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有话,诸葛俊已然听出来,只见这位老丞相抚须转思顷刻,道:“在老夫与你命令前,御林府近几日得到什么消息,可否告知老夫?”
“左相有令,在下怎能遮瞒?”郎桃笑笑,他先是喝了口清茶,理顺了思路,方才徐徐道来:“左相,近来在下前往皇门司应卯禀告政事时,听得太子殿下对于西州豪族叛乱倾向于怀柔安抚,并不愿意强行出兵剿灭,后来还是军政阁的几位老将军天天上言,南城暗中偷连西州的消息散开,太子才打定主意准备派兵清剿,结果跟着引发了国库亏空的丑事!在这种情况下,我与户部的尚书宇文乎曾交道了几天,协助他整备国库粮仓、银仓对外连防运输的事,从中知晓宇文乎和于成龙趁势起乱子的意图!”
“起乱?哪二人有什么起乱意图?”诸葛俊一时不明白,郎桃起身拉了拉椅子,近前低声:“左相,于成龙是誉王派的跟班,这事众所周知,宇文乎从太子不得重用,加上亏空的事遭到太子嫉恨,他才会转而投靠誉王,但这都是最浅薄的影子,暗里宇文乎的根基另有他人!”
“谁?”诸葛俊脸色骤然沉冷,郎桃附耳两字,诸葛俊如见鬼魅,陷入惊蛰:“这怎么可能?你不要胡言乱语!”
“左相,我是您的门下弟子,虽然多年来为了避嫌,你我并没有太多的交际,可是关键时刻,我还是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再者说,北秦动乱对我没有好处,堂堂的皇门司乃北秦燕京治安巡防府邸,御林府又是关键的一府,要是闹出了大乱子,九门司那边问罪以后,再往上的刑部,往下的皇门司,可全都脱不了干系,所以说,我对于这个消息一直怀有警惕!”郎桃解释的很在理,毕竟利益牵扯自身的时候,没有人谁会故意遮掩,随即左相仔细考虑了片刻,喃喃自语:“想不到陛下荒废朝政,使得几位皇子心生异样,如果说西川的那位都有想法了,保不齐幽州的那位也在蠢蠢欲动!”
“左相言之有理!”郎桃继续自己的见解:“正是因为川中的那位蜀王殿下已经把手伸进燕京,太子才会处处避其锋芒,暗行其事,可笑的是誉王殿下还以为自己谋算得道,占了先机,殊不知太子就是故意收拢势力,引得那些黑手自己浮上来,现在户部的宇文乎趁着乱局偏靠向誉王,誉王本就想在西州豪族叛乱中横插一刀,摆出他誉王的势力威名,宇文乎的出现直接让于成龙事半功倍!”
“一条没有脑袋的大鱼就是饵料,很轻松就引出了后面的手脚!”诸葛俊已经看出了大概,他冷冷一笑:“怪不得本相近来发觉太子殿下欲来欲松散,敢情是故意给那些人机会闹腾!”
“可不是!”郎桃摇摇头:“所以说,这一次的粮运队被袭击,完全就是太子殿下默认的事,当然,事发以后,太子殿下查办的政令很迟缓,左相您也没有立即出手,这两面的情况使得誉王也稍稍反应过来,在这种情况下,死了弟弟的于成龙,没了哥哥的司礼监高力进,这两个喽啰种急躁起来,听说高力进就像当初刚刚被切了根进宫时一样,完全四面莽撞,倒是于成龙缓和很多,悄悄的为其弟办丧事,另外在下来见左相之前,亲随禀告,于成龙已经派人接管自己弟弟的宜兴和,继续和辽东来的那些商人做生意,官贩粮食,由此可知,誉于成龙是认命自己弟弟是个喽啰的局面,他要把这事搞起来,为誉王争脸,顺带刺激一下那些藏在暗里的混账,只是...誉王和太子会不会因此而交锋,蜀王会不会再有动静,在下还闹不清楚!”
说罢,郎桃习惯性笑了笑:“左相,这些消息都是在下暗里得来的,真假还不一定!左相有什么高见,请指点指点在下!”
“哈哈哈!”莫名中诸葛俊笑起来:“郎桃,看来你真是长进了!”
“左相高赞了!不过您找在下到底有什么事?”“最近的局势你刚刚也都说了,现在老夫有些不安,那就是六部中有人暗中勾结聚势,冲击朝堂,你和你的人本就负有皇城的巡防查办之责,现在老夫令你们暗中派人,将六部的官员一并给老夫监察,谁人与太子联系,谁人与誉王联系,谁人与其它皇子通信,一定要给老夫弄得清清楚楚,绝对不能有漏
“左相,您找我来为了这事!”郎桃的脸色明显发生变化,因为他很清楚这事的严重性,最关键的是郎桃既然能够探到蜀王插手燕京城的迹象,那就足够说明其它皇子也能够查出来,只不过所有人都在平衡上很有默契,没有揭穿这些情况,可是这也有其他的深意,那就是时机不到,现在诸葛俊竟然让他去监察那些人,万一有些闪失,后果绝对不是郎桃能够控制的,因此郎桃在短暂的考虑后,还是犹豫了。
诸葛俊看出郎桃的心思,沉沉一笑:“怎么?你怕了?”“左相,这事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我能不能做的问题,御林府隶属皇门司,领职守卫,如果从御林府开始反向监察皇子和大臣,此事一旦散开,那就会在朝野引发不可预料的恐慌,那时后果可不是在下能够承担的,所以还请左相再三考虑,缓缓图谋,万万不可贸然行事!”
郎桃沉声自若,诸葛俊心里已经很清楚,眼前的弟子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他的命令只会让郎桃违背利益选择,短暂的考虑后,诸葛俊起身:“郎桃,这事也是本相考虑许久的结果,不过你既然有忧虑,本相也就不勉强了!”
“多谢左相理解!”郎桃顺坡下驴:“若无旁事,在下告退!”等到郎桃离开后,诸葛俊的脸色彻底大变:“想不到啊,竟然想不到蜀王也掺和进来了,陛下,您可不能再糊涂下去,否则北秦就要完了!”虽说郎桃刚刚讲的情况看起来很平淡,诸葛俊听完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可是现在没有旁人后,诸葛俊已经无法忍耐,他很清楚蜀王掺和进来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太子和誉王争锋满朝皆知,户部的粮运也是太子压制誉王的手段,反过来也是誉王冲击太子威严的办法,可谁成想蜀王从中截胡,使得誉王和太子的简单朝廷博弈变成了人命势力冲斗,有了于成龙和高力进二人各立位置搅和,太子和誉王想要安生解决这事都不可能。
于是诸葛俊打定主意,还要继续请陛下赫连拔托再度掌握朝政,解决眼下的乱局,当然单单靠诸葛俊自己是不可能做到,因为上次赫连拓跋险些动手宰了他们,那种精神失常的混乱举动已然不适合重新掌握朝政。只有将赫连拓跋的心病给治好,否则太子那边也不会让权,带着这种念想,诸葛俊立刻去找右相司马如,殊不知司马如此刻正在和太子会面
上书房,太子赫连额勒与司马如面对而坐,桌上的棋局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从大局望去,持有黑子的司马如占据稳稳的上风,只要全力以赴出击,必定能够胜了赫连额勒,但结果确实赫连额勒不断的反扑,司马如不断防守,这么一来,赫连额勒笑了:“右相,你这么谦让本殿下,本殿下可不会领你的情!”
笑声告诫,司马如毫无慌乱:“殿下,本相并非谦让你,而是殿下的攻势为藏守,先前我忽视了一些计策,才会导致现在转攻为守,当然殿下还是要小心一些,过于藏势只会让您的锋芒被敌方的威名所遮掩,最终导致周围的附从位丢失,一旦附从位丢失太多,等到殿下的攻势彻底爆发时便会产生虚力,而这也是棋盘兵家大忌!”说完,司马如持黑子顺着太子赫连额勒刚刚布局成势的东南位附从棋子群里中心落下一子,之前赫连额勒一直认为那只是自己看不上眼里的虚位,谁成想这个虚位反过来却使得看似弱势的黑子呈现攻势,直接卡主了自己的局势。短暂的考虑后,赫连额勒笑笑,将本该落下的白子放在盒子里,跟着起身,瞧此,司马如知道自己胜了,因为太子是天下除了皇帝最高贵的人,有很大程度会继承大统,在他眼里,胜利并非绝对,掌控才是一切,因此司马如的棋局在太子眼里可有可无,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司马如的鱼死网破藏势反攻,这对他的方略来看并没有太多的意义,唯有舍弃等待司马如的附从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司马如,他自上一次会面了老皇帝赫连拓跋以后,心中已经明了了局势,故而司马如会特意来附从太子,以备后路,太子也知道了他的心意,不管政务堂之前与他太子有什么情况,现在朝廷局势混乱,太子也绝对不会再和司马如这个老臣有什么计较,双方合力而行,才是最大的利益,来到庭栏门外,太子的禁卫已经四面散开,五十余步不会有第三个人出现,司马如知道太子有话说,便紧紧的等候在旁边,果不其然,约莫数息后,太子赫连额勒道:“右相,燕京城外的命案你怎么看?本殿下没有第一时间让人去追办,你又怎么看?”
面对太子的问话,司马如沉思片刻,道:“殿下这么做,自然有殿下的道理,老臣并无什么异议!”“异议?不不不!右相,你误会本殿下的意思了!”太子转头看来,那张脸色没有任何的表情,司马如微微皱眉,快速考虑后,道:“殿下,燕京城外的命案严格来说不算什么,只是他发生的时机不太妙,这对于殿下而言,也算是个麻烦事,当然殿下要是过于急切的去查办,一来会刺激到誉王殿下那边,因为死掉的两个关键人物之一,宜兴和的于成飞是户部侍郎于成龙的弟弟,于成龙又是誉王的人,这其中的干系不能不考虑,翻过再看高力士,身为陈唐郡的郡守,吏部钦点任命的官员被人杀了,您身为监国,不速速查办,与此案一个交代,安定百官人心,那后续所引发的乱声也不会少!”
“右相,本殿下问的是这些么?”赫连额勒对于司马如的答非所问有些不悦,事实上司马如不是不正面回答,他在等机会,等太子扯出这件事里潜藏的威胁,而那些话绝对不是他一个老臣能够言明,大概有个半刻的沉寂,司马如不再吭声,赫连额勒也考虑清楚其中的干系,索性转身回屋坐下,司马如这次没有跟着同坐,而是立身近前,等候吩咐,太子稍加缓息,问:“谁人敢杀高力士和于成飞,你心中定然有数,说来听听!”
这次直接的发问使得司马如没有在躲避,短暂的理思后,司马如道:“殿下,依照燕京当前的局势,敢这样肆无忌惮的冲着官家人下手,老臣心中估测的人数不超过五个!”
“谁?”“誉王,宁王,蜀王,孤氏,常氏!”司马如干脆了当的撂出这几个字眼,太子的脸色明显变了变,只是他心中更有数,因此并未阻拦司马如,司马如看到太子默认了自己的回答,继续道:“殿下,老臣之所以会说出这几个名字,全是因为燕京的祸乱根本跳不出这几方势力,誉王,太子殿下再摸熟悉了,自三年前陛下退居乾清宫不在理会朝政,他就成为殿下的眼中钉肉中刺,处处与太子殿下寻麻烦,这次的户部官令私贩粮食也是出自他的手笔,为的就是在西州叛乱一事上扫了太子殿下监国无能的名声,让百官对于殿下的所作所为进行弹劾,至于宁王和蜀王,这两位皇子虽然远在边州,可是他们的势力绝不容小看,老臣之前听闻宁王在辽东抵抗外族的时候,所有异动,令人调派兵马四出巡防,甚至对于辽东大都督李秀成的擅权作为极力警惕,由此可知,宁王的志向不过是从朝廷中埋到了心底,剩下的蜀王!”话到这里,司马如刻意看来太子赫连额勒一眼,奈何太子脸如古井,没有丝毫的荡漾,因此他继续道:“蜀王当初被分封到南陈临界西川,隔着条黄河对峙南陈,几年来从未发生任何的事,也不曾传出什么消息,现在西州豪族叛乱,有消息说是蜀王暗中挑拨,也有消息说是南陈派人与之通联,蜀王坐视不理,这些风言不真不假,可听可防,不可忽视,最关键的是在三个月前,蜀王的一批手下已经潜入燕京,具体作何,无人得知,到底有多少人,也不曾被暴漏,现在燕京闹出命案,蜀王要是看不到其中的关键,那么他也就不是我们所熟知的蜀王殿下了!”
听到这些分析,太子心中的考虑已经与之谋和,不过他有些不理解,那就是司马如为何扯出两个外戚世家,还是北秦眼下最大的两个世家,其中的常氏西伯侯还是自己的妃子娘家,这么一来,司马如不就是再暗示太子自己么?带着这份不解,太子问道:“几个皇子有争锋的理由,本殿下心中理解,倒是你说说看,为何两个外戚世家也敢在不明情况下插手,这不符合世家的利益!”
“殿下,火中取栗的故事我们都知道,如果说作壁上观能够得到最终的结果,谁还会去冒险一搏呢?”司马如反问,太子赫连额勒一愣,已然明白其中的深意,跟着司马如道:“就在燕京命案爆发之前,老臣曾得知一些消息,孤氏的子弟孤成笑似乎在告诫所附属的世家从人官员,不要掺和,奈何人心贪婪,那些附从世家又怎么会甘愿忍受永远的臣服,自然要借着机会奋力一斗,至于西伯侯常氏家族,太子应该有所考虑,西州豪族叛乱已经半年了,西伯侯奉命您守卫雍州凉州边界,防止叛乱蔓延,可是西伯侯真的将所有消息告知您了?如果告知您了?相邻不远的西川有没有异动,蜀王的人又如何会进入燕京城,这事怎么不是由西伯侯来告知你?”
一连几个疑惑使得太子确实感觉哪里不对劲儿,之前他一直认为西伯侯就是自己最忠实的支持者,才不会多虑什么,可现在看看,西伯侯的举动明显异常,片刻考虑,太子重重喘了口气,司马如躬身一礼:“殿下,有些事可以等,有些不能等,一旦错失良机,后果不堪设想!”虽然司马如什么都没有明说,可这句话就像刺一样顶在太子的喉咙处,倘若他什么都不做,万一被誉王那些人抢占了机会...最终,太子下令:“右相,现在命案一事本殿下交付刑部处置,只不过刑部的吾天召看起来没有什么能耐,一直察不到丝毫,现在右相能否执掌此事,尽快给本殿下一个交代!” 21190/108082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