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义大官人,真乃奇人、仁人之士。”
“坊间所传,毫不虚言。”
……
午后,阴云蔽日,梅雨欲来。
刘家主仆骑上驴马离开小庄村,李氏母女及矮汉庄三站在门外目送。
今午这场小宴,可谓主客尽欢。
宴前刘彦那一问,做成了李氏和庄三哥多年之想。
他们两人各有结成连理之想,却都碍于礼教,思想被束缚枷锁。
宴席上,君子与他们讲《诗经》中的男女之情,说《陈风·株林》中的‘夏姬典故’。
夏姬是郑穆公的女儿,郑国公主,一生七次出嫁,九为寡妇,被称为‘杀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国两卿’。
虽被后世褒贬不一,但其一生具有别样色彩,从不被世俗礼规所束缚。
刘彦说这个典故时,只谈‘夏姬为寡后再嫁’,对李氏说:“守寡是女子对自我的物化。”
“男子丧妻可以续弦,女子丧夫为何不能再嫁?”
“如若感情深厚,大可逢年过节香火祭拜,如此便不失情义了。”
“一国公主都不守寡,一介民女何必固守?”
“若有良人情投意合,再嫁亦无妨,天家王法允许‘寡妇再嫁’”
李氏听道理,套在思想上的枷锁被自心解开,心气大为顺畅,端酒敬谢数杯。
离开时,刘彦留下一张《保媒书》,让李氏、庄三拿给族亲看。
这便等同有了‘明媒’,何日‘正娶’,只看两人如何私定。
“娘子说的是,奉义真乃仁义君子。”
“全仗奉义保媒,做成人之美,我俩才配成鸳鸯,往后我不用钻箩筐哩。”
庄三咧嘴而笑,仰看幼铃妹子,表情几分憨态。
李氏含笑瞥他说:“哪个是你家娘子?矮三哥可休要乱说!”
“妹子戏我不成?适才宴上你可是答应哩!”
庄三人老实,不知她所想。
小花道:“婚事都没办,三伯怎能乱叫娘子?你要娶我娘,就要抬着花轿上门接亲,还要办喜酒……”
“这有何难!礼数我晓得,我便用娶新娘子之礼,迎娶你娘!”
庄三拍着胸脯保证,笑看李氏。
李氏转睛问:“三哥可有钱置办酒席、婚事?”
庄三愣神思说:“我与兄长借银子。”
李氏一笑回屋,从里屋抱出钱匣子,拿一锭银子给他道:“庄大哥惧内,你去相求,不是伤他夫妻和气?”
“这五两三哥拿着,就当干营生的本钱。”
“奴家病没好,不能带病出嫁,如此会被人说闲话挑理。”
“三哥记住,是你情义打动了奴家,而非奴家想找一个依靠。”
“凭着奉义所给二十两银子,奴家将来自己开茶铺也能过活。”
“好妹子,我记下了,我若是负了你,叫我不得好死,也变成阉驴!”
庄三被幼铃言语所动,眼目含泪抓她手。
李氏余光暗撇女儿,脸面红润把手抽出来。
小花笑嘻嘻道:“三伯可要好生去干营生,这是我娘看病的银子。再记得,莫对人说是我娘给的。”
庄三严面记下,把银子揣腰间掖藏起来:“如此我便先走了,妹子若有事,让小花来叫我。”
李氏含笑点头送三哥出门,眼见叔公庄老汉背手走来,她迎上见个礼。
“叔公今日好买卖,三头驴子却都卖了。”
“那也不敌你家,我三头驴才卖五两,你一头便卖五两。”
庄老汉笑着转顾侄儿庄三,不管两人私事,只问今日买主,说:“我回来路上看到那相公。”
“今日他在你家吃的晌午饭?”
李氏点头不想多说:“叔公问这个做何事?”
“无何事。”老汉回望村外道:“我听集上卖马人说,那相公乃是临安刘奉义,你可知道?”
小花笑看母亲,搭话道:“我家也知道了,奉义大官人亲民,让我娘早些把肺疾医治,说乡医若治不好,可去临安药局……”
小花甚是聪明,只说该说的话,对于其他的事一概不提。
庄老汉称赞几句,又对小花道:“妮子今日买卖甚好,那驴五两卖给奉义卖对了。奉义五两虽少,但使着无忧,不怕贼惦记。”
“你家以后有难,可去相求奉义。”
“你若卖与他人二十两,不但失了信义,还遭贼人惦记。存在家里忧心。”
“叔公言之有理,五两银子已然够多,足以医治奴家之病。”
李氏附和其言,轻咳两声转身进屋。
庄老汉见此不多留,告辞回自家,小花相送叔翁。
片刻天上梅雨下起,小花欢雀跑回来,见母亲坐在登上愣神,问她:“娘亲想何事?”
李氏显笑说:“我在想世间命数,我家最难之时,却蒙受奉义厚助。等我病好了,你就去临安。”
“奉义大官人赏识抬举你,可不能不识抬举。”
“嗯,我也想做绣娘。”
小花搬个凳子来母亲身旁说话。
刘彦临走之时,曾与李氏提到家中开办绣坊。
说:“小花天性烂漫,夫人如有意,可让她来学绣,他年出嫁也能嫁个好人家。”
李氏欢喜不已,接下抬举。
此时回想起来,方知奉义施恩无痕,助人如送清风。
不止抬举其女儿,亦是让她今后无忧的再嫁。
她虽不知诗书,但知道此乃‘奉义之仁’。
其实刘彦这是对‘仁术’的全用,解人之急乃善,助人以全乃仁。
胥先生曾对他说:“施仁不在薄厚,而在于周全。如果不能周全,那不是施仁术,只是发善心而已。”
所以即便小施仁术,刘彦也会尽可能的面面俱到。
而最能体现周全之处,就在于‘受仁者是否存心忧虑’。
李氏显然心无忧虑了。
未时,梅雨下紧。
刘彦、刘平一身湿到家,换了干衣裳后,主仆先后入正房,与众女叙谈半日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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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怜云、阿九她们已从萱儿口中听得大概,对毛驴身中童子颇为好奇。
刘彦便让萱儿把二戒引来与众女相见。
不多时荀娘子、高二姐从鬼谷回来,惊得二戒慌忙叩拜仙家。
二女相视一笑,一人一句盘问他‘怎入得驴子身’、‘如何学会托梦之法’。
二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老实实的回话。
后听二仙家对主人称呼,才知一个是主人义姐,一个乃主人妾室。
心里大呼‘造化’,暗说:“我若安心定志,好生效力,岂无仙缘?意,这造化来的大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