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南这座阁楼底层是三清殿。在这里我们竟发现“青白眼”阮氏兄弟、“隐侠”郑子韬、“中原大侠”李显甫的身影,其余还有两个气度不凡的人。各人闭目端坐矮榻上,似乎在养神,那“白眼”阮地纬则以榻为枕,侧卧地上。
大殿地面上用利器刻画着一个棋盘,上面再用划叉和圆圈代替黑白棋子。
“隐侠”郑子韬睁开眼睛,看到我后愣了一下,微微点头,脸色竟微带尴尬。
我心中清楚:这些四人自命不凡,表面上或疏狂或放荡或低调实际上都很看重声名。那次被“养鸩人”弄得狼狈不堪,如今堂而皇之以名士雅人的身份登入三清殿,面对我这个知情人自然有些尴尬。
郑子韬开口出言:“李真人和慧深神僧对弈,棋势变幻,妙手叠出,只是对局越是往后,落子越是迟缓,让人等得很是心焦。”
“青眼”阮天经闭着眼睛回应:“高手对局,每动一子都考虑到十数步之后了,越往后越是慎重,越是举棋难定,往往一着能使通盘皆活,或满盘皆输,变化莫测,不可端倪。我往下推演到第六步,步步惊心,只觉得此局对慧深神僧而言极为凶险!
“隐侠”郑子韬说:“你是怎么个推演法?”
“青眼”阮天经忽然抽出长剑跃起,在地上棋盘上疾速刻画,“黑子西八北六、白子东十二南十五……”
等他一连串地说完,棋盘上又增添了新的刻痕。三清殿的人果然厉害,居然可以不用实物,以兵器刻画充作棋盘棋子。
“慧深神僧必不会这样落子!”“白眼”阮地纬一骨碌坐起来,正好和我对面,他脸露诧异神色,“少年,你何德何能可以进‘空灵阁’三清殿?”
我说:“前辈的幻想之症好了吗?”
阮地纬脸皮一红,支吾着说:“前事休提!”
我微笑着说:“我倒是十分好奇,北楼那边都是些什么大人物?就连几位前辈名士尚且屈尊不能接近!”
“中原大侠”李显甫向我微笑示意,说:“玄空阁南北二楼,南楼是‘空灵阁’,北楼叫作‘玄机楼’。此次,释道两教宗师博弈,能被请进‘空灵阁’的固然非同小可,但是有资格进入‘玄机楼’观棋的更是凤毛麟角当世鼎鼎有名的人物。其中有位列‘竟陵八友’的萧衍、沈约、谢眺三位、精通经术机敏善辩的神灭论者范缜、当朝宗室名将元英、狂儒刘献之,这些大名士,我等确实难望其项背!”
王宝孙小声嘀咕说:“其他名士我都或有耳闻,那元英又算得了什么大名士?”
我心想:那个元英卸下战甲和名士隐侠清谈论道,加上他身为鲜卑宗室,声名大震,这次释道两教手谈论道,他便得以进入“玄机楼”。
从殿外走廊望去,悬崖峭壁间凿就窄窄的一段石阶,斜斜向上延伸,尽头就是北楼,上载危崖,下临深谷,背岩依龛,形势险要,仿若建在虚空之中。
我和王宝孙年少,更无名士风范,胡乱串门,不多时就有道士过来将我们“请回”龙虎殿。
“神僧执黑子置于西十五北十六开劫!”殿中响起清脆的声音,原来又是那观棋道童前来通报对局落子位置。
看来天师和神僧对局,速度是真的慢,等这一着棋已经过了快半个时辰了,难怪一盘棋能下好几天。
那棋品第三姓穆的名士抚掌说:“妙啊!穆某竟然没料到神僧这一着妙棋!”
紫檀寺主叹道:“两位大智者棋艺超凡入圣,当真匪夷所思!”
大约隔了半个时辰,观棋童子又再次来通报天师落子位置。通报完毕脚下不停,往回赶。
殿中名人雅士都用心琢磨棋局。我们乞活儿中则只有寻香盯着棋盘目不转睛,脸露笑意。
我好奇地问:“七妹,难道你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寻香说:“我见这棋盘上纵横各十九条线交错,无限延伸出去便构成宇宙大千世界,黑白棋子在其中迁流变幻、循环不息,不断形成‘成、住、坏、空’的过程,没有片刻静止。”
王宝孙显然大感意外,惊讶地说:“七妹何时学会了棋艺?”
寻香抿嘴笑着说:“我看着着棋局,又听各位名士谈了一个时辰的棋大概就知道些皮毛了。” 20686/107797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