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命门指的是五脏六腑之本,十二经脉之根,呼吸之门,三焦之原,又叫作守邪之神,是所有武人练功最重视的,具体位置因个人而异。玉面生就是凑巧命门被破,才导致身上百毒齐发。只不过,鸩者乃是萧齐御用刺客,周身是毒,杀人于不动声色之间,通常谁能接近去破其命门呢?
乞活儿作为少年刺客,也是一等一的身手。刺客讲究的就是一击必中,他们琢磨的是怎样出手就要人命,不像那些江湖名士追求的是以技服人。
双蒙一语就道破贾入道的致命弱点。
贾入道情不自禁双眼上挑,一道若有若无的人影从他顶上洞壁,当头击下。他顿时道冠碎裂,额头上血流如注,就这样委顿在地,长剑跌落一边。
郑植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道法能破五行遁术,却破不了我的十二辰衣!”
原来,宫中贵人赏赐给郑植的“十二辰衣”,出自昔日东吴赵夫人之手,织衣材质不在五行之中,并且以十二辰虫之血加药草染煮。它的隐身机能天下无人能破解,正因不属五行之列,所以道法符咒对它不起作用。
趁我们和贾入道对话的时机,郑植早就身披十二辰衣隐身欺近,由上而下,击中贾入道头顶百会穴,估计此处正是他命门。
命门一破,鸩者就变得十分脆弱,对自己身上带的毒完全失去了抵御能力。贾入道闷声不响,盘腿而坐,不一刻果然火光腾起,体内累积的百种剧毒片刻将他身躯焚得焦黑。
我说:“还剩一个养鸩人了,就是那个云僧。”
单良说:“我们一个山洞一个山洞搜索过去总能找到他藏身之处。”
沈兴有些迟疑地说:“不知道你们看出来了没?古阳洞中那白衣长者其实是个宦者……”
“什么?你是说那个白衣商人是宦官?”单良吃惊地说。
沈兴点点头,“正是。作为宦者一眼就能辨出别的宦者!”
郑植褪去十二辰衣现身,说:“这样说来,古阳洞那群人果然不是白衣商人,而是齐帝萧鸾派出的‘绣衣使者’刀敕之徒?”
沈兴沉吟片刻,说:“刀敕、宦官,双手从未沾染鲜血,声声念佛,但是出现在哪里就会给哪里带来死亡的绣衣使者,我猜想是他!”
我沉声问:“究竟是谁?”
“‘无量慈悲’茹法珍!”沈兴缓缓说出这个名字,“此人笃信佛教,嘴上仁慈,从不亲手杀生,但是被他率人杀害的王公大臣不计其数。”
我说:“‘养鸩人’和‘御刀’不都是刀敕掌控的吗?”
沈兴说:“不错,这个茹法珍身为制局监掌管内府军器甲杖和兵役,正是齐帝萧鸾亲近的内臣之一。萧鸾每有杀戮都是交付身边的刀敕之徒。刀敕便驭使‘御刀’和‘鸩者’下手。只是萧氏西阳王遗孤用三位鸩者还不够,竟然还要由制局监统领御刀跨江越境追杀,简直是牛刀杀鸡!”
我这才猛然想起那个“无量慈悲”茹法珍手中形同眼球的红宝石佛珠,莫非竟然就是鸩鸟的眼睛制成。
传说捕鸩人猎杀鸩鸟之后除了拔下羽翎,还会剜出眼睛浸泡在水银里制成宝石,是极为珍贵的饰物。
我心中一凛,暗觉不妙。
大家正要返身出洞,就听一声惊叫,正是寻香的声音。我和郑植不约而同脱口说:“不好!”
从洞口望去,只见云僧一手托钵盂一手挟持寻香,四个白衣人控制着梅虫儿,解除了他身上的弓刀武装,丢在地上。
云僧和白衣人果然是一伙的,也就是养鸩人和御刀。白衣长者茹法珍和其余四名随从则站在一旁悠然观望,他们身边摆着装萧氏小郎君的背篓。
“阿弥陀佛,这个山洞倒是不错的葬身之地,小僧在这里超度了几名真僧人去到西方极乐世界,现在又有几位投了进去,真是叫做前赴后继!”云僧的声音传进洞来。
我扬声说:“你口口声声念佛,却频造杀孽,就不怕来世遭报应吗?”
云僧哈哈笑着说:“江湖人称小僧为‘云僧尊者’,但实际上小僧因为爱杀生所以未敢持戒,算不上真正的僧人!”
一名脸色如淡金的白衣人说:“三位鸩师出手追杀西阳王遗孤,竟然不能照原计划完成任务,还得阿丈亲自露面。果然,鸩者已经今不如昔!”
云僧听了收敛了笑容,神情尴尬。
萧氏皇族小郎君被那淡金脸白衣人从背篓里提出,还在昏睡。
茹法珍朝他轻轻吹了口气,他立刻苏醒过来。揉揉眼睛,站在那里面无惧色,抬头看着茹法珍,说:“我认识你,近两年前,是你带人杀害了我先尊!”
茹法珍愕然地说:“你现在几岁?”
萧无名说:“快四岁了?”
“也就是说你两岁时就能忆事?”
“不错,杀父之仇刻骨铭心!”
“据说你随家臣逃亡到仇池,被元英收留。元英又把你带回洛阳,魏主拓跋宏听说你是武帝后人,特意接见你。就是因为听了你的哭诉,魏主才起了征讨我萧齐之心?”
“魏主雄才大略,早有吞并天下之意,岂因我一个小儿的哭诉而兴师问罪,皇叔祖大肆屠杀高武后人,正好落人口实,授人以柄,给他找到了征伐的借口。”
茹法珍叹口气说:“高武子孙后人中竟还有如此良才美质,难怪圣上寝食难安。”
那脸如淡金的白衣人说:“阿丈,如此说来,无需佐证,此子就是西阳王后人了?该如何处置,请阿丈示下!”
茹法珍说:“阿甲,你说该如何处置?总得向圣上交旨复命吧?尤其是‘跛王’一向多疑!”
“阿甲明白,须得带实证回去!”那白衣人阿甲拱手朝萧无名说,“我等也是奉圣命行事,不得不为之。小郎君要怪也只能怪不该生在帝王之家!”
说着伸手在他头顶轻轻抚摸,跟着在他头部某个穴位一按。那小童萧无名身子一颤,却没叫出声音,双目紧闭,似乎失去知觉。
阿甲脸部头颈以及罩住小童头颅硕大的手掌都变得红似火炭。只听“哔哔啵啵”一阵炒豆子似的响声,一股白色烟雾腾起,小童衣服滑落,身体瞬间缩小成一尺长短,仿佛像个瓷娃娃。
郑植眼望着我,脸露惊骇,压低声音说:“‘炼骨大法’!此人竟会这种邪恶的功法!”
茹法珍闭目捏弄佛珠,说:“所谓祸福无门,惟人自招,如影随形,如响应声。造杀孽必堕入三恶道,受苦无量。辗转轮回为人道,或贫穷下贱,或沦为乞丐,或是鳏寡孤独,无亲无眷,或六根不具,聋盲喑哑,愚痴暗钝,相貌丑陋,乃至羸劣颠狂,皆是造作杀业无可赦免的果报。阿侬做不到劝人不杀生,也做不到不为人杀生,只能自己不杀生,减少杀孽!”
御刀阿甲一招手,一名白衣人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袱,打开看,里面裹着一个锦盒。阿甲将那小童瓷化缩小后的骨相小心翼翼放入锦盒内,重新打好包袱背在自己肩上,想来是好向齐帝萧鸾复命。
我看得清楚,心想:萧无名,萧无名,也就是说世上不会留下这小孩的名号,这也是天意。我原以为他聪慧过人,将来必成大器,可能会应谶语,成为天选之子,看来猜错了。 20686/107797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