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青,其父乃是当朝正四品礼部侍郎,自幼天资不凡,但为人刻板执拗,一身文人傲骨,因喜穿一袭青衫,面容阴柔,京都好事之人便以京剧中的“青衣”冠以绰号,故而人称叶青衣。叶长青十九岁中举,进国子监读书,拜当朝大儒陈继高为师,在京都早有才名,如今21岁,只待明年春闱登科,便能参加殿试,那可就是稳稳的入朝为官,大展宏图报复,因此,叶长青也是黑市赌盘上状元及第的热门候选。
这群士子大多也是国子监的学生,正值休沐,说是一起到清乐坊调琴奏乐,对谈诗文,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白天自然是止乎于礼,可若是到了晚上,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叶长青自然是不喜这种场合,奈何此次小聚的牵头之人是礼部尚书刘百崇的小儿子刘戌,每个月刘戌都会组织这么一次聚会,自称是只有顶尖的才子参能参加,所以还真有一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认为能被礼部尚书之子邀请可是一份难得的认可。当然,叶长青不在那些人之中。他之所以来,也不过是因为毕竟是自家父亲的上官之子,再加上对方已经三番四请,这番面子还是要给的,他叶长青是刻板,但还不是古板。
当然,刘戌也没按什么好心,他之所以三番五次邀请叶长青,就是想找个机会压一压叶长青的名头,让别人也知道知道,他刘戌堂堂礼部尚书之子,会比不过一个侍郎的儿子?为了这次聚会,他可是专门请了人给做了“小抄”,必定是万无一失,叶青衣的名头,他刘戌踩定了。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一群人先是按照惯例,第一项活动便是挨个点名把朝堂上的几位大佬轮流骂上一边,顺便交换一下自己听说的朝堂八卦。
比如工部侍郎墨大人近日天天跪搓衣板,据说是因为搞什么新玩意儿,在家里天天搞出巨响;户部尚书南宫老大人的小孙子南宫亮已经在落凤楼留恋半月之久,他自己也是老而弥坚,新迎娶自己的第13房小妾,据说还是曾经某个大商贾的小女儿;还有兵部梁大人最喜爱的纯白骏马突然怀孕并于前几日竟产下一匹黑白花马等等。
第二项活动,点评一下近期的朝堂政策有多么糊涂。说的最多的便是山东蝗灾泛滥,朝廷竟然用给牲口吃的麸糠伴着粮米去赈灾,简直是匪夷所思,定是有官员贪墨了赈灾的粮食。
最后一项是个保留节目——对对子,叶长青想着可以先喝了两杯,然后随便对上几句就借口不胜酒力先行离。十几名士子妙语连珠,刘戌也正是才思泉涌,一幅妙对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突然之间隔壁传来如此嘈杂的管弦之声,大家着实是被吓了一大跳。
本就是一群少年郎,刘戌自己就是冲动之人,又喝上几杯酒,看到自己窜的局被打断,当然也因为自己难得想出一副妙对,还没来得及在叶长青面前显摆显摆就被生硬的打断了,顿时火冒三丈,也不顾什么文雅仪态,拍桌怒起便向着隔壁冲去,一群士子也跟在后面,叶长青到没什么恼怒,但此刻的情形自己又不好悄悄离开,无奈只能跟在后面,
柳客与庞子储两人衣衫不整,正喝酒喝在兴头上,看见冲到门口的刘戌等人也是愣了一下。
他知道领头之人的身份,也认出来藏在后面的叶长青,但对于这群士子的到来还是非常意外,其实他的目标是之前就争吵过的胡商,这样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就会认为他柳客是跟胡人不对付,昨日的恋珠儿和今日的女乐师都不过是借口由头。
由于政治因素,大周百姓对于胡人天然带有鄙夷的态度,只要自己能坐实仇胡的人设,至少明面上的风评便能正面一些,况且京都士子大骂胡人这件事情比起将门纨绔京都纵火来说简直就不值一提,既然能以小遮大,何乐而不为呢?为了能在入局之前彻底摆脱嫌疑,骂几个胡人那都是看得起他们。
柳客想的很好,做的也周全,就比如由于失火,清乐坊免了那几个胡商的帐;比如他提前就打听清楚了那几名胡商此时就在清乐坊;又比如他们现在所处的厢房,便是提前打听好的,是距离那几个胡商最近的房间,为此他还特地叫上一大堆乐师来解释为什么只是两个人来听曲却用这么大的厢房。
可惜,柳客没等来胡人,反倒是等来了一群士子,刘戌之流本就是滥竽充数,去国子监镀金的,连个功名都没有,纯粹靠着家里的关系,但叶长青这样的人物可就不同了。
不过回过头来想,这可是一个闹事的好证人呀。叶长青为人光明磊落,是出了名的清高,好管闲事,真和胡人闹起来,说不定这还是一位好帮手。再者说,对方也是读书人,读书人之间的事情,自然是读书人说的算,真出事了,能把这位礼部侍郎之子、京都城出了名的大才子拉上,在加上刘戌这样的附赠,届时一同接受礼部监审,恭王殿下总不至于为了捆住自己,把礼部大员的亲儿子一起宰了祭天吧。
柳克心中,思绪万千,灯面上却仍是一副迷茫无知的样子,反而是庞子储,虽是武将,却从来不碰酒,刚刚被柳客灌了几杯,已然是满脸胀红,看到门口来人,柳客却既没发问也没有阻止,还以为是哪家将门或是京畿卫的兄弟,上去便搂住刘戌的肩膀往屋里拽,想法也很简单,都是自家兄弟,一起喝喝酒嘛,顺便还可以替他挡一挡柳客的酒。
突如其来的拉扯,让刘戌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可他一介文弱书生,又如何是自幼习武的庞子储的对手?可怜他一身价值不菲的蜀锦华服,被庞子储刚刚抓过烧鸡的大手一番蹂躏,已然沾染油污,凌乱不堪。
话说为什么没有人出来阻止呢?叶长青独善其身,遥遥观望,而跟随刘戌一同前来的书生们又哪里见过几十位乐师同台献艺的场面,尤其是清乐坊的乐师不但技艺超群,还个个相貌倾城,媚眼生波。往来嬉戏之间已然都衣衫不整,那场面用香国竞争艳4个字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一帮文弱书生又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个个神情呆滞,面色涨红。自然没顾上被庞子储勾肩搭背强行拉进厢房的刘戌,就这么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
柳客看着庞子储开始给刘戌灌酒,心想,这可不行呀,照这个喝法,这闹事八成就要跟刘戌对上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哎呀哎呀,真是缘分哪,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刘兄,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呀,今天一定要好好招待一下刘兄,所有的费用老庞他包了。”
说罢,便对乐师们大声喊了起来“各位姐姐,这位公子可是当朝尚书之子,还不抓紧机会陪好喽,天赐良机,过期不候,出了事庞校尉兜着!”
此话一出,尤其是“尚书之子”四个字一出口,满屋的女乐师眼睛都绿了,一拥而上挤到了刘戌身边,刘二公子连一句话都没机会说,直接被拉到了女人堆里,眼看着裤带都接到一半了。
柳客顺势一坐,啧啧的感叹道:“还真他娘的如狼似虎呀。”
庞子储此时也知道自己抓错人了,可那又怎么样,就算他是尚书之子,自己又没把他阉了,再者说就现在这个场面,这要是发生了什么,他庞子储就不信了,难道刘戌还有脸往外传?那帮国子监的学生敢有胆子外传?他也看到了叶长青,不过这位大才子吧,相比也懒得掺和进来。
想到这层,庞子储根本就不着急,继续乐呵呵的坐在柳客身旁看戏。
叶长青也确实是躲在人后,静静看戏,他听说过柳客,知道那就是一流氓痞子,君子无为无畏,但君子也审时度势,知道是流氓小人,就最好还是避着点。这件事明显就是胡搅蛮缠,他可不想掺和进去。不过这个场面倒是少见,他也乐得看个热闹。
可怜的刘二公子此时衣服都已经脱到一半了,那群浮想联翩的士子才回过神,连忙冲上前去上下其手,啊不是,虎口夺人。
“这这这,白日宣淫,成何体统!”
“放肆,快放开刘公子!”
“呔那女子!你要对刘公子做什么!”
“放下刘公子的裤带,要拿就来拿我的!”
“姑娘你这手法不对,来,我来教你哈。”
……
众人齐心,只是盏茶的工夫,乐师们便被去散开,刘戌挣扎着站了起来,一身锦袍已经半脱不穿了,只见他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的吱吱响,一边慌慌张张穿着衣服,一边指着柳客和庞子储二人怒吼道:“简直就是荒唐!柳客,你好歹也是读书人,怎能如此肆意妄为!”
柳客则散漫的一摆手“哎哟哟刘兄,您这就是冤枉小弟啊,小弟不过是与庞兄来此喝喝酒,顺便跟清乐坊的诸位大家对谈音律之道罢了,何来荒唐之说?”
接着便收起了笑脸,斜眼上下打量着刘戌,并讥讽说到“再者说,刚刚刘二公子的表现也不见得就多像读书人呀,起码先把脖子上的脂粉擦干净再说吧。”
柳克一番话,夹枪带棒,但逐渐冷静下来的刘戌又怎会听不出来,他先是深吸几口气,恢复了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从容的理了理衣服,只不过触碰到油污时嘴角的轻微抽动,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20705/107865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