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狐婿
“大官人用茶。”
“可是富春玉叶茶?”
“正是,这玉叶是奴家自己采制的。”
“没染肺疾的时候,咳咳,奴家便在富春茶山采茶……”
……
恩谢后,李氏、刘彦归座说话,小花端来一碗待客清茶。
没有精美器皿,茶器只是五文钱一只的青瓷碗,但茶叶品级不俗,市井难以喝到。
刘彦端碗观茶色,小口一品,真是清苦回甘的好茶。
李氏笑颜看着眼前贵人,心里说不出的舒适。
此君给她的感受,似一股爽人的好风,吹人间恶疾,扫内心苦厄。
暗说:“这大概就是君子吧。”
“小花,再去给这位兄弟、妹子斟来两碗。”
“哎!”
女儿小花甜身应喏,跑出屋去。
右边墙根箩筐内,那五尺糙汉听得口干舌燥,不断的吧唧嘴,两腿也蹲麻了,额上满是虚汗。
这等箩筐之苦,常人难以吃住。
他却心无怨,只在想‘幼铃妹子苦尽甘来,造化得贵人帮衬,老爷当真开眼。’
想着,糙汉动了动足,谁知足麻不听使唤。
一动,屁股跌坐,弄得箩筐晃荡,外面盖的簸箕歪斜。
众目看去,李氏脸面羞臊,暗怪‘庄三哥不稳当’,灵机一动笑指道:“那是我家养的猪崽子。”
“他好乱跑,奴家便用箩筐罩住。”
说话走去踢一脚暗示。
只听里面传出小猪叫声,学的颇有几分惟妙惟肖。
萱儿掩口而笑,其鬼眸早已看破箩筐内藏人,悄对公子传音,说:“李氏偷春。”
‘偷春’二字说的较为含蓄,其实就是指‘偷人’。
‘寡妇偷春’在江南乃一种风俗,常有之事。
只要背着外人,不明目张胆,谁都不会说嘴嚼舌。
即便是家中婆婆公公,对此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偷春】一词是周太祖先叫的。
当年太祖大军平江南,在润州遇见有人把寡妇浸猪笼,便命军师前去解救。
军师言:“此乃民俗,那妇人失了德性,不守贞洁,该当如此。”
太祖不以为然,说:“寡妇守节在于心,不在于欲。”
“人之欲,乃天赐,禁人欲岂不是强逆天理?”
“守寡之妇,渡日如酷暑,而天四季轮转。”
“既有四季,人亦要有春可享。”
“今后寡妇可‘偷春’。”
此口谕一出,迅速传遍江南,家家寡妇捧花迎接太祖之师。
之后‘偷春’也就成了江南民间风俗。
但仅限于守寡之妇,若是有夫之妇偷人,则属七出之罪。
刘彦听传音,饮一口清茶,有一些思量。
少时,李氏红着耳根归坐,心里有点难为情,巧动脑筋问道:“奴家有一事不甚明白,大官人可否指教?”
“我家长耳公,怎值二十两纹银?”
刘彦看门外说:“此驴非同寻常,身有灵明,知人言,通人性,体硕身长,比同类力大。”
“故此,其价值高过寻常驴子。”
“说来,夫人还是它的恩主。”
李氏眼目惊讶,但想想看,自家长耳公的确不同寻常,追问:“大官人可敢指教,奴家怎有恩于它。”
刘彦收回目光,反问她:“夫人昨夜可有异梦?可梦见童子拜别?”
“噫!大官人何以知晓此事?”
李氏更为惊诧,两眼陡然转视。
刘彦笑了笑说:“是毛驴身中童儿告诉我的,娘子去把他请来,与夫人一见。”
萱儿领喏出茅屋,小花端两碗茶进来,好奇顾头转看。
李氏眼目晶亮,重新打量面前贵人:“大官人通鬼神?”
刘平端茶笑道:“夫人说的也不差。我公子结交广大,阴间有判官朋友,阳世有仙家朋友,神明也有交情。”
“乡野鬼怪阴神,见了我公子,还要作揖哩。”
李氏听了站起身,箩筐内糙汉愕然暗道:“这贵人难道是‘刘奉义’?”
刘彦分视书童,平淡说:“鬼神与人一样,只是比人缺了一些、又多了一些。”
“天地间精灵、奇异之类不胜数。”
“比鬼神可怕的,大多还是人。”
“人也是一类的生灵精怪。”
李氏闻言,明得几分道理,慢慢平复心神,看贵人已有不同。
其时,萱儿回屋交差。
看她身后好像跟着一矮人,四尺来高,周身一重笼统之精气,身形若隐若现。
只看大概,似个孩童。
李氏分视刘彦,便得心安不怕。
“阿良拜见先生,拜见夫人!”
童儿声音响起,作揖朝二主见礼。
小花眼眸闪亮,笑着问他:“你是昨夜托梦的小兄弟?”
童儿回道:“正是小人。”
李氏接话追问:“你可是驴子成精?大官人说,奴家有恩与你,恩情从何而来?”
童儿说:“小人不是驴成精,乃是受到老天惩罚,遭报应变成了阉驴。”
说着,他将前世种种偷盗恶行,及‘李氏恩义所在’、‘如何转世投胎变成童子和阉驴’,周细的讲述一遍。
母女听罢解了疑惑。
李氏笑道:“真是未曾想到,奴家过去一点善心,得来如此善报。阿良可要改邪归正,不可再行恶事。”
童儿拱手领喏:“小人自投胎便已改过,赌誓不再偷窃,只是前世罪孽未消,方才受罚变成阉驴。”
“小人新主,乃正直君子,是大学之士!”
“小人此番拜入门,实乃一场大造化!”
“何敢再作恶,自弃造化?”
刘平点头附和:“你能知这些,看来前二世没有白活。”
“你知恩报恩,上天看在眼中,故有今日之缘。”
“为我家奴,可得气运荫庇,今后你便老实效命,安心定志。”
童儿抱拳领喏,跪地叩头道:“恳请主人赐名。”
李氏母女笑看贵客大官人。
刘彦稍思后,说:“你命数奇特,有三生两世,既然不想再用贼名,我便与你改个名字,叫【二戒】。”
“此二戒,乃心戒与性戒。”
“心戒一切恶念,性戒一切邪欲。”
“修此二戒,不遭无妄之劫。”
“持此二戒,便是止恶修善。”
“【戒】要持用,方能见功,功到自有造化。”
“主人训教,小人谨记,小人今后便是刘家【二戒毛驴】。”
童儿欢喜再行叩拜礼,领记所赐名字。
李氏暗赞贵人学识高,笑道:“今日不胜欢喜,天也快近晌午,大官人就留我家,尝尝乡野之味。可好?”
“奴家才得一只山兔、两只山鸡,用新茶烹煮别有滋味。”
“村里有酒家,闻名十里八乡,大官人或许未曾尝过。”
见她有待客之意,刘彦爽言应下,手指箩筐道:“不妨请出那位大哥,小生不会与人传是非。”
“大哥再憋下去,怕要坏了肾水。”
李氏愣神面红,小花听了走过去,把箩筐搬起来。
见一汉子抱着双膝蹲坐,额头满是虚汗,面臊不敢对视。
童子二戒‘噫’声说:“这么多年,夫人藏人的手段还在呀!”
李氏被他气笑,骂道:“你个长耳贼子,当日不是我救你,怎得这般造化?”
“今日偏要拿话羞臊我!”
“活该你当阉驴,不得配母的!”
二戒哈哈一笑,众人跟着欢笑,一场尴尬消解。
汉子双腿颤抖起身见礼:“小人庄三,见、见过奉义大官人。”
“奉义?”
李氏看他又顾刘彦,小心问道:“大官人乃临安刘奉义?”
刘彦站起与庄三还礼,笑对李氏点头,说:“夫人若与庄三哥有情,我愿做你俩的媒人。”
“夫人意下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