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天病了,高烧不断,胡话不止。
厄本也查不出原因,只好收治到广济医院,还把他的手脚捆在病床上,以防他的狂躁伤害了他自己。
胡提、英子、金虎、刘庆怀和皮克轮流地看护着他,季若曦更是时刻不离。时常在没人的时候以泪洗面。
他是在自己设计的一片浓雾中,四处找不到林箫而一头栽倒在地的,皮克把他扛了回来。
乔世宽请来了上海最好的中医看了,只道是“急火攻心”,静养几日便好了,无方无药,带着惊奇就走了。
季若曦坐在病床前,望着牧天狂躁之后沉沉睡去仍面带懊丧的脸。她轻轻地握住牧天的手,脸慢慢地偎上去。
“对不起,对不起。”
喃喃声中,季若曦想起了新近发生的一切,保释林祥云、抬举他,让他成为恒祥第二大股东,给他营造上流社会的交际平台,成立世达纺织,都是为了让林箫主动出现在恒祥开张典礼这样的场合而实施暗杀。整个暗杀现场的布局是经过了多么精心的设计并与对方的安保斗智斗勇的结果,可是如此庞大而严密的构思,这么多人的努力,都毁坏在自己最后那一站、一问的自作聪明里了!
她好后悔啊!是她毁了牧天这个堪称惊天阴谋的完美计划,贺楠勋因为没有完成计划而引咎自裁了。就当着自己的面。
泪,濡湿了牧天的手掌。
我该如何面对你,当你醒过来的时候?
季若曦抬头望着依旧沉睡着的牧天,松开了他的手,擦了一下眼泪,缓缓地站起来,但目光一直凝视着牧天的脸。
那上面依旧留着的是懊丧。
她缓缓地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朝阳刚刚爬上远处的高楼,太阳光了还带着橘红
她却从那里看到了枪响之后,贺楠勋头脸上的血。
死,是最好的谢罪方式吗?
她的双手紧紧地抓住窗框,开始了她的攀爬。
“你们绑我干嘛?”牧天的声音充满着迷惑。
季若曦心神一震,“噗通”跌下窗台,打翻了床头柜上的花瓶。
水、碎瓷片、花,撒了一地。
人跌坐在一汪水中,只手抠住床沿,努力地抬起头,看着牧天。
“你在干嘛?快给我松开。”牧天努力抬着头,看见季若曦露出诧异,甚至带着恐惧的双眼,也一脸的迷惑,着急地叫着。
“护士!”牧天左右摇头,认定这里是医院,就挺起头来,冲着房门大喊道。
季若曦大概是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样子,一个激灵爬起来,整理着衣服。
门开了,护士跑进来,跟着进来的还有蒋信义。
两人看着屋里的情景,站在门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蒋信义拍了拍护士的肩膀,示意她去打扫一下。
护士恍然,转身离去,大概是去拿清扫的工具去了。
蒋信义看看床上的牧天,又看看季若曦,“牧天,你这就不讲究了,人家可是守了你三天三夜啊。你心情不好,就乱砸东西,有点不像话。”
牧天愕然望着蒋信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厄本跟着拿了拖把和笤帚簸箕的护士进来。
蒋信义知趣地让到一旁。
厄本躬身对牧天道;“你醒了?”
牧天愕然地点点头。
“我现在把你松开,你可以保证不再激动吗?”厄本问。
“我激动了吗?”牧天懵懂地反问道。
厄本轻轻一笑,直起身子,望着季若曦轻轻摇头。
季若曦只浅笑一下。
牧天把目光转向蒋信义。
蒋信义也只是毫无意义地轻笑着。
厄本叫护士给牧天解除了束缚,又给他听诊、测量脉搏之后说,“你已经完全恢复了,牧先生。”
他说完朝旁边站了站,似乎在等待着牧天的反应和进一步指示。
牧天望着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满面喜色的季若曦,又看着蒋信义,依旧还是一脸的茫然。
“这是你要的小泽千穗的材料。”蒋信义从公文包了出掏出一个档案袋,递给牧天。
“小泽千穗,一个日本女人?”厄本突然问道。
牧天和蒋信义都大为震惊,一齐盯着厄本。
“你们是她的朋友吗?劝一劝她接受手术治疗,不然她大概只有一年,最多三年的生命了。”厄本有些着急地说。
牧天和蒋信义更加惊诧了,两人相互看着,一脸的迷茫。
“喔,她得了癌症,乳腺癌。”厄本是德国医生,儿科和妇科专家,他沉重地说,“这种病手术治疗预后非常的好,如果不手术,那么……”
厄本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有道:“虽然她在我这里看诊和住院检查。”
“抱歉厄本医生,我们不是她的朋友。”蒋信义在旁边极端诚恳地说着,“只是知道这个人。”
厄本遗憾地耸耸肩,但目光锐利地盯了牧天手里的档案袋。又掩饰地说,“牧先生,你可以随时出院了,不过我的建议是你最好留院观察几天。”
牧天好像神游一般,这信息量也太大了。
厄本见牧天如此,也没有多话,朝季若曦和蒋信义点点头,就出了病房。
季若曦兴奋地走近病床,“你好了!中午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
牧天望着季若曦热切的脸,一笑说,“我想现在出院。”他说着,把目光投向蒋信义。
“你没听到厄本大夫的建议吗?”蒋信义温婉地说,但眼神却也盯着牧天手里的档案袋。
牧天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档案袋。
“想吃什么啊,告诉我呀。”季若曦在病床上坐了下来,又要去拉牧天的手。
牧天下意识地缩了下手,同时把手里的档案袋放到了床头,“随便吧,你会做的就行。”
“我家有厨师的,实在不行我可以去买啊。”季若曦好像非要牧天说出自己想吃的东西才罢休。
“臭鳜鱼。”牧天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个菜名。
“臭鳜鱼?”季若曦重复了一句,“那是什么东西?”
“都说你们记者知识广博,这个都不知道?安徽的名菜,徽菜馆子里都有的。”牧天一脸笑意地说道。
男人是这样的,有个女人无微不至地关怀,一般都会陷落。
“我带你去吧,我知道几家徽菜的馆子。你买了送过来就好。不过,到了上海基本上都本地化了,正宗就不好说了。”蒋信义在旁边说着。
“那太好了。这里又不是安徽,什么菜都会本地化的。是臭鳜鱼就行呗?”她说着,问牧天。
牧天抿嘴笑着点点头。
季若曦欢天喜地地跟着蒋信义走了。
蒋信义临走的时候,还指了指牧天床头的档案袋。
牧天朝上坐了坐,朝蒋信义挥手。
他看着蒋信义出去以后,拿过档案袋,抽出里面的文件看了起来。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小泽千穗的父亲小泽岛祖上是幕府时代的将军,但小泽岛却对家族的买卖不感兴趣,留美学的是土木建筑,后来在中国考察古建筑期间,认识了汪先生,两人颇为谈得来,经常一起交流新思想,新技术。汪先生还推荐小泽岛参加了开滦煤矿的勘探设计与建设。
林箫去日本留学,也是得了小泽岛的帮助,并寄宿在小泽家里。后来,小泽岛在一次矿难中不幸离世。
小泽岛育有一子一女,小泽寅太郎自幼崇尚武力,长大了自然参加了陆军,并在八一三时,被派到了上海,由于他祖上的幕府背景,就一直在参谋本部行走,后来又调到宪兵司令部当参谋。他性情爆裂,对华人充满了仇恨,与希特勒对非雅利安人有着同样,甚至有过之无不及的情愫。
女儿小泽千穗却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人,从小文静贤淑,为人宽厚博爱。看照片,也是个美人。而且对中国文化充满着好奇和向往。
林箫在早稻田读书期间,与小泽千穗产生了恋情,千穗一心要嫁给她。但他们那里也有娃娃亲之说,她在小的时候就已经与大谷秀石的父亲大谷盛二订了亲。
暴戾的小泽寅太郎极力阻挠这场跨国恋,并且设计谋杀林箫。
小泽千穗意外得知,掩护林箫连夜逃回了国。
一对跨过鸳鸯就此被棒打,天各一方。
牧天看到这里,就理解林箫为什么不像大部分官员对女人的态度,选择娶了个农村小脚女人,而且还不离不弃。
他仰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
“当当”的敲门声响起。
牧天有些慵懒地睁开眼睛。但见是卢志强进来,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哦,牧探长,怎么那点事就把你吓成这样,听说你三天三夜都没有醒过来?真的假的啊。”
“卢老板,你脑袋是不是进水了?相信这种屁话?”牧天睁开眼,表现得有点不耐烦地呛道。
“不是的就好,我那九姨太可还等着你去找呢。”卢志强哈哈笑着说。
英子敲门进来,惊奇地望着牧天,“你醒了?”
牧天望着英子,伸手暗指了一下卢志强。
英子会意,“卢老板也在啊。听说你最近跟我们夫人走得很近啊?”
卢志强冲英子瞪了下眼,转身向着床上的牧天,从皮包里掏出一卷银元放在床头柜上,“想吃什么自己买点。早日康复。”说完急急开门出去。 21090/111059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