位将军,胸甲皆印着莲花纹样,一人披着狮头肩甲,一人披着豹头肩甲。二位将军的身上传来阵阵的肃杀之气,普通人胆敢站在其身边一丈之内定连大气都不敢喘。
二人中那位身着莲花狮头甲的将军,便是统领辽州所有兵马的安东大将军——张长青!
张长青身边那位,则是此时整个落蛮府张灯结彩的根本源头——华迎樽。
张长青和华迎樽看着满城的吉祥喜庆,脸上也满是笑容。
张长青看着华迎樽,笑得合不拢嘴,说道:“迎樽,恭喜呀!你和舍妹长雨结婚两年有余,今日终于生了个大胖小子,哈哈哈哈!我这当哥哥的,高兴啊!”
华迎樽虽也抑制不住笑意,但还是规规矩矩站好,欠身拱手答道:“大将军,这都是托你的福。”
张长青一脚踢在华迎樽的屁股上,笑骂道:“去你的。你小子,还学会给我打官腔了是不是?麻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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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说话,再给我装,信不信我踢死你!”
华迎樽一闪身,立马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说道:“姐夫,这不是为了避嫌嘛!在外头不得叫您大将军嘛!再说了,不是你先文绉绉的,又是迎樽又是舍妹的?”
张长青又踢了一脚,嗔怒道:“还怨我了?这也不是外面,将士们都是自家兄弟。你要是再不老实,我一脚给你踢到城门外头去,别以为娶了我妹妹就能拿的住我。大不了孩子没爹,我这个舅舅来养他!”
华迎樽揉了揉屁股,一脸谄媚的笑道:“别呀,姐夫。长雨她刚生完孩子,情绪还不稳定,万一她相公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这下半辈子孤苦伶仃的,保不齐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呢!”
“好小子,你威胁我,嗯?”张长青听闻,一步一步地逼近华迎樽,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说道:“看来今天不给你点苦头尝尝,往后还管不了你了!”
华迎樽连连认错。
附近站岗的几位士兵看到两位将军的样子,皆没忍住笑了起来。
华迎樽见状,顿时将矛头指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士兵,瞪着眼呵斥道:“你笑什么笑!不好好站岗,在那干嘛呢?!”
士兵连忙站直,高声答道:“报告!属下恭喜华将军喜得贵子!也祝华将军和张郡主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嗯,这还差不多。”华迎樽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而后对着一众站岗的士兵说道:“大伙一会轮岗休息的时候,都别忘了去领喜糖,管够了造!”
“是!谢华将军!”
华迎樽走回到张长青身边,欲语还休。
张长青正前倾身子扶在城墙上,看着城中的一片热闹景象,随口问道:“要说什么?”
华迎樽沉默了一会,斟酌着说道:“姐夫,咱们这样,是不是有点……”
“太铺张浪费了?”
华迎樽没说话,似是默认。
张长青回答道:“如果是在兴安府,亦或辽州的其他地方,这么做的确有些不妥。但这是落蛮城,这是咱们大岚王朝的国门。在这里,有百姓、有将士、还有相当一部分的驰洋人和雪蛮人。”
“如今虽说是和平年代,但驰洋人贼心不死,这些年私下里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这一点你也十分清楚。咱们这么做,是自己高兴,更是让那些非我族类清清楚楚的看到,咱们安东军镇守国门的自信和实力,还有大岚王朝的鼎盛国力。不仅在力量上要赢过对方,有的时候,思想上的压制更为重要。”
张长青顿了一顿,继续道:“况且……迎樽你是从林州来的,中原腹地那些名门望族的行事作风之糜腐,相信你比我更清楚。跟他们一比,咱们可以说是乡下的孩童,想奢侈都不知道该怎么奢侈。”
华迎樽点了点头。
没错,相比起那些人、那些家族来说,整个张府的银子花费,就好像一粒米与一亩稻粟之间的天差地别。
“迎樽,当初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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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雨完婚的时候,你就没说带着回家去看看。现在孩子都有了,还不回家一趟?”张长青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华迎樽下意识地拒绝道:“那个家,没有一点人情味儿。从我记事起,我娘就没了。爹从来不关心我,只告诉我该做什么,不听话就打。要不是爷爷当年的那番话,我现在还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纨绔……我不回去,没什么意思。”
张长青叹了一口气,劝慰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迎樽,你身上流淌着华家的血。你的事情,我也不好说太多,但是你现在成熟了,不再是当年那个莽撞无知的臭小子了。我觉得,你能想的通。”
华迎樽沉默良久,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张长青笑了笑,伸出手拍在华迎樽的肩膀上,说道:“该这样。等过两个月,长雨的身子修养好了,孩子也长的壮实点,你就带着他们回去一趟。”
“据我所知,华老爷子在年前就辞官回乡了,估计正在家里调养身体。你带着老婆孩子回去让他高兴高兴,享受一下四世同堂,颐养天年的滋味儿……说起来,当年华老爷子对我,还有一份恩情呢。”
张长青的一番话,彻底解开了华迎樽的心结。
华迎樽露出笑容,又恢复了平时那种没心没肺的模样,大大咧咧地说道:“姐夫,不说这个了。孩子都从他娘胎里轱辘出来了,你这个当舅舅的给起个名吧?”
“诶,这事我不能做,孩子是华家的后代。更何况我一个粗人,没什么文化。起名这事,等你回去请教华老爷子吧。”
“嗯……行吧。但是姐夫,大名就算了,小名你可得起吧?”
“小名啊?那也好,让我想想……俗话说,贱名好养活,不如就叫狗剩吧?”
华迎樽听到这话,脸都绿了,大叫道:“狗……狗剩?!姐夫,那可是你亲外甥!你能不能上点心!”
张长青哈哈大笑,说道:“开个玩笑嘛。长雨是在咱们莲花军的军营里探望你时生的孩子,也就相当于军中所有将士共同的孩子……就叫花宝吧!跟你们华家的姓氏还谐音。”
“花宝,花宝……姐夫,这名字咋像个小姑娘的名字啊?咱那个,可是个带把的呀!”华迎樽还是有点不太满意。
“我给孩子起个小名,你挑来挑去的是啥意思?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要不你来!”
“行行行!花宝,就花宝!诶嘿,还挺好听!”华迎樽念了两遍,越念越顺口,越念越觉得好听,最后振臂大声喊道:“我!华迎樽!有儿子啦!小名叫花宝,花宝!”
张长青又是一脚踢在妹夫的屁股上,笑骂道:“你瞅这家伙生了个儿子把你给嘚瑟的!走,喝酒去!今天晚上,咱们不醉不归!”
“嘿嘿,姐夫,你先去吧。我想先去看看长雨跟花宝,马上就来!”
“嗯,也好。你去好好陪陪长雨,那我先走了!你也别来的太晚了,兄弟们可不等你,别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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