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如炽日的白光散尽之后,魏深宓将挡在面前的手臂放下,率先感受到的,是属于夜晚的沁凉温度和能见度极低的山林一处。
眼前的景象让魏深宓怔然无语,轻眨眼睫几下,默默地打量四周。
鼻尖是可以清楚嗅闻,属于山林之间的气味,微风擦过树叶沙沙作响,月光稀疏地透着叶片和树林之间的空隙,投射一片淡色又有些拥挤的银蓝。
她在山里?
回想起上一秒,她被吸入书中的事情,魏深宓又是一阵默然。
突然吹来的风有些冷,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薄外套,魏深宓低头从背在左边的包包里找东西,摸出手机,然后将盖子打开──
“……果然是深山没讯号,时间是下午四点半?”魏深宓拧起眉,不过几秒,判定手机故障。将手机屏幕翻面朝下,她很干脆的拿手机当照明设备使用。
左右照了一圈,大概了解一下自己的位置之后,陡地一股恶寒从她心头泛上。
如果她是在山林里头,那夜晚的森林不是很容易出没一些什么危险的猛禽凶兽之类的么……
想着,魏深宓也不在原地久待,捡起地上的枯枝收起手机,赶紧选了个方向往前走。
枯枝在前方扫路,打过矮小树丛鼓出嚓嚓声响,都在这宁静的夜里被无限扩散,耳膜微微发疼,这静谧像无形的手撩拨着她心口。
有些发怵。
也许是太害怕,也许是太无聊,在这静到一片只剩微微的风声,还有固定频率的嚓嚓声,魏深宓回忆之前,不自觉地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会不会是我太累,其实我现在仍在宿舍里睡觉?所以这是一场梦?”魏深宓低首思忖,右手自然地停了下来,左手食指轻敲着下颚,缓步往前行进。
“可是也不对啊,今天早上的梦不是这样的,是──”脚步忽顿,魏深宓看着眼前的岔路,略停一下,选了右边的路走,然后停止了说话,边走边留意周遭情况。
说是岔路,不过也是草丛略为明显地区分出左右两边,此处的树林正好围成一个圈,头顶的月光一把地被洒了满地,拖着魏深宓长长的身影。
往右边的小路走去,原本可容两个人并排走着的小路,慢慢往两旁挤了进来,最后只能容一人通行,还有些绊脚。
“欸,该不会是死路吧?”就在魏深宓连连被绊了两次,好险都有站稳之后,遥望似乎看不见路的后头,喃喃出声。
正在思索是要看到悬崖或是峭壁之类的阻断她后路,让她死心往回走;还是现在就往回走去之间,万籁俱寂的此时,细声都大的凝神就可以听见──
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在不远处响起,很细微,不仔细听就会被掠过的声音,在这刻清楚地现于她耳膜之内。
前面有人?魏深宓不由得屏起呼吸,小心地往前走,努力的避开时不时就会勾到她脚的树跟。
如果前方有人就可以跟他问一下路还有大概方位,顺便知道她是不是在作梦──还有他是不是方便带她下山之类的……
不过,这个时间会有登山客在外面活动吗?
这天色看起来就是半夜,如果不是登山客,那就是动物啰?
那那那……她还要出去吗?可是不出去她怎么下山?如果对方不是动物而是人的话。
好吧,就赌一次好了!毕竟她可不想待在这山上啊!
之后的事情之后打算。
不过一段路的时间,魏深宓已经将可能遇见的情况做了假设,还很自动地往下设想多方分支,做好多重的心理准备。
转眼间,她已走到声音源头处。
眼前一幕让她不自觉地目瞪口呆──
月光之下,湖面闪着粼粼的柔软波光,有一美人在月光投射的月影之中沐浴,浸淫在银白月色之中的躯体更加透明白晰,宛若上等的白玉,一头乌黑长发披散在她肩头,顺着俏臀流连在水面湖光之上,染上点点星光如灿烂的银河,几绺长丝碎发不听话地沾黏着美人的锁骨,蜿蜒而下至精瘦纤细的腰而后没入水中……
咦?少了……有东西少了?魏深宓一愣,没看到该看的东西,忍不住一顿,目光又往重点地方看去──
胸口是一片平坦。
等等!平坦的胸膛?
魏深宓倒抽一口凉气,一双惊诧的眼眸和湖中的美人对上,美人一双狭长眼眸,正带着冷冷目光看她。
他倒也大方,不遮也不掩,径自用手掬了一把水,往身上拂去,水珠沾了他洁白玉体一身,却又像是无法攀附,纷纷自他身上坠落,引起湖面泛出波波涟漪。
“……你胆子倒是不小,就这样盯着我瞧──不怕我取你性命?”
这样的美人是个男人是个男人是个男人是个男人──是、个、男、人、啊!魏深宓只顾自己内心狂烈吶喊,一手抚额,就在湖畔边缘无力地跪坐了下来。
“呜呜。”
好可惜噢……这样一个秀丽无双的美人是个男人──魏深宓一个心痛,不由得呜咽出声,当然是假的。
对上魏深宓惋惜的目光,美人倒是挑起弯弯月眉,走了过来,拖曳水声轻浅长长如曲。
“你哭什么?”
魏深宓这才从自己的情绪回神,抬眸正对眼前的美人双眼带俏,虽是一片冷漠却也不减其风情,扬起的嗓音彷佛带着一丝冷香,如翠玉之声。
她呆了。
呆呆地被眼前的人攫住心神,直到他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鼻尖吸进了他的香味,“问个话好半天不说,是痴儿?”
痴儿?魏深宓瞅着他,眼神好哀怨,心里打了个突。
“我才不是。”说完,又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深深地叹了气。
妖孽啊……哪有人美成这样却是个男人?
“不是?”下一刻,一把匕首抵在她喉间,面前的男人神色冷冽。”说,你是何人派来的探子?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冰凉的冷刺感压上她喉口,第一次她感觉到死亡正在眼前的恐惧。
因为他的神情不像说笑。
“我、我不是──”心一急,嘴上打了个结,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不是?”他魅眼一瞇,刀尖往前抵,压破她肌肤,渗出了血。顿时间血的气味充斥他们之间。”你以为我会信你?”
那刀尖彷佛要迫出她欲呕的感觉,魏深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再睁开。”你相不相信我我都无法过问,不过骗你我也没好处,至少我不知道你是谁。”
“你不知我是何人?那你如何得知我在此处?这谎言用来欺我未免太过!”他月眉一挑,眼眸冽色如箭,摆明了不相信她。
无言……
那么多穿越小说的必备内容果然被她碰上了……
“这个说来话长,更何况我说了,只怕你也会以为我是脑子坏了。”魏深宓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不会那么容易相信,搞不好又要补她一刀,她又说:“信不信随你。”
像是在犹豫要不要相信她,他眸光沉沉地打量她全身上下不合宜的装扮,好半晌才说一句。
“你说。”
“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见他瞪来凛冽一眼,魏深宓一个激灵,想起他说的是哪桩。”凶什么嘛,人家只是没反应过来……”嘟哝一声,她想了一会整理个大概,拣了重点的地方说。”总之我是被一阵强光带来的,等我回过神,我已经在这深山里头──走了一段时间的路,听见有水声,过来便看到你了。”
“……”这么诡奇?思考之间,抵在她喉头的匕首也松了几分,离了几吋之距。
不再那么紧迫。
“哪,其实你想想,我也骗不了你的。你听我说话的口音,还有看我的穿著装扮,我其实一点都不像你口中的探子啊。”
看出他的动摇,魏深宓又说:“好吧,那么你告诉我你是谁好了?我不认识你,要跟你打探什么?而且看眼前这情况,也不是我杀你,是你杀我才对。”说到口渴,魏深宓低头想从包包将水瓶翻出来喝水,意识到喉前的匕首,她顿了一下,用手轻轻地将剑锋推开。
“那个……我喝一下水,请拿开一点,谢谢。”
不知道是该说她神经太大条,还是一点都不怕,魏深宓倒是不觉得如何,自顾自地将包包打开,抽出保温水瓶,把水倒在杯盖里喝起水来。
她在他一阵狐疑的目光下将水喝尽,然后又把盖子锁起,塞回包包,抬起头,正准备继续说服他,他却率先说一句:“那是什么?”
“啊?你说这个?”指了指刚刚塞进包包的水瓶,她不很确定的问。不是还在讨论探子这件事吗?
何时变成她手中的水瓶?
欸,她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了。
“嗯。”他的目光紧瞅着她包包中的水瓶,感觉得到一股好奇。
“这是保温瓶。嗯,就是你们说的水袋。”魏深宓想了想,怕他听不懂,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到底是叫水袋还是水囊?唉呀,应该都差不多吧?
“……所以,你真不是探子?”停顿了会,他犹豫的问了一句,但魏深宓觉得她已让他信了一半。
“嗯!”这厢她倒是很努力的点头来表示自己所言不假。
“好吧。”
“所以你是相信了?”魏深宓不甚确定的问,想藉由获得肯定的答案来安定一下自己的心。
“你叫什么名字?”美人月眉挑起,姿态高傲伴随着清冷的嗓音……照理来说是构成让魏深宓讨厌的条件,可是很意外的眼前这人完全没有。
这就是传说中的”傲娇”吗……啊不是,现在不是思考那种东西的时候!
“深宓。我叫深宓,魏深宓。”赶紧丢开自己脑袋的莫名思绪,魏深宓答腔,不知是美人的冷眼让她害怕还是其他。
所以,眼前这人是相信她还是不信?有些不安地,魏深宓等着他后话。
“深宓……”他低声细喃,咀嚼她名字像是在品味又似是查探。
忽地,他眼眸划过一丝冷锐,喝道:“谁在那里!”
啊?
魏深宓一阵茫然,还不清楚又发生什么事的同时,冰凉的水珠已溅上她面颊,出于本能,魏深宓用手胡乱擦去水渍,余光之中只见一双脚掌挑起一道水波──
她的目光紧随着那双脚往上,月光投射下,她看见美人跃起如仙女飞升,一头长发湿漉却还是飘扬,一双修长的美腿在银光之下晶莹──
啪!
随着魏深宓脑袋仰高再仰高,脖子所能伸长的极限也不够用时,身体自然的本能就是往后倒去,随着脑袋撞到地上叩出一声,美人的双脚也随之落地,与他们动作同步的──还有树丛内倒地的尸体。
“咦?”后面有人?魏深宓的视线与惨死而瞪大眼的刺客交会,她心头一颤,翻过身子,手臂撑起了上身。
美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尸体,眼眉之间是一片霜冷之意,手中长剑的剑尖处还凝着鲜血欲滴。
魏深宓在他身后,从他两腿间的缝隙看着那尸体,“刺客吗……”不由得脱口说出,下一刻魏深宓摀住自己的嘴,就怕他会误会她和那人是同伙的。
美人半侧过身,俯视着她的脸孔在月色之下都变得阴暗,晦然不清,连他眼底的神色她都无法细辨。
不由得喉咙干了起来。
凉风送来阵阵,却压不住从她身上四肢逐渐泛上的汹涌热意──眼前这人,是要杀她?还是不杀她? 20983/107970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