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陆观多年,于观人察事上很是老道,并不认为冷淡寡言的刀剑之客小张能如此诡异地杀掉高通,倒是以七弦琴做兵器的江湖人士几乎没有,阮姓少女的手段肯定别有特殊。
“侥幸而已。”张闻简短回答,阮玉书更是维持着清冷脱俗的感觉,微微点头,不发一言。
陆中齐也不多话。带着两人七拐八拐到了城中繁华热闹的一条街道,进了临街的一间杂货铺。
他直接穿过杂货铺,入了后面的院子,铺中的掌柜伙计等都目不斜视,视若无睹。
院子中有着十来位佩刀带剑的江湖人士,他们有男有女,分成了三四堆,各自说着闲话。
见张闻和阮玉书跟着陆中齐进来,他们都略微愕然地望了过来。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没想到新来的同伴会如此年轻,一个十七八岁,一个十五六岁。都还是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实力能有多高?
陆中齐冲他们点了点头,径直越过,领着张闻两人前往书房。
“陆帅屡次击败西虏。收复河山,却被奸相陷害,贬于此地。让不少江湖好汉又敬佩又义愤,此次上京之事传开后,不少朋友前来护送,不过人多口杂,容易走漏消息,而且有的好汉实力不高,若让他们加入,平白害了他们的性命。”走向书房的途中,陆中齐随口介绍了一下,“故而我都观察实力,设置考验,婉拒了绝大部分朋友,剩下那十几位都武功高强又值得信任。”
这才是应有之意……张闻冷面颔首,若将护送上京之事弄成了一场闹剧,自己就算一身是铁,又能打得了几根钉?
穿过几名家生子护卫把守的道路,几人到了书房前,陆中齐恭敬地敲响房门。
“中齐,进来吧。”陆观疲惫却不失坚定的声音响起,他虽不是高手,但也有着不错的武功造诣。
陆中齐推开房门,示意张闻和阮玉书稍等,入内禀报了几句后,才出来请两人进去。
“两位朋友高义,陆某实在汗颜。”陆观客气了一句。
他身高七尺,皮肤黝黑,颔下五络长须,脸上最出众的便是那双眼睛,明亮有神,蕴含坚定,整个人的气质儒雅而不失刚硬。
张闻拱手道:“陆帅乃天下人之英雄,为国为民,侠之大者,我等愿意赴汤蹈火。”
他也不寒暄,言简意赅。
“为国为民,侠之大者……”陆观神色一动,低声重复起这句话。
“好,陆帅才是当之无愧的大侠!”陆观身边还有两人,一位是锦袍老者,气度雍容,一位是负剑道士,狮鼻虎目,说话的便是他。
陆中齐微笑指着道士:“‘虎道人’金言金前辈。”
然后他又转向锦袍男子:“观水楼焦冲焦楼主。”
张闻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虎道人和焦冲是这批江湖人士里最顶尖的高手,或许名望也最重,所以差不多成为江湖人士的首领,贴身保护陆观。
互相见礼后,慷慨激昂的虎道人赞道:“两位小友年纪轻轻便有这份身手,当真后生可畏,不过最让贫道佩服的是你们知晓大义,明白侠之大者,不怕危险,前来相助,英雄出少年啊!”
焦冲也微笑道:“老夫多年未见如此出色的年轻人了,你们日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作为前辈高手,两人半真半假地夸了几句,而张闻和阮玉书一假一真,都是陌生人前清冷寡言之人,惜字如金地表达了谢意。
陆观回过神来,长叹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陆某受之有愧,心在关塞,却身老越西,平白蹉跎了岁月。”
虎道人大声道:“陆帅,此番入京,你必将一展平生之志,外破西虏,内除奸相,还皇上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世道!”
陆观神色变得坚毅:“此事艰难,但陆某九死不悔。”
又感谢了一番两人杀掉高通之事,陆观让陆中齐妥善安置两位义士。
陆中齐本打算让他们加入别的江湖人士,分队巡逻守护,但考虑到两人沉默寡言。一个淡漠,一个清冷,似乎难以与人相处,于是干脆让他们跟着自己。
过了几日,张闻一行悄悄离开了越西,保护陆观上京。
…………
夜宿的院子里,张闻拔出“邪劫”,缓缓施展着五虎断门刀法和血刀刀法。
这两门刀法是他刀法的基础,沉浸最深,如今读了天刀总纲精要后。重新使来,却别有一番感觉,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明白。
他动作很是缓慢,时而停顿,一边思索一边运刀,看起来刀法笨拙生涩,似乎才刚刚入门。
“天刀的总纲精要果然包含了宋缺一生刀道的总结,读懂明悟非常艰难……”此时此刻。张闻很是羡慕《大唐双龙传》里的寇仲,能面对面与天刀宋缺交手,得他磨砺指点,用刀势激发他的潜力。短短时间内便真正的刀道入门,而自己不得不抱着秘籍,日夜苦练,艰难揣摩。
相比较而言。或许是身负雷神印记与神宵九灭部分传承的缘故,自己的“雷言”修炼一日千里,如今已是小成。
“小张。你的刀法才刚学?”虎道人与焦冲轮流贴身保护陆观,出来透气时,恰好看到张闻在练刀,有点可惜那口材质非凡的长刀。
“不是,在揣摩。”张闻冷面却不失礼数。
虎道人笑了笑,不置可否,转而问道:“小张,你似乎刀剑双修,可为什么从未看到你练剑?”
张闻略微昂首:“在下之剑,出鞘必要见血。”
剑客高傲自信的气质展露无遗。
虎道人脸皮抽搐了一下,往另外一边散步。
周围休息的江湖好汉和陆家家生子个个掩饰不住笑意。
张闻对此毫不在意,不管他们怎么想,至少心里对自己的剑法会重视不少,肯定认为自己是剑法强于刚入门的刀法,这样形象就建立起来了。
阮玉书不知从哪里溜达了出来,看到张闻正用慢动作练习刀法。
她若有所思地旁观了一阵,传音入密道:“你的刀法正在瓶颈期?”
“嗯。”张闻点了点头,阮玉书家学渊源,能看出并不奇怪。
“若是突破,刀法近理,而且你本身还会‘阿难破戒刀法。”阮玉书对张闻刀法的实力再无疑惑,依然是传音入密,“难怪能登上人榜。”
能登上人榜,张闻还是颇为骄傲和得瑟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听说历代以来,少林只有寥寥几位高僧才真正练成这门刀法,掌握了真意?”阮玉书似乎有点好奇。
张闻轻轻颔首:“是。”
得瑟愈发多了点。
阮玉书微皱远山般的黛眉:“他们好像大部分都先破戒而出了,可最终却再入佛门,真正成为高僧,你以后还会做和尚吗?”
张闻的脸色当时就黑了。
阮玉书背着七弦琴,双手负于身后,嘴角微不可见地翘起,踱步往房中返回。
这时,外出采买的陆家家生子带着酒菜返回了,她的脚步顿时放缓。
按照惯例,他们仔细检查了毒素,并找来了一条黑狗每样试吃。
过了片刻,黑狗依然无恙,这才有人分别拿走属于自己的那份酒菜,剩下的留给正巡逻守护的那批。
张闻正待上前,却看见阮玉书愣在了那里。
吃货居然没动,奇怪……张闻“邪劫”还鞘,疑惑问道:“阮姑娘,怎么不去?”
阮玉书眉头微皱,隐带不解:“好像不太好吃,有点奇怪。”
话音刚落,就见好几个人捂住喉咙,荷荷出声,转眼就脸皮发黑地倒下。
而那只黑狗依然活蹦乱跳。
“下毒?这种下毒能力……”张闻瞳孔微微收缩。
好几个由于各种原因还未开吃的江湖人士如避蛇蝎般将手中的酒菜丢了出去,院子里顿时酒香四溢,肉味横流。
“毒无常!”除了张闻和阮玉书,包括陆中齐在内,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喊道,声音里透着明显的畏惧,各自摆出戒备的架势。
黑狗欢快地吃着地上的食物,毫无异状,倒地的江湖好汉却七窍流血,再无呼吸,场面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陆观、焦冲和虎道人闻声也赶到了这处院子,看着地上的尸体,表情同样的凝重。
过了好一阵子,见没有别的变化发生,众人才张罗着收拾,检查着尸体,可眼底的恐惧和防备却怎么也掩饰不了。
“中齐兄,毒无常是?”张闻斟酌了一下,冷声问道。
面对这种敌人,他也顾不得暴露自己的无知了。
陆中齐倒是不奇怪,小张和阮姑娘都年纪不大,武功颇高,性情冷淡,之前专心练武,对江湖之事了解较少是题中之意。
他叹了口气:“毒无常乃江南有名的魔头,善于隐匿和下毒,手法千变万化,诡异莫测,让人防不胜防,比如刚才,黑犬吃了没事,我等吃了却会身中剧毒,比如才从河里钓起的活鱼,直接用河水煮食,吃了之后依然会中毒,比众多名声实力还在他之上的左道高人更让畏惧和害怕,想不到,想不到,他居然被奸相网罗了!”
未知最让人恐惧……张闻轻轻颔首,刚才他眉心发胀,精神外放,感应四周,依然未能找到毒无常的踪迹,说明他并未在附近。
介绍完毒无常,陆中齐随口说道:“天下绝顶乃国师、魔后这等开始感悟天道的大宗师。不过五指之数,下一层便是人间巅峰的邪君、鬼王、如意僧、洗月真人等,满打满算,也顶多十来人,而且彼此间也有强弱之分,其中邪君最有望成为大宗师。”
“这些都是有数的人物,绝大部分江湖人士根本难以遇到,正常情况下,他们能接触得是各方成名高手和一流高手。由于交手时容易受各种因数影响,境界并不等于实力。与这个对手战斗时的实力也不同于另外交锋时的实力,所以孰强孰弱,只能根据战绩笼统判断。”
“毒无常自身实力较差,未必能挤入一流高手的行列,但他用毒出神入化,隐匿无声无息,论起名声,足以算一方成名人物了,可止小儿夜啼。江南人士没有谁不怕他,遇到别的高手好歹还能拼命,遇见他,只能在绝望和恐慌中毫无办法地走向死亡。”
“若非毒性强烈了容易被人察觉。毒性差了又会被真正高手用内力逼出,毒无常都可挤入邪君鬼王的行列了。”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似乎在提醒张闻和阮玉书小心毒无常,但张闻却听出。他在趁此机会发泄内心的惶恐——虽然他对沿途阻拦和危险有所准备,但谁能想到,一开始便遇上了如此可怕的敌人!
张闻缓缓颔首。转头看向阮玉书,传音入密地道:“得想办法尽快除掉毒无常,否则就危险了。”
“嗯。”阮玉书神情不变,清冷回答。
检查完尸体和食物,虎道人发现这是一种奇毒,对人类之外的活物无效,毒性虽然不够猛烈,但毒死普通江湖人士却绰绰有余了。
由于担心再被下毒,众人都没有吃晚饭,饿着肚子等待天明。
张闻盘腿打坐,耳听八方,幻形神功运转,没放过任何微小的动静,打算毒无常一出没,便绝招伺候,务求一击毙命。
到了半夜,他忽然听到有人悄悄起床,踏出房门,翻出院墙,急速远遁。
张闻愣了楞,叹息了一声,没有阻止。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短短一个时辰内,近二十个人翻墙逃走。
到了天明,张闻刚走出房门,便听见了陆中齐愤怒的声音:“这群孬种!说什么侠肝义胆,一碰到毒无常就屁滚尿流,夹着尾巴跑了!”
此时,陆观身边除了几名家生子护卫,只剩下虎道人、焦冲和两三位江湖好汉。
陆观神色平和,不见怒色:“各位朋友来相助是义气,是陆某的荣幸,担心自身,想要离开是人之常情,是天生道理,没有任何错误。”
他庄重地对张闻、虎道人等残余好汉行了一礼:“此行危险,九死一生,还请各位朋友考虑清楚再与陆某一起出发。”
“贫道既然前来,生死便已置之度外!”虎道人慷慨激昂地道。
张闻按着长剑,惜字如金地道:“不怕。”
阮玉书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示意自己也不走。
陆观大受感动,又行了一礼:“诸位大恩,陆某没齿难忘。”
一行人再次出发,可比起昨日,人手少了足足七八成,寥落之中透出难以言喻的悲壮。
途中,陆中齐看着张闻和阮玉书,感慨地道:“想不到两位年纪不大,却有古之侠士风采,护送陆帅上京之事,劳烦你们了。”
由于人手严重减少,他不得不重视起张闻和阮玉书两人。
众人打扮成商客,穿城而出,很快到了野外,树木渐渐增多,有的上面还挂着果实。
由于半天一夜未食,几名家生子和江湖好汉有些承受不住,于是张罗着采摘果实,填饱肚子,这种天然之物,总不可能也被下毒了吧?
他们检查完果实,随口试吃了一个,然后捧着返回,打算呈给陆观和张闻等人。
突然,他们一个个吐口白沫倒地,身体抽搐,转眼便没了气息。
居然连天生的果子都被下毒了!
焦冲抢将上去,打算救回内功不错,还在努力挣扎的一位,可就在这时,三道毒针从林中射出,打向他的面门。
焦冲有所防备,往前一扑,闪过了毒针。
嗖的一声,一道细细的幽蓝光芒不知从哪里打出,恰好命中了焦冲的左臂!
焦冲咬牙抽出长剑,直接斩断了左臂,鲜血喷涌而出,然后他连点几处大穴,暂时封住了伤口。
毒无常就在附近!张闻眉心发胀,全力运转起幻形神功,毒针打出的地方,一切仿佛都浮现于了脑海之中。
正当他勘察细微地感应时,阮玉书突地传音入密:“不管他呼吸和动静掩藏得再好,要来杀人,总是有杀气的。”
她一手托琴,一手急抚,声声杀伐,慷慨激越,让张闻都有点忍不住心中对毒无常的杀意,想要发泄一通。
这时,一处土包微微地动了动。
张闻当机立断,长剑在手,合身扑了上去。
土包一下翻开,露出了一个灰扑扑的老头,脸上带着明显的杀意,就要打出毒针,洒出毒粉。
“轰!”
忽然,张闻口绽巨响,宛如平地惊雷,震得陆观和保护他的虎道人都头脑眩晕,受伤的焦冲和陆中齐等人更是耳朵嗡鸣,跌倒在地。
毒无常身体晃了晃,眼神呆滞,透着明显的眩晕,手中的毒针和毒粉掉落在地。
张闻腾空而起,燕子抄水,剑光一闪,落于了毒无常身后。
毒无常眉心鲜血泊泊流出,啪一声仰面倒地。
“在下之剑,出鞘必要见血……”看到这一幕,虎道人心中油然浮现出昨日张闻傲然的话语。
他的剑法果然比刀法强,强很多!
铮一声,张闻长剑还鞘,悠然转身,尽显剑客之风姿。
正当他打算走向毒无常的尸体时,蓬的一声,尸体冒出一阵白烟,附近草木迅速枯萎。
等到白烟消失,尸体已经化为一摊脓血,再无任何事物残存。
“玩毒的就是狠,将自身都制成了毒人。”由于之前的经历,张闻没有慌忙靠近,搜寻战利品,算是逃过一劫。
“小孟兄弟,你的剑法比我想象得还好。”陆中齐爬了起来,晃晃悠悠地道。
陆观点了点头,俯身挖起大坑,神情悲伤地埋葬横死之人。
“怎么样,我剑法如何?”张闻悄悄问着阮玉书,要为自己正名,我的剑法多么潇洒多么随意啊,什么莽金刚雷刀狂僧根本就是以讹传讹!
阮玉书清冷依旧:“不错。吼声也很威猛。”
吼声威猛……张闻决定暂时不和她说话了。
堆好土坟,陆观洒下一点清水,恢复了坚毅的神色:“我们出发吧。”
焦冲受伤颇重,留了下来,打算返家调养,出发时二三十人的庞大队伍,如今只剩下了陆观、陆中齐、虎道人、张闻和阮玉书五人,其余逃的逃,死的死。
这才是遇到的第一个高手,是上京途中的第一个难关!
看着剩下几人,陆中齐既觉悲壮,又颇感前路迷茫,忍不住打量起面无表情的张闻和阮玉书。
改换路线是应有之意,可不能完全依赖于此,靠他们能行吗?能一路闯过众多高手的拦截,抵达京城吗?
峰峦起伏,山风凄寒,破旧的山神庙四处漏风,吹得火堆摇摇晃晃,影子扭曲伸张,宛如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恶鬼。
陆中齐吃着刚烤好的白面馒头,看着跳跃不定的火苗出神,改变路线后,几人餐风露宿,绕城过村,避开了绝大部分拦截的高手,终于快要抵达京城了。
不过,他并没有觉得安心,越是靠近京城,越是忐忑,仿佛前面大半个月的风平浪静是在为接下来一两日的惊涛骇浪酝酿。
他隐隐有种预感,连毒无常都出动了,朝中奸人绝对不会就此罢手,肯定还有更强的高手到来,这让他非常担忧。
陆观坐在火堆前,手不释卷,吃着馒头,看着兵书,泰然自若,完全没有身处险境,敌人随时可能来袭的慌张,让虎道人忍不住暗赞了一声,陆帅果然是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良将!
想及于此,虎道人微微侧头,看向长剑横于膝头、双眼半开半阖的张闻,看向神色平静淡然,轻轻抚琴的阮玉书,心中更是感叹,两个小家伙都比自己镇定,真是江湖越老越是胆小。
过了今晚就好了,到了京城外,打出旗号,谅奸人们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袭击,毕竟陆帅是圣上亲自下旨招入京城的,而京畿附近人多口杂,只要走漏了消息,必然是满门抄斩之祸……虎道人宽慰了自己一句,取下背上长剑,铮得一声拔了出来,轻轻抚摸。
这口虎啸剑跟着自己快三十年了,饮过不知多少恶人的鲜血,希望这次能助自己渡过难关。自己身亡不重要,若让陆帅遭劫。那就是天下万民的灾难。
忽然,他摸索着剑身的右手停顿了下来,双眼精光四射地看向破庙门边。
只见那里站着一个人。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一个手中握着阔剑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在了那里,静静看着庙中众人。
“剑将军……”虎道人猛地站起,虎啸剑斜指,声音沉郁,脸色凝重。
听到这个名字,陆中齐吓得跳了起来,竟然是剑将军。他是纵横九州的知名剑客,仅比邪君鬼王等人间巅峰的强者差一点。
他内功深厚,剑法大开大合,刚猛凌厉,宛如冲锋陷阵的将军,故而有了剑将军的外号,正面战斗的实力超过毒无常不知道多少,曾经一人单挑九位一流高手,将他们全部斩于剑下,无论是名声。还是战绩,都远远胜过自己这边最厉害的虎道人。
陆中齐担惊受怕地看向另外三人,只见陆观放下手中兵书。缓缓起身,似乎打算与虎道人联手,共抗强敌,神色之间并不显慌乱,而阮玉书依然在抚琴,琴声微弱,意境高旷,可这有什么用?
爱练刀法的剑客小孟端端正正坐着,脸色无波。似乎眼前的剑将军是四人,而非高手。
他吓傻了吧?陆中齐忍不住这样想道。毕竟剑将军身材魁梧,气势逼人。哪怕静静站在那里,也如山峰屹立,让自己心跳如鼓,双腿发软。
早就听闻超过了正常层次的高手都擅长气机相争,心灵交锋,本以为是无稽之谈,今日面对剑将军,才明白传闻非虚!即使他不动手,仅仅站立于门边,也让自己战意削弱,慌乱失措,十停功力发挥不出六停。
剑将军一步一步踏入,每踏一步,都仿佛让破庙抖动了一下,七步之后,虎道人握剑的手开始有点颤抖了,眼前的男子似乎越来越高大,就像神话传说里的巨人!
“虎道人,此事与你无关,你若离开,我不阻拦。”剑将军声音浑厚。
虎道人深吸口气:“陆帅身负天下之望,关系西虏之祸,俗话说,宁做太平犬,莫为乱世人,贫道不才,愿以一人性命,换天下百姓安康!尔等倒行逆施,迟早会有报应!”
他暗暗打了个手势,示意陆观趁自己拖住剑将军的机会逃走。
陆观纹丝不动:“陆某从未认为自己的性命高于旁人,驭下虽严,却一向身先士卒,如此方有百战不退的铁山军。”
他说话的时候气势勃发,仿佛正统率着数十万大军,让剑将军都微微色变。
陆中齐受此影响,一下消去了心中胆怯,慷慨道:“人未死,阵不退,铁山在,胡虏灭!”
剑将军铮得一下拔出长剑,剑身宽阔,宛如门板。
“我身受大恩,不得不来杀你,还请受我一拜。”剑将军庄重行礼,言谈之间,仿佛杀陆观虎道人等如杀鸡狗,毫不费力,让陆中齐再次心中一颤。
他神色平静,隐含怜悯,阔剑一展,便要发动攻击。
就在这时,一直冷漠抚剑的张闻突地站起,铮的一声,长剑出鞘,寒光四射。
他看着剑将军,面无表情地道:
“你若能让我回剑防守一招,便算我输。”
这是何等的狂妄?不仅剑将军,张闻这边的虎道人、陆中齐都有了相似的感觉!
就算你剑法再出众,剑将军也是成名多年,战绩显赫,纵横天下的高手,怎么可能连让你回剑防守一招都办不到,即使魔后国师在此,也不敢说此大话!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就在剑将军略微心浮气躁时,张闻出剑了,往前一步,仿佛踏在他的心头,长剑歪歪斜斜地斩落,像是小孩的涂鸦。
咦?同样的一声咦,虎道人和陆中齐是惊讶不解,是不敢相信,狂妄自大的小孟怎么会使出破绽百出的一剑?就像他从未习练过剑法!而阮玉书则是若有所思,仿佛明白了什么。
剑将军眼中的这一剑却难以描述,破绽虽多,却不断变化,让人无法把握住!
他之前营造的气势被张闻恰倒好处地破掉了,气机相争落于下风,没有多的办法,只能阔剑横扫,仿佛使用的是铁棍,将张闻距于防御圈之外,先图自保。
张闻长剑如落叶,忽地下垂,点在阔剑剑尖。
剑将军只觉长剑如吊千斤坠,手腕一重,猛然下沉。
借着这一点之力,张闻长剑反弹向上,斜斜刺向剑将军喉咙。
剑将军别无他法,只能退后一步。
在他迈步之时,张闻同样也踏出一步,如影随形。
剑将军大吼一声,不知使了什么秘法,阔剑抬起,由下往上,似乎要将张闻劈成两半。
他的剑法与普通不同,刚猛异常!
张闻忽地跃起,剑尖一抖,由平直变成斜上。
以两人的距离,剑尖与喉咙还有一点空隙,难以刺中,但斜上之后,与下巴却亲密接触了。
噗呲一声,锋利的冰阙剑没有任何阻碍地从下颔刺入了的脑袋,带得他脑袋扬起,带得他阔剑失准。
张闻落于一边,长剑低垂,鲜血在剑尖凝聚,缓缓滴落。
扑通,剑将军魁梧的身材仰面倒地,激起尘埃一片。
“你输了。”张闻冷淡地抛下一句话,重新走回火堆边坐下。
剑将军眼睛圆瞪,残留着恐惧和惊愕,可却已经没有了呼吸,难以回答张闻。
他竟然真的没有让小张回剑防守一招!而且仅仅四招便毙命当场!
陆观、虎道人和陆中齐看了看神色平淡,似乎刚才只是动手烤了个馒头的张闻,又看了看死不瞑目的剑将军,油然而生对他剑法的恐惧。
回想方才的战斗,他们发现张闻的每一招都不算精妙,相反破绽百出,普通平常,但是他时机、角度、轻重的把握却妙到毫巅,仿佛对剑将军了若指掌!
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剑法!竟然有这等剑客!
虎道人原本以为自己比较了解小张的实力了,可现在看来,他剑法的恐怖犹在自己想象之上,恐怕已经接近于鬼王如意僧的层次了。
他才多大啊?莫非真有天生剑客?
有小张在,这次入京看来是有惊无险!陆中齐长舒了一口气,感激地对张闻点了点头,跑到剑将军面前,俯身搜起尸体。
剑将军是来杀人的,本身风格又大开大合,所以身上仅有一包干粮和一袋银子,以及一封书信。
陆中齐把剑将军的阔剑拾起,放到了张闻身边,这是他的战利品。
张闻不动声色,不置可否,内心却暗爽不已。
“不好!”陆中齐随手打开书信,看了一眼,惊呼出声。
虎道人急问:“怎么了?”
陆中齐表情难看:“写信给剑将军的是郑家四凶,他们也要来刺杀陆帅!”
“郑家四凶?”虎道人脸色大变,陆观也微微皱起眉头。
陆中齐知道目前唯一能依靠的便是小张,赶紧为他介绍道:“郑家四凶单独来看,都比剑将军稍逊,但他们有联手秘法,惯来又同进同退,所以曾经被列入鬼王洗月真人他们的层次,不过后来联手袭杀邪君却被轻松击败,成为了他的仆役,这才不再被认为属于这个层次的高手。”
“即使如此,他们四人联手也有着极度接近于人间巅峰的实力,绝非剑将军可比!”
联手秘法对付别人确实效果好,可面对不惧群攻的“不死印法”只有找死的命……张闻暗笑一声。
“最可怕的是,郑家四凶目前是邪君的仆役,他们出手意味着邪君也插足此事了!”陆中齐再次仓皇失措,“小张兄弟,阮姑娘,要不然我们连夜赶路吧?”
“迟了。”门外有人阴笑道。
砰一声,门板被撞飞,四个人如旋风般冲了进来,站定于剑将军身前。
他们虎头虎脑,满脸横肉,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全都空着双手。
“迟了,你们来不及逃跑了。”最左侧的那位再次阴笑道。
“因为我们已经到了。”他身边的兄弟跟着说道。
“有我们在,你们都得死。”右侧第二位强调着。
“所以逃与不逃毫无意义。”最右侧的傲然环视张闻等人。
张闻握着冰阙剑剑柄,专注地看着剑尖,仿佛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事情吸引他,而陆中齐连连倒退,不知不觉就躲到了张闻身后,虎道人紧紧护卫住陆观,目光下意识扫过张闻,阮玉书轻抚古琴,对面前之人视而不见。
“他死了。”最右侧的郑家兄弟看着剑将军的尸体道。
“武功不够好,所以死了。”右侧第二位道。
“我们比他强,肯定不会死。”左侧第二位用力强调。
“死的将是你们!”最左侧的那位阴测测地看着张闻等人道。
他们位置站得很奇怪,似乎永远要呈半圆形,说话也必须按照一定的顺序来。
在陆中齐、虎道人的期盼下,张闻握着长剑起身,动作不急不缓,仿佛眼前四人不过土鸡瓦狗。
“邪君来了吗?”张闻眼睛看着自己的长剑,漫不经心地问道。
“主人没来。”郑家四凶最左侧的大哥回答道。
“因为没有必要来。”左侧第二位解释原因。
“你们还不配他出手。”右侧第二位崇敬地道。
“我们足够了!”最右侧的小弟非常自傲。
张闻抬起头,长剑斜指,冷淡地道:“真可惜,没人替你们收尸了。”
他说的理所当然,陆观、陆中齐和虎道人由于目睹了他适才轻松杀掉剑将军,竟然也有了点理所当然的感觉,不过转眼想起面前是郑家四凶,想起他们的赫赫凶名。又变得忐忑不安。
“不需要人为我们收尸。”右侧的老小冷哼道。
“我们肯定会赢。”右侧第二位抬起双掌,摆出动手的架势。
“需要收尸的人是你。”左侧第二位反唇相讥。
“可惜没有。”左侧老大踏步上前,四人如同一体,八掌齐下,宛如天罗地网,难有空隙!
张闻突然开口,舌绽春雷:
“疾!”
就在这时,阮玉书琴声一下变得刺耳,与张闻的吼声融为一体,穿心刺肺!
郑家四凶只觉耳朵嗡隆一声巨响。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头晕目眩,手脚迟缓,若非雄厚的内力自然抵抗,说不定都呆滞当场了。
张闻抓住机会,欺身上前,长剑一扫,施展出“破箭式”!
啊!
郑家四凶几乎同时发出惨叫,眼睛闭上。却有鲜血和液体流出。
眼睛瞎掉后,他们胡乱挥掌,任意迈步,非常混乱。
张闻俯身冲入他们之间。剑光连闪了四下,然后傲然而立,长剑还鞘。
扑通,郑家四凶难分先后地倒下。全是喉咙中剑,位置不差分毫,若有人看到。恐怕会以为是一具尸体和它的三个倒影。
三招,仅仅三招,威震江湖、凶名赫赫的郑家四兄弟便伏尸当场,从头到尾,毫无还手之力!
虎道人觉得自己一辈子的震惊加起来都比不过今日,根本就像在做梦!
什么时候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剑将军、郑家四凶变得如同普通人,在小张的剑下没有半点抵抗能力!
据说他们联手可比鬼王洗月真人,那小张单人独剑呢?
他和陆中齐看着张闻的眼光彻底改变了,不管有多么难以相信,事情都确凿无疑,眼前这位将来或许就是现在的“剑皇”,能与魔后国师等人鼎足而立!
张闻转身走回火堆前,对陆观的感谢轻轻颔首,接着与往常一样,不发一言。
老实说,这并非自己的雷言强大到这种地步了,也不是阮玉书的琴声加成让威力倍增,而是郑家四凶只有联手才能算得真正高手,单独对抗雷言加琴声,仅仅比毒无常稍好,换了鬼王邪君这个层次的高手,雷言仅仅能让他们略微眩晕,迟缓刹那,错失良机。
一旦头晕目眩,暂时无法联手,郑家四凶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陆中齐再次搜索起郑家四凶的尸体,可惜他们惯来鲁莽,身上除了吃的,还是吃的。
“有封信!”搜到最后一人时,陆中齐惊喜交加地说道,这或许是朝中奸人指使行刺的证据,到时候呈到圣上面前,肯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什么内容?”陆观不慌不忙地问道。
陆中齐检查了一下,拆除信封,展开一看,脸色大变:“是邪君的信。”
他下意识念了出来:“关某手下鲁莽,还请陆帅恕罪,异日必亲自上门,请陆帅等候。”
看似客气的话语,却透着霸道和自信,仿佛在说,你项上人头,我取定了!
而且这还是在郑家四凶失败前写的,似乎他能未卜先知!
“装神弄鬼,雕虫小技。”张闻冷冷道了一句。
虎道人一下醒悟过来:“邪君写这封信是有备无患,若郑家四凶能得手,信自然不会被我们看到,回去烧了便是,若他们失手,说明我们这边有和他几乎同层次的高手,这封信就能起到扰乱心灵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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