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天沉吟了一会,对胡提说,大概他们要在沪西住几天了。
范弗利特一听,就说在劳勃生路和极司菲尔路交叉口,有个泰华酒店,新改造完,条件不错,伙食也好,就打电话过去定了房。
季若曦来了。
牧天也不言语,连基本的寒暄也没有,就直接带着她去了法医课,掀开已经盖上的被单。
季若曦稍微退了一下,瞪着牧天,“你叫我来就没有好事。不是死人了,就是人死了。”
牧天反唇相讥道:“只有坏事才是新闻嘛。好事很正常,你天天在报纸上说一些本来很正常的事情,反而不正常了。”
“就你聪明。这是谁?”季若曦白了他一眼,接着问道。
“广德药业的襄理,范德瑞。不过,你的新闻里一定要说是无名男尸。”牧天说。
“为什么?”
牧天道:“我这样说,你就这样写。至于范德瑞,你没听说过,或者说我没说过。”牧天的话有点绕,就是想说明只发布发现死尸,但不知何人。
“你又想干什么?”季若曦警觉地问牧天。
牧天一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也是为你们报馆好,先发无名男尸,过两天有人认尸,再过几天又从尸体上挖掘出幕后故事,你的报纸就可以持续大卖。你划算的。信息要逐渐透露,吊着点胃口。”牧天得意地说。
“你没打算转行作报馆吗?”季若曦讥讽道。
“老了以后吧。现在舞文弄墨有点太早。哈。”
“又贫。一起回去吗?姚叔在外面等着。”季若曦抢白他一句,接着又满含温情的地问道。
“不不,我们开车来的。有公事要在这里住几天,办完了再回去。”牧天连忙道。
季若曦瞄了旁边专心看报的胡提一眼,把牧天拉到一旁低声说,“你自己在这里就行了,拉着胡提干嘛,你不知道欧阳慧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需要人陪伴?”
“嗯,你这么善解人意,你就多陪陪她呗。你不是她闺蜜嘛。”
“那能一样嘛。榆木脑袋,我走了。”季若曦狠狠地瞪了牧天一眼,“蹬蹬”地走出法医课,找范弗利特要了相关的背景材料,就出了办公室,上车离去。
范弗利特派出的警察回来报告说,广慈庵没有什么异常,都在正常经营。去工部局企业登记处的人拿来了关于广慈庵的登记资料,上面写的法人竟然是沈余年,其中一个股东赫然是久井英一。这个沈余年还关联着一个石蜡工厂的股东。
这个药店竟然是八一三以前注册的。
牧天感到事态严重了。这里的警察署靠不住,因为里面有太多的日籍警察。他叫胡提调泰山会的兄弟前往监视。
自从为了英格尔的事,牧天设计搞垮了青龙会,泰山会的人就接管了歹土的地盘。王大彬就在极司菲尔路上买了套宅子,把分舵的总部搬到了沪西。自己就在这里坐镇指挥会务。因为夺到沪西的地盘,胡提居功甚伟,王大彬对胡提就格外器重。
一听胡提要人,就毫不犹豫地地拨了几个人给他,个个精明强干,让他随便使用,管饭就行。其他支出一概由分舵负责,包括行动中的伤残抚恤等等。
混社会,结局就是这样的。伤残那是稀松平常的。
牧天和胡提领着泰山会的小弟,亲自赶到广慈庵,布置了各自的监视点,反复叮嘱了注意事项,这才跟胡特撤了。
等弄完了这一切,两人就回到了华泰酒店。
牧天打电话给皮特,把石蜡厂的地址报给他,让他派人去查一下,他们都生产什么,给什么人供货。
皮克答应自己会亲自带人去。
一切都布置完了,牧天放松地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侧头看着同样躺在床上,两眼大睁着望着天花板出神的胡提。
“想什么呢?”
胡提反身侧躺着,愣愣地看着牧天,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想欧阳慧呢吧?”牧天讪笑地道。
胡提还是没说话。
“那就是想叶子了。”牧天追问道。
“也没有,我娘可能要我娶叶子。”胡提幽幽地道。
“哦,你担心这个?”
“可是,欧阳慧想让我娶她。但是我觉得我娘不太能接受欧阳慧。”胡提一脸无奈与无助。
“兄弟,你想多了。”牧天一听这话,扑棱坐起来说。
“你什么意思?”胡提极端不明白地看着牧天。
“咱娘来了也好多天了,没给你提过叶子的事吧?”
“没有。”
牧天挥挥手道:“我告诉你实话吧。彭海泉那个老东西看着老实,实际上滑得很。他早吧叶子嫁给了一个军官,听说还是个什么皇协军的副司令了。大娘这么多年给的彩礼他也没退回来。”
“真的?我娘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胡提大大地被震惊了,也扑棱坐起,盯着牧天。
“大娘根本不知道,是彭海泉写信告诉我娘的。我娘怕大娘伤心,什么也没说。你知道咱娘临离开彭县把咱家的老宅子托给彭海泉了吧。可是他竟然给了那个皇协军副司令了。就因为他是孙志淳的侄子。妥妥的两个汉奸。希匹!”牧天越说越激动。
胡提目瞪口呆地望着牧天,半晌说不出话来。
“等咱娘在上海住安生了,我叫我娘把彭海泉的信拿给大娘看,大娘绝对不会逼着你娶叶子的。说不定她老人家要奔回彭县,杀了彭海泉那个老东西都不一定。”牧天适时地劝说道。
胡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怎么,还不放心?”牧天见他这样,又问道。
“不是,我在想我跟欧阳慧合不合适。”胡提担忧地说。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堂堂七尺男儿,马上就可以当泰山会的分舵主了。还有巡捕房的公职,哪点配不上她欧阳慧,要是说到底,她不过就是个下人的丫头,上了几天洋学,就上天了,了不起了?”牧天抱怨道。
“你这话不厚道。什么下人的女儿,婉婶现在不伺候人了。人家是二房东。在上海怎么也算个小康了吧。我主要是觉得欧阳慧现在心思不定。”
“不定她还要让你娶她?”牧天大惑不解地问。
这真是个直男。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胡提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牧天正要说什么。房间里的电话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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