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之外,气息散逸,虽非真正的火焰焚身,但很热很热,张闻只觉皮肤滚烫,如同火灼,汗水止不住地外淌,从额头起,划过脸庞,划过嘴角,与上身汗流交汇而下。
头晕晕,脑袋发胀,张闻勉强定神,维持住金钟罩第一关的行气路线,分外庆幸自己有铁布衫打底,否则肯定已经皮肤“烫伤”,水分流失严重,无法坚持了。
这可比蒸桑拿恐怖不知多少倍!
内力不断地运行着,张闻觉得肌肉好像在一点点“溶解”,不断“重组”,由内而外,配合着金钟罩对自身的“改造”。
丹田处,亦重新开始凝练。
汗水蒸腾,张闻的视线变得模糊,觉得眼前的场景都在晃动——这是金钟罩每一关修炼时针对双眼的部分,当然,以第一关而言,只需要在这种环境下睁开十个呼吸的时间。
从未有过的折磨和煎熬,让张闻下意识看向牢笼内,似乎在渴求火鹄往内移一移,远离自己,让这里的高温稍微降低一点。
全身赤色羽毛的火鹄仿佛感受到了张闻的目光,眼睛睁了睁,往他的方向蹭了一步,于是高温更甚!
这死鸟!张闻暗骂了一声,不敢再看火鹄,生怕它再次往自己这边移动。
十个呼吸过去,张闻闭上双眼,努力地让自己忘记高温的煎熬,忘记皮肤肌肉的不适,忘记周围的种种,全身心地沉浸于金钟罩的修炼。
不知过了多久,“阿弥陀佛”的声音传入张闻的耳朵,恰好是他结束一个周天的间隔。
“师父。”张闻睁开眼睛就看到玄悲立于自己身前。
玄悲轻轻颔首:“可以了,今日的修炼到此为止。你能够撑一天,也是出乎为师意料。”
“一天?”张闻声音沙哑地问道,内心异常惊愕,自己竟然撑了一天?
同时,他结束了调息,缓慢站起,只觉浑身疼痛,双腿发软,恨不得立刻找个凉爽的地方躺下睡一觉。
玄悲常带忧郁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为师原本认为你最多能承受两个时辰,可你足足坚持了五个时辰,毅力可嘉,不似表现的那么跳脱浮躁。”
我有的时候只是苦中作乐,舒缓心情,其实心里都明白……张闻暗暗为自己争辩了一声,可刚一迈步,就差点趴下,因为实在是太热太晕太虚弱了。
玄悲袖袍一挥,有风自无名处起,稳稳托住张闻,避免了他的摔倒,让他走出了火鹄牢房的范围。
凉爽袭来,孟秋头脑为之一清,顿时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不过也别强自支撑,容易伤了身体,五个时辰就可以了。”玄悲走在前方,随口对张闻说道,“这样一来,你半个月后当能练成金钟罩第一关,前三关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三个月。”
三个月啊……张闻皱了皱眉,因为不知道下次轮回任务还有多久到来,若有个一年半载,自然无忧,要是还像上次一样,只有一个月,那自己的金钟罩就顶多能练成第二关,并无实质上的提升。
还好有暴雨梨花针保命!
张闻只能这么想了,因为金钟罩是那种根基雄浑,进展缓慢的神功,正常修炼的话,前三关起码得一年,就算自己有蓄气小成的底子,恐怕也得六七个月,如今能在三个月内练成,还抱怨什么呢?
一路无话,张闻拖着虚弱无力的身体回到了玄悲所处的小院,直奔水缸,拿起木瓢,喝了整整两瓢才缓解了缺水的状况。
进了禅房,张闻看到真慧正在打坐,脸含微笑,专心致志,竟有几分禅意。
这家伙莫非真适合修炼“拈花指”?张闻呆了呆,旋即找出灵芝补气丸吞服下去,然后盘腿打坐,调理身体,补充内息。
晚膳时,张闻爆发出了有史以来最强的“战斗力”,吃的食物之多,让他自己也惊讶。
而吃饱喝足后,白天艰苦修炼了一天的张闻,分外困乏,只想在通铺上躺尸——少林崇尚苦修,哪怕玄悲这种长老的独属小院,也和杂役院、武僧院没有实质上的区别,若非为了保密和方便自身的修炼,恐怖连单独的小院也不会有。
“师兄,我继续打坐去了。”真慧兴致勃勃地给张闻说了一声,直接蹿回了禅房,半点也没有对修炼的抗拒。
见状,张闻叹了口气,转身步入院中,找到了一把戒刀,就着清冷的月光,练习起“血刀刀法”。
不能懈怠啊!轮回任务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开始!
“血刀刀法”对步伐,对出招的角度都非常重视,讲究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如此才能让刀法怪异至极,每一刀都从不可思议的位置斩出,而这与张闻的“神行百变”相得映彰,练习起来互相促进。
练了好几趟刀法后,疲惫的张闻停了下来,大口喘着气,打算休息一下。
这时,他眼角余光看到玄悲正站在禅房门口,不知站了多久。
“师父。”张闻赶紧双手合十。
玄悲点了点头,难得地露出满意神色:“很好。”
说完,他就转身步入了自家禅房。
张闻暗暗得意了一下,调息片刻,继续练习起刀法。
…………
日复一日,张闻重复着火鹄牢房、玄悲小院的两点一线生活,只觉金钟罩运转越来越顺畅,身体隐隐有了奇怪的改变,也顺利在第十三天时练成了第一关。
这日,张闻盘腿坐于火鹄牢房前,体表汗珠稀少,映着少许金黄。
高温虽然依旧,但张闻的难受缓解了不少,不再头脑发晕,皮肤也没有了灼烧之感,体内亦平和了许多。
突然,张闻丹田处泛起一层金黄,似有轻微声音响起。
响声之后,金黄褪去,张闻睁开双眼,满足地动了动脖子。
第二十九天,金钟罩第二关练成!丹田重新凝练完毕!
玄悲仿佛一直守于此处,并未离开,见状微微颔首:“不错,明日开始第三关的修炼。”
“师父,第三关还是这里吗?”张闻站起身,关心地问道。
到了现在,他每次修炼后的虚脱感好转了不少,至少不会无力到走路都会摔倒了。
“前面那个牢房外。”玄悲用眼神示意。
张闻循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发现正是自己之前注意过的那间,寒气弥漫,地上一层冰晶。
之前是“热”,现在是“冷”?
玄悲缓缓开口:“里面关着的是‘寒龟’,你要借助它散逸的寒冰气息修炼第三关。”
“是,师父。”张闻打量着那间牢房,看到了一只背着淡蓝色龟壳的巨龟,里面雪花飘飘,冰晶遍地,与一墙之隔的火鹄牢房形成鲜明对比。
回到小院后,玄悲将令牌给了张闻:“每日来往,你应熟悉了,日后就自行前去修炼吧,等第三关练成,再告诉为师。”
张闻点头称是,毕竟这一个月来,自己修炼时,师父都在旁边守着,耽搁了他不少时间,现在自己金钟罩第二关练成,也熟悉了那里的环境,正该自力更生了。
…………
翌日,张闻手持令牌,顺利进入了舍利塔,到了第一层关押“寒龟”的地方。
刚刚踏足进去,张闻就感觉到刺骨的寒意,比以往经过的每一个冬天都冷,像是连骨髓都要被冻结起来。
他照例赤着上身,瑟瑟发抖地盘腿坐下,运转金钟罩第三关心法御寒。
这一次,张闻没再去看“寒龟”,“恳请”它往里退一退,免得带来相反的后果。
可是,炼着炼着,张闻却感觉愈发寒冷,仿佛自己的第三关心法都白练了一样。
睁眼望去,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寒龟已经悄然移动到了铁栏附近。
这该死的妖怪!张闻咬牙切齿地暗骂了一声。
“哈哈,愚蠢的人类,不知道这只死乌龟报复心最重吗?它不过淹了一座城,就被关在这里几十年,怎么可能看你们人类顺眼?”聒噪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张闻正好是淬炼眼睛的时候,透过寒气,看到了一只趴在牢笼上的小鸟。
它长得非常丑,身体圆滚如球,两只翅膀短小,覆盖着黑色的羽毛,头上没有鸟喙,而是鱼类般的嘴巴。
“看什么看?咱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道号‘垂翼子’,乃鲲鹏一族的后裔!”小鸟蹦蹦跳跳地说道,“你一定很奇怪咱为什么前些天不找你说话吧,像咱这么高傲的鲲鹏,是随随便便和人类说话的吗?”
张闻没有理它,闭上眼睛,专心致志地修炼。
“啧,小和尚,靠死乌龟的寒气修炼有什么用?怎么也得找寒螭啊,哈哈,到时候,你就冻成冰渣了,死的不能再死……”小鸟“垂翼子”压根儿没有张闻在修炼的自觉,继续絮絮叨叨。
“你这个姿势摆的好丑,你们人类真是没有一点品味……”它从头到脚挑剔着张闻,足足说了有一个时辰。
“小和尚,练金钟罩这种乌龟壳功夫有什么用,不如将咱放出来,咱自有好处给你……”
张闻只觉噪声入耳,让自己心浮气躁,想要跳起来找东西塞住这家伙的嘴巴,实在太吵,太能说了!不知道修炼时需要清净吗?
“说到好处,咱鲲鹏一族传承了不知多少万年,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曾经……”小鸟谈性大发,从它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故事讲起,这架势,三个月都说不完!
结束一个周天后,张闻猛地起身,准备将“垂翼子”的嘴巴塞住,可是,小鸟异常机警,在张闻起身的刹那就倒飞回牢房深处,得意洋洋地道:“你以为咱看不出你什么时候运行完一个周天?”
“哈哈,老老实实听咱说话吧!”
张闻咬牙切齿地看着小鸟,听着它难听的声音,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身,走回寒龟“门前”,再次盘腿修炼。
不过,这一次,张闻撕下了两条衣襟,塞到了耳朵里。
“天真!以为这样就听不到我说话了吗?”
“我刚才讲到哪里了?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说到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还得从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说起……”
张闻深吸了口气,内心低语,当它是哑巴,当它是哑巴!
寒气和噪音的双重侵袭下,张闻险些没能坚持住五个时辰,好不容易才熬了过去,整个人脸色发青,浑身颤栗。
“哟,寒意入体,不尽快取暖的话,日后少不得缠绵病榻。”“垂翼子”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停过嘴。
张闻艰难地往外挪动着,声音沉哑地道:“你用词倒是不像妖怪……”
他打算把这家伙引诱到牢房旁边,绑住它,塞住它的嘴巴,一劳永逸——张闻看出这小鸟实力不高,连万字符都没有触动。
“当然,作为一只鲲鹏,咱怎么都得学富五车,才贯天地啊!”小鸟恬不知耻地说道,“你这种愚蠢的人类,怎么能明白咱的伟大志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我才是鹄……”火鹄插了一嘴,不屑地往里面挪动了一下。
“是吗?你有什么伟大的志向?”张闻柔和着声音问道。
垂翼子忽然哈哈大笑:“你不就是想套亲近,然后塞住咱的嘴巴吗?咱可是鲲鹏,会那么容易上当受骗吗?你们这些秃驴,咱不过吃了几个人,就把咱抓了起来,山上的老虎吃过那么多人,那么多生灵,你们也没说把它镇压起来!野兽吃人是正常之事,妖怪吃人就不是了?”
一开口,它就完全停不下来。
张闻深深地懊恼,不该和这废话篓子说话的……
就这样,两重折磨之下,张闻过得愈发艰难,可金钟罩的进展却异常快,一个半月后,第三关顺利练成,金钟罩达到了蓄气小成的阶段,与铁布衫效果相当,而且前景远大!
“比预想的提前半个月……”“寒龟”牢房外,张闻看了看自己**着的上身,隐隐觉得有种质感,内心又惊又喜,同时,他暗暗祈祷,下一次的轮回任务最好在自己金钟罩第四关练成之后。
穿好僧袍的过程中,张闻皱了皱眉,看向巴拉巴拉说个不停的垂翼子,暗自嘀咕:“难道这丑八怪鸟的噪音也算淬炼的一种?能打磨心性?”
唉,还是忍不住想塞抹布到它的嘴里!
“我爷爷的爷爷曾经在海里找到过一处遗迹,可惜里面早就被人搬空了,满地的鸟屎,奇怪吧,海底遗迹居然有鸟屎,诶,小和尚,你别走啊,好了,好了,我们明天再聊。”
张闻脚步一顿,牙关紧咬。
由于提前突破,他比平日里早了一个时辰回到玄悲的小院,刚一推开门,就看到玄悲提着戒刀,挥洒自如地练习着刀法。
对徒弟的闯入,他没有丝毫惊讶,因为在很远的距离外,张闻就被他感应到了。
张闻随意扫了一眼,打算先回禅房,等等再汇报自己已经突破了金钟罩第三关的事情。
这不是他不好奇,不想偷偷模仿师父的刀法,而是他清楚地知道,师父这个层次所练的刀法,招式变化都异常玄奥,若没有秘籍参照,光看是没有任何效果的,所以师父也才放心大胆地在院中练刀,不禁旁人观看。
可就是这一眼,张闻双脚黏在了地上,怎么都挪不动了,因为这正是“阿难破戒刀法”第一式,“断清净”!
由于担心师父发现,张闻一直没有机会习练这招刀法,只能不断在脑海里演绎,准备到了轮回空间和任务之中,再抓紧时间练一下,谁知道,今日居然看到一位外景高手演练这招,而且还是非常不熟练,变化缓慢的最初。
原来是这样……看到师父的施展,张闻脑海里琢磨刀法时的种种疑难消除了大半,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
“真定,你练成第三关了?”玄悲见张闻没有离开,刀法一收,和声问道。
张闻定了定神,开口道:“回师父,弟子侥幸提前突破。”
“你看似外表和行事轻浮,但毅力内蕴,沉稳深藏,能有今日之成果,实属正常。”玄悲赞许地点了点头,“明日开始,你在火鹄和寒龟之间的空隙修炼第四关,嗯,为师会与你一起去舍利塔,毕竟寒热阴阳平衡的位置,你很难把握。”
“是,师父。”张闻“兴致勃勃”地问道,“师父,刚才您练的什么刀法?看起来好生玄奥,比弟子练的那几套,强了不知多少倍。”
玄悲拍了拍戒刀:“‘阿难破戒刀法’,正是听你提及,为师才起了兴趣,日后到了开窍期,你若还想学这门刀法,为师可以直接教你。”
“谢谢师父。”张闻行礼之后,满怀疑惑地回了禅房,看到真慧正满脸幸福地啃着点心。
“咦,小师弟,今日没有修炼?”张闻觉得很奇怪。
真慧开心地道:“师兄,我午时开辟了丹田,师父奖赏给我的。”
他献宝似地将点心呈于张闻眼前,上面沾满了口水。
“你已经开辟了丹田?”张闻暗自翘舌,虽然正常而言,开辟丹田只需要两到六个月,真慧三个半月开辟不算什么,有的人一个多月就能完成这一步,但要知道,真慧已经转修了“拈花指”,它可是少林最难学的绝技,三年开辟不了丹田也是应有之义,谁知真慧却如此之快!
真慧老老实实地点头,接着问道:“师兄,你刚才好像有事要问我?”
张闻决定不管这家伙是不是与拈花指有缘,点头道:“我问你,师父什么时候开始修炼的阿难破戒刀法?他为什么要修行刀法啊?”
“一个半月前。”真慧记性很好,然后疑惑地看着张闻:“师兄,师父修行刀法不就是为了教你?”
“什么?”张闻颇为愕然。
真慧不明白为什么师兄会问这种问题,正儿八经地道:“因为师兄你想修行刀法啊。”
“这,可能吧……师父对我们是不是太好了?”,张闻承认真慧说的有道理,但又相当的不安,“非亲非故,为什么师父要对我们这么好?”
真慧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哪里非亲非故了?他是师父啊。”
“可师父也不会无缘无故对我们好啊。”张闻紧皱眉头。
真慧莫名其妙地看了张闻一眼:“师兄,你也对我好啊,这有什么问题?”
张闻撇了撇嘴巴,和这家伙说不清楚,于是翻出灵芝补气丸,继续着自己的“功课”。
…………
“这里。”进了舍利塔,玄悲站于火鹄和寒龟牢房交界处的外沿,指着面前的空地道。
张闻应了一声,走过去盘膝坐下,顿时感觉左半身如有火焚,右半身血脉僵硬,一热一寒,互相冲击,前所未有的折磨和煎熬。
牙关咬紧,张闻没发出一声痛哼,开始运转金钟罩第四关的心法。
至于垂翼子之事,他没有给师父说,因为师父让自己在这里修炼,本身就存了磨练之意,若是连废话噪声干扰都承受不下来,那还是趁早放弃了事。
寒龟和火鹄慢慢靠到了铁栏上,想要给张闻最大程度的折磨。
冷热齐发,张闻丹田似有万把钢针齐刺,异常痛苦。
他内气运转,借助寒热之变,缓慢淬炼着**。
**一寸寸改变,丹田一步步扩大,经脉一点点宽阔,张闻承受极大煎熬的同时,亦能清楚地感受到自身的进步。
旁边站着的玄悲轻轻点头,微笑道:“真慧修行拈花指,比为师预想的更契合,已于昨日开辟丹田,蓄气小成亦会很快,或许要不了多久就能赶上你。”
开辟丹田后,蓄气小成就只是真气量积累的问题,所以玄悲认为真慧能很快达到,到时候就和同样蓄气小成的张闻实力相当了。
他之所以这么说,正是为了让张闻有份紧迫感,而紧迫感无助于张闻当前的修炼,只平添一份心障,以此更好地磨一磨张闻的性子。
“不过,真定,你也出乎了为师意料,骨子里藏着的坚毅让人惊叹,如此一步步走下去,纵是开头缓慢,亦有一飞冲天之时,别人一年才能练成第四关,你或许只需要半年,到时,肯定又能领先真慧了。”
给了紧迫感之后,他开始鼓舞张闻,让他不至于被心障压垮。
等到金钟罩第四关圆满,既为蓄气大成,可以凝练窍穴,准备开窍了,那对拈花指而言,则可能是一年、两年,甚至八年十年的问题。
说完,玄悲转身离开,留张闻一个人在这里经受着冰火两重天。
“你以为找个厉害和尚过来,咱就怕了啊?”玄悲刚走,垂翼子又开始聒噪。
“少林武功算什么?咱可知道《妖皇典》藏在哪里!那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妖皇留下的盖世宝典……”
“怎么样?放咱出去,咱就带你去妖皇殿?”
不知为什么,垂翼子的声音总是能响在张闻心底,堪称世上最可怕的噪音,属于精神上的折磨,与身体的冷热互相重叠,威力倍增。
张闻的精神渐渐有点涣散,不自觉分心回想昨日师父练的“阿难破戒刀法”,与自己领悟的刀意互相印证,红尘苦难,断却清净。
红尘苦难,断却清净……正被冰寒、炽热和噪音折磨的张闻忽然有所明悟,刀意猛地清晰,仿佛看到了那满脸苦色的僧人正步履艰难却坚定异常地前行。
“破戒而去,红尘如炉,锻我佛心!”
破戒而去,红尘如炉,锻我佛心……此时我身体和精神所受的种种折磨,岂不是如同烘炉,正锻我内外之身?
轰!
张闻刀意内发,意识拔高,清晰地感受到身体和精神上的一点点折磨,感受到它们正“淬炼”着“自身”,一寸寸压实,一寸寸改变。
外魔如炉,心魔为碳,张闻谨守正中,任由“断清净”刀意充塞身体!
内外交加之中,心发刀意的张闻没发现自身体表渐渐泛起一层暗黄。
刀意肆掠,在寒热共发的压力下,如秋风扫落叶般斩破了重重关隘,极快地革新着自身,以抵御外魔。
啪啪啪,张闻全身上下响起了炒豆子的声音,暗黄越来越亮,让他如同一尊黄铜罗汉!
这却是金钟罩第四关大成之像!
啪啪啪,听到这声音,抱着铁护栏的垂翼子有点愕然地自语:“怎么会突然破功?难道人类的心灵就是这样的脆弱?连愉快聊天都没办法兼顾……”
这样的响声在金钟罩破关和破功时都会出现,唯一的不同就在于前者的暗金色越来越亮,后者渐渐暗淡,直至消失。
由于垂翼子清楚地知道张闻昨日才练成了第三关,所以压根儿没往破关的方向去想,下意识就认为他是承受不住煎熬,又逞强不愿停止,从而破功。
话音未落,他却愕然看见一道暗金的身影窜到了自己面前,一把将猝不及防的自己抓住。
他拼命挣扎,可在牢房的镇压下,十成力气发挥不出一成,妖力更是彻底被封,最终未能挣脱张闻的手掌,被他抽出腰带,牢牢地捆在了铁护栏上。
“你快放开咱!懂不懂敬老尊贤!”垂翼子大声地呼喊着,突然,它目光一凝,看见张闻手里多了一块奇怪的白色“布料”,“这,这是什么?”
张闻出乎自身预料地一日练成金钟罩第四关,又出其不意地抓住了这废话篓子,正是身心畅快之际,所以略微得意地道:“我的袜子!用来塞你嘴巴的!”
“不要,不要,唔唔……”垂翼子痛苦不堪地摇着头,但还是被张闻将它嘴巴塞得严严实实。
呼,这个世界终于清静了……张闻闭上眼睛,感受着来之不易的清净,这真是美好的享受啊!
他重新盘腿坐下,散逸的一冷一热再也无法给他带来之前那样的煎熬,些许痛苦只不过在提醒他,红尘多苦,天地如炉。
“想不到‘阿难破戒刀法’的刀意不仅能够斩人,还可以奇诡地用于自身,与金钟罩的修炼融洽非常。”张闻思索着自己一日破关之事,对“阿难破戒刀法”的感悟又深了一层,破的是戒,淬的是心。
“嗯,看来佛门神功都讲究禅心和顿悟,若能禅心通明,了悟真意,那修炼起来就会有让人难以置信的效果,说不得能一日千里,如果无法顿悟,禅心蒙尘,那就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地打磨自身,徐徐图之。”
经此一事,张闻对佛门之中的顿悟有了新的体会。
“不是嘴上说说就叫顿悟,而是要身心契合,真正地了然此理,并能于将来脚踏实地地践行,如此方为顿悟。”
“接下来就尽快靠‘灵芝补气丸’蓄气大成,然后尝试凝练眼窍的相关窍穴……”张闻思忖着下一步的打算。
在轮回任务开始前成功突破到金钟罩第四关实在是意外之喜,但这不意味着可以放松懈怠,第四关圆满才象征着蓄气大成,自己还少了真气的积累,需得尽快化生吸纳,不过,这里环境恶劣,张闻担心“灵芝补气丸”会因此失去药效,并未随身携带。
火鹄看了张闻一眼,慢慢转身,拿背对着他,而寒龟吐纳的寒气更甚。
现在的张闻对此并不在意,一边运行着第四关的心法,稳固基础,一边琢磨着刚才更进一步领悟的刀意,以及昨日师父演示的招式变化。
而这个时候,周围清净的环境成为他静心思考和琢磨的保证,不至于分心它顾,不至于心浮气躁。
“果然塞住那丑鸟的嘴巴是明智的选择,清净真好!”张闻暗自感叹,脑海里再次演绎起“断清净”这一刀,渐渐入神,恍然物外。
正当他慢慢把握住刀招变化时,突然有聒噪难听的声音响起:
“哈哈,以为塞住咱的嘴巴就让咱没法说话了吗?天真!愚蠢!”
“咱可是鲲鹏,什么不能吞下?往咱嘴里塞东西不是自寻死路?”
难得的清净一下被打破,静静思索的想法中断,物我两忘的状态消失!
可面对这重新来袭的喧嚣和嘈杂,张闻却没有一点浮躁,而是突然抬头,看向垂翼子,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清净被打破……断清净……原来是这样的感受……
他眯起眼睛,脚不动,身不晃,右手四指成刀,顺着心中感悟和刚才推敲的变化,玄之又玄地斩出。
呼,走道里风声乍起,似有红尘喧嚣卷来。
垂翼子用嘴巴咬断了腰带,说的正开心,忽然莫名心伤,仿佛第一次尝试飞行失败,被旁边麻雀嘲笑时的感觉。
恼怒上头,恨意难耐,它精神为之一恍,然后看到手掌停在远处。
它打了个哆嗦,猛地退到角落,两只翅膀将脑袋遮住,似乎被“断清净”刀意吓到了。
张闻身后的牢房内,火鹄扑腾了几下,直接飞向角落,寒龟则默默往远离张闻的方向移动了很多步。
张闻压根儿没注意它们的动作,而是沉浸在一刀斩出之后的心浮气躁状态里,思念家人、异乡为客、生死压力等种种煎熬皆是上涌,前所未有的清晰。
“断清净”,断人清净,也断己清净!
好一会儿,张闻才战胜了这些情绪,收敛住了内心,感觉浑身湿透,不亚于经历了一场恶战,然后一半被烤干,一半被冻成冰渣。
“每一刀都在淬炼心性,这就是‘阿难破戒刀法’……”张闻吐了口气,若非直接得了真意传承,自己要想悟出刀意,得证刀法真谛,不知要经历多少磨难,多少**,难怪只有秘籍传承的少林几乎没有僧人真正练成“阿难破戒刀法”。
当然,张闻很清楚,自己仅是略得“阿难破戒刀法”的真意,距离掌握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不知道后面四式又是怎样的玄奥神奇……”张闻神游天外,想着“落红尘”、“积业力”、“引外魔”、“粘因果”等四招自己还没有一点领悟的刀式。
想了一阵,他收回思绪,继续修炼着金钟罩,没有丝毫懈怠,只不过第四关练成后,他已经可以自由睁眼,随时中断了。
专心致志之中,张闻忽地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于是谨慎地停止了修炼,看向来处。
只见玄苦这位戒律僧与另外一位自己熟悉的僧人,正带着两位宽袍大袖的男子走了过来。
那僧人高高瘦瘦,模样俊秀,颇有几分文弱之气,宛如唐僧当面,俨然便是两个多月前闯过铜人巷下山的“大师兄”真常。
“这么快就云游回来了?”张闻有点奇怪,不过也觉得可以理解,第一次下山嘛,诸多不适和陌生,多半也就在附近转转,然后归山消化收获,第二次云游才真正意义上地进入江湖。
玄苦和真常领着的两位男子,一个留着长须,乃儒雅的中年男子,他背负双手,自有一番凌然气度,一位是剑眉星目的年轻人,略带稚气,像是刚刚成年,与前面中年男子的轮廓颇为相像。
“像是贵家子弟……”张闻从对方的穿着、配饰、气质等判断着,虽然世家子弟纨绔不堪的非是少数,但至少他们都很重视仪表和形象,外在气质很少会有差的。
四人的目标是通往地底第二层的大门,并没有过多关注张闻,只是快路过他时,那儒雅中年男子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眼,对玄空和真常道:“这位小师父是在借这里的环境修炼金钟罩?或者金刚不坏神功?”
只是开窍期的玄悲和真常被妖气和散逸的各种气息干扰,此时才看到阴影里的张闻,顿时轻轻咦了一声,之前可很少有弟子借助这里的环境修炼,毕竟不是谁都有铁布衫打底。
要知道作为外门横练功夫,铁布衫主要是靠外在捶打修炼,若要小成,须得足足三年,当然,亦有速成之法,只不过以后铁布衫再也无法进步了,他们都当张闻是这种,反正将来他又不以铁布衫为主修功法。
看到张闻半身干燥,半身冰霜,玄苦怔了怔,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颇似嘉许,显然没想到张闻能吃得了这里的苦。
真常没有发愣,看到张闻的状态后,微笑对客人道:“崔施主,当是如此。”
“小小年纪就能忍受如此折磨,不错,不错,不知是哪位高僧门下?”中年男子呵呵笑道,他身后的年轻人应是刚束发着冠不久,闻言也兴致勃勃地上下打量起张闻,毕竟一个小沙弥与他背后的火鹄、寒龟等妖怪实在对比鲜明。
这不是参观动物园!张闻索性闭上眼睛,不理睬他们。
真常皱了皱眉,笑容不变地道:“应是新晋弟子,贫僧下山云游了一段时日,不知是哪位长老门下。”
“是玄悲师弟的弟子。”玄苦收回了目光。
玄悲虽武功极高,又贵为长老,但终究半途出家,玄苦亦能叫他一声师弟。
“玄悲神僧啊……”中年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问张闻法号,慢步越过。
他带着的年轻男子倒是兴致盎然地继续打量着火鹄、寒龟等妖怪,样子很是好奇,似乎想要摸上一把。
“爹,想不到少林镇压了这么多妖怪,而且还是现了原形的。”他家里虽有妖怪仆役,但都已驯服,除了战斗,根本看不出来是妖怪。
等到他们拐过弯,张闻才睁开眼睛,暗骂了一声,谁家修炼的时候喜欢旁人观看的?真不懂礼貌!
这时,说话声在清净的牢房里远远传来。
“方丈法旨,允平津的崔家之人带走他们叛逃的妖物。”这清雅的口音属于真常。
“阿弥陀佛,令牌无误,请进吧。”一道苍老的声音回答,当是看守第二层入口的长老。
平津的崔家?张闻暗暗重复了一遍,原来这就是平津崔氏的人啊!
平津的崔氏,大晋实力最强的世家,尤其家主“紫气浩然”崔清河自从证得“紫阳法身”后,更是将皇室压得喘不过气。 21208/10935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