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天一出码头,就见刘庆怀靠在一辆劳斯莱斯车上,正满脸笑意地盯着自己。
他心头一喜,急奔过去。
“站住。”
牧天止步,转身有些哀怨地看着叫住他的大块头海军陆战队员,不过他穿着狱警的制服。
大裤头上前,抓起他的胳膊,替他打开了手铐。
牧天有些懵,疑惑地看着他。
刘庆怀过来,他头发油光滑亮穿着一身做工精致的西装,胳膊上搭着一件披风似的衣服。手里拎着一个小皮箱。
大块头上前,双脚并拢,身体挺拔地敬了个礼。
刘庆怀也没有还礼,挥挥手。
大块头招呼同伴转身离去。
“等等。”
刘庆怀喊道。
大块头转过身来,又敬礼道:“三少还有什么吩咐。”
刘庆怀笑笑,从小皮箱里拿出一个黄色草纸包着的物件递了过去,“问皮克好。”
“谢三少。”
“请转告他,以后不要再做类似的事情。拿我们同胞的生命来冒险!走吧。”
刘庆怀脸上的笑意已经全部敛起,生出的全是气。
“是,三少!”
大块头再次敬礼,招呼同伴走了。
“三少?”
牧天无语,这竟是谁家的少爷?
刘庆怀见他这个样子,只冲牧天一乐,“你自由了。”他说着,径自朝劳斯莱斯走回去。
牧天迟疑了一下,跟上。
姚叔?!
这是季若曦家的车?
正当牧天大惑不解的时候,刘庆怀打开车门,“请吧。”他的身体挡住了驾驶座上的姚叔。
牧天望着刘庆怀迷迷瞪瞪地坐进了后座。
乖乖隆地咚!
季若曦正坐在旁边,含笑地望着他。
怎么个情况?!
“姚叔。”
牧天知道刘庆怀和季若曦不会告诉自己这一早晨发生的事情的所有原委,就把寻求答案的目标对准了姚叔。最少,他可以告诉自己季若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自由了”是什么意思?
姚叔只道:“牧先生好”,就再也不说话了。
坐进副驾驶的刘庆怀对牧天道:“这事挺复杂,一时半会儿讲不清。以后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牧天默然地看向季若曦。
“现在两个选择……”
牧天默然地看着刘庆怀。
“向左,去松江码头,安排你去重庆;向右,去法国会馆,把你交给蒋信义,接受审判。”
“去重庆?去重庆干什么?你刚才给了美国大兵什么东西?”
“你觉得呢?除了黄鱼还能是什么?”
“嘁!我不去重庆,我不逃跑。我没有罪,审判怕什么?!”
“我需要你明确的回答。”
“法国总会!”
“不后悔?”
“一年前在狮子山竹林寺的时候我后悔了吗?”
“好吧,”刘庆怀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展开递给牧天,“那我就是你的律师,把字签了。”
季若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朝他竖起了拇指。
“律师?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需要干什么就干什么。”
“律师是需要资格的。”牧天有些不屑地道。在他前世里,律师资格证是最难考的资格之一。
“我南洋大学法学系的,不够资格给你当律师?”刘庆怀一笑,瞥了一眼季若曦道。
季若曦嘻嘻地戏谑道:“你只上了一年好不好?”
“那不都是日本人闹的嘛。”
刘庆怀确实考入过南洋大学法律系,但刚上一年,九一八事变,就投笔从戎回到了国内。父亲刘怀沙是北伐元老,后来厌倦了内战之频仍,就弃武从商,移居新加坡,专事茶叶出口贸易,在闽北有个茶场。生意也红火。原本希望刘秋怀继承自己的衣钵,不料儿大不由爷,非要当兵打仗。
刘怀沙虽然经商多年,但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的大义他还是没有磨灭的。他不仅支持儿子上前线杀鬼子,还捐钱捐物,在海外募捐,为抗战提供战略物资。又修书一封给早年投在自己麾下,后来上了黄埔,现在已是国军少将的远房侄子,让他多多照顾。
牧天发现刘庆怀的时候,刘怀沙的远房侄子已经官至中将,而刘庆怀已经从一个普通士官变成了上尉连长。
刘庆怀上面有两个姐姐,他是家里的长子,之所以被叫做“三少”,完全是他想要体现对女性的尊重,坚持按大排行称呼。何况两个姐姐又是大房所生,自己甘居人下,完全是为了尊重女性与家里相处的和睦。
“你确定?”刘庆怀对牧天的决定很是佩服,但职责所在不得不又问了一句。
“确定!”牧天立刻道,语气坚定。
“这是他最好的选择,也是最正确的选择。很man!”季若曦语调严肃地说。这是她的事,自然不可能让他半途而废。
短短几天,围绕着牧天的事发酵成这样,其实是季若曦一手造成的,眼见舆论已经形成,制造舆论的幕后推手是绝不甘心事情戛然而止就此凉凉的。
这是她从业以来,首次策动的舆论宣传,她需要业界的认可。
可是,逃离孤岛远赴大后方,又何尝不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如果他选择了后方,自己会追随他而去吗?季若曦问自己。
当她得悉皮克的计划的时候,第一时间是与刘庆怀的感觉一样的。他们在用牧天的生命作赌注。如果要是出了意外呢?可是面对牧天如此的选择,自己又如何保证接下来不出意外?自己也是拿牧天的生命在作赌注,最少是前途。
原来自己跟他们是一样的。
天哪,当他站在一帮外国人组成的法庭的被告席上的时候,他该是怎样的心情。
我又该如何补偿他呢?
真的像此前所称“季伯的女婿”那样以身相许?
这可以吗?
可以吗?
可以……吗?
马达轰鸣,姚叔启动了汽车。
季若曦一个激灵:“等等!”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她。
“你,不再想想?”
季若曦此时满脸突然变得绯红,盯着牧天问道。
她脸怎么这么红?
呼吸似乎也急促了不少。
牧天瞥了刘庆怀一眼,对季若曦说:“想什么?你不说是最好,最正确嗯吗?那还有什么好想的?”
季若曦一窒,凝视着牧天,半晌,“那好,法国总会。”朝姚叔挥了一下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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