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天的鼻子翕动了一下,脑子开始了清晰的状态。
是麻油的香味,还有葱花、酱油醋。
他扑棱从床上坐起来,扭头一看,对面床上的胡提还呼呼大睡。
这是怎么回事,跟胡提睡一个屋?
自己不在海子荡正劝离王以栋的吗?
后来皮克来了,韩鹏举死了,韩承礼被沉塘了。
他拍了一下后脑勺,记起了他是跟胡提、季若曦、刘庆怀还有一个女人,对,还有皮克一起喝酒来着。
他一想到喝酒,立马想起来跟胡提约好去杨浦的恒昌公寓堵那个在彭县老家想杀他的人来着。他立刻跳下床,过去摇着胡提的肩膀。
胡提没有醒,嘟囔着挥手拨掉牧天的手。
“起来。”
牧天照准胡提的脑袋瓜子就是两个耳光扇过去。
“起来!”
牧天话音还没落,门就被推开,欧阳慧端着两碗还冒着热气的阳春面进来。
“你干什么打他呀?”
牧天一看欧阳慧,懵懂地站到一旁。
“你怎么进来?”
“这是我家呀,你说我怎么进来的?”欧阳慧把面放在两张床之间的桌子上,在身前的衣服上蹭了蹭手心手背,她很奇怪牧天的反应。
“你家?”
“你不记得了?还大侦探,神探呢。”欧阳慧揶揄着,“就这记性,看样真是江湖谬传了,还跟死人说话,是讲笑话吧。”欧阳慧语带双关,又像是说歇后语。
“嗨,她是我们的房东,也不是,房东是婉婶,她是婉婶的女儿欧阳慧,还帮忙救过你的,都忘了?”胡提坐起来说。
“哦,没,没忘。咱们还要去杨浦的恒昌公寓的。”牧天真的不记得欧阳慧这茬了,坐回自己的床上,拣记起来的说道。以化解自己的尴尬。
欧阳慧怕挡着他俩说话,就走到床尾,看着两人。
牧天又跳下床,抓起胡提的胳膊看了一下表,饭后把表怼到胡提眼前,“你看都几点了,快快。”
牧天甩下胡提胳膊,转身找自己的外套。
胡提这时也跳下床,登上鞋子就要往外跑。
欧阳慧一错身,挡在门口。
“忙什么,不能吃了面再走吗?这可是我亲手给你们做的阳春面。”欧阳慧伸手指点着桌上的面,又把手抱在胸前,索性整个人靠在门上。
胡提无奈地看着牧天。
牧天看着自己的外套挂在门后,被欧阳慧的身子挡住了一半,眼珠子转了一圈,招呼胡提说,“吃面,吃面。”
“就是,吃碗面也耽误不了什么时间,实在不行让黄包车车夫快点不就找回来了。好像废寝忘食就一定是英雄似的。”欧阳慧看到两个人安然地坐在床头认真地挑着碗里的面条,讥讽地说道,但身子一直靠在门上,一动不动。
胡提瞭了一下欧阳慧,又看了一眼牧天,满脸无奈,吸溜地吃起面来。
牧天判断着要把欧阳慧制服再冲出门去,后果是什么说不准,但可以肯定的是,要比吃完一碗面耗时要长,于是也埋头吃起面来。
俄顷,两人吃完,抹嘴站了起来。
欧阳慧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转身将两人的外套摘下来,抛给他们,打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两位慢走,祝一切顺利。”
两人戏谑地朝欧阳慧敬了个军礼,一溜烟地窜了出去。
他们刚下到一楼,正要开门的时候,婉婶开门进来。
胡提一愣,叫了声“婉婶”,哧溜就侧身窜了出去,牧天也叫了声“婉婶”跟着跑了出去。
婉婶看着两个男人从自己家里出来,一个胡提那是租客,另外一个看着有点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想到女儿在新学的同文书院上学,又正值青春年少,别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来,越想越害怕,就急得大叫女儿下来。
“刚才怎么回事?怎么有两个男人在家?”婉婶一见欧阳慧下来,就急赤火燎地问道。
“是啊,就两个男人,刚在家睡觉啊。”欧阳慧有点故意气她老妈。
“睡觉?你说你一个姑娘家,自己在家不说,还让两个男人在家里睡觉。这大白天的是睡觉的时候吗?”婉婶大概是气晕了,好像一点逻辑也没有了。
“嗨,妈,看您说什么呢?他们两个一个是胡提。”
“是啊,租咱家亭子间的那个。我认得。”婉婶接话道。
“另外一个也是咱们的租客,叫牧天,以前跟您说过的,等他忙完自己的事,回到上海就来住的。今天刚回来,朋友给他接风,中午喝了酒,休息一下,现在出去办事了。”欧阳慧后悔吓唬老娘了,现在要花双倍的时间来解释,也未必能解释清楚。
“现在出去办什么事?那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告诉胡提,来不来吃饭,饭钱也是要算的。从明天开始,伙食费就要按两个人的算了。”
“您跟他说吧,您才是房东。”
“我说就我说。晚上要给他们等门吗?”婉婶关切地问。
“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您休息吧。要等我等。”
“你等?算了吧,还是我等吧。我告诉你囡囡,以后这种事情不能再发生了。”婉婶严肃地说道。
“什么事?”
“欧呦,还什么事?你不能一个人和两个男人单独在家里头呆着,这种事情向来是好说不好听的。要是张扬出去,你还怎么做人?以后还嫁不嫁了?”婉婶说着说着有点急了。
“妈,看您都说些什么呀?你是我亲妈不?”
“是亲妈才跟你说这个,不是你亲妈才懒得管你,巴不得你上四马路呢。”婉婶好像真生气了。
“妈,您越说越离谱了啊,不理你,我回学校住了。”
“你不在家里吃晚饭了?”
“不吃了,让您气都气饱了。”
……………………
一路上,牧天不停地催促着车夫快点,终于在外滩的大钟刚刚敲响七下的时候,赶到了广德堂杨浦分号的近前。
牧天和胡提下了车,在已经笼罩了薄薄的暮色的街道上朝广德堂的铺面走去。
广德堂门上的霓虹灯已经亮了。
两人靠在门边不远的跟路灯杆子上,慢条斯理地抽着烟。
胡提抽烟的时候,照例还会咳嗽几声。牧天也会照例嘲笑他几次。
一支烟还没有抽完,范德瑞从店里走出来,左右张望了一下,伸手招呼黄包车。
不远处刚刚下了客的一辆车夫,看见,就回招了招手。
范德瑞掏出烟来,叨在嘴里,又摸出打火机,打了两下没有打着。
他扭了下身子,为了防风,脸正冲着牧天和胡提这边。
打火机的光亮下,牧天看得清清楚楚。
不是他还能是谁?!那个在彭县自己家里,要枪杀自己和家人们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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