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走了?”
“嗯,她说不好来扰,让我相告。”
……
五更天时,雨歇云收,鸳鸯合梦。
荀娘子遁入两人梦乡,告知郎君‘高二已辞’,又说昨夜所谈。
“昨夜我谈郎君之志,她有助力之意,想与我合办坤学……”
“她说愿为君子同道,就是不知郎君之意如何?”
“甚好。”
刘彦赞同道:“二姐昔日助我成学,我亦当助她成道,青花舫为世上立坤学,越多助力越好。”
“等她入鬼仙之境,花舫就有两位仙家坐镇,宵小之徒不敢侵扰。”
“二姐可说何时来?”
貂儿道:“高二此去蜀中,欲多住几日,与其妹养情。若莫家不许她留府,一日便还。”
说话逗引怜云:“妹妹昨夜享乐几次?水火既济,共品金丹,可妙哉?”
李怜云神魂含羞不语。
刘彦让她们叙话,自己脱梦归身窍,带出一团梦云精气归入脑窍。
再睁开眼,房外天光已明亮。
枕边佳人比他先起床,在正房礼见老夫人,交上洞房证物。
刘氏笑颜观看,拉着怜云坐床叙话,传授养子之道。
她却不知,其实昨夜鸳鸯只是‘铅汞之合’,非她所想‘生育之合’。
原因就在于怜云身缺未补全,丹道也未成。
若当下就结胎,则损伤怜云寿命,毁其丹道。
今早晨梦之中,两人便做了商定,只等怜云补全身子,《诧女丹经》大成,再行结胎育子。
这般对母子皆有好处,亦能借母之丹气而养灵胎。
推开喜房门窗,寒风吹散温柔香,院里、正房数双笑眼探看刘郎。
老夫人笑拍肩,手指南房,李怜云会意出去。
两个陪嫁丫鬟端着茶水、脸盆进屋侍奉。
刘彦净面漱口后,看眼侍奉自己穿衣的怜云,蓦然生出圆满之感……
上玄心窍内,有种‘全气全神、近乎饱和’之态。
秉持此感细思,好似某种东西通透、达成了。
怜云见他盯看自己,笑颜相对问:“郎君有何要说?”
刘彦自然而笑说:“多谢娘子成全,适才忽来‘心得’,我心告诉我‘境界到了’。”
“大概就是‘明经圆满,可以正心了’。”
其口中【心得】,是指‘心对境界圆通之感念’,好比是‘如见桃花开,忽知是春来。’
怜云闻听明眸善睐,未想刘郎与自己结合后便得‘明经圆满’,与君同喜。
她清退丫鬟,贴近郎君道:“君子明经圆满,皆自己之功。亦是善养君心、修养心学之故。”
“怎说谢我?”
刘彦牵玉手说:“自然有修养心学之因,但也因娘子,我君心才得美满。”
“此美满之感,恰到好处补全我心境。”
“我该如何描述呢?就似‘饭后那口清茶入腹’。”
“我能感受到此刻‘心全于中,形全于外’。”
“此感,与老师心学中所言的【大品正心】,如出一辙。”
怜云感受郎君言谈中的平静之喜,犹如草沐细雨,笑问:“何为‘大品正心’?难道正心也有品级?”
“妾身只知,【正心】乃儒术六等境地中的第二重。”
“第一境【明经】,即入学,点亮文灯。”
“第二境【正心】,即是明经之后明德……”
刘彦点头道:“正心在于明德,亦在于明辨,归总起来即是‘养心正大’。”
“老师心学中,则细分出‘大品正心’和‘小品正心’。”
“大品正心者,搏气如神,万物备存。心无他图,正心在中。神气通畅,万物得度!”
“小品正心者,四体既正,血气既静,一意搏心,耳目不淫。”
“大可含小,小中无大。”
“世间正心之人,大多是‘小品正心’。”
“只得一个体心端正,明心见性,便可合三千文光沁润身性,得光明心性。”
“我此番所得,却高过大多数,原因就在于心学、在于娘子。”
“《君心化龙》有云【大品正心,心气神通,能无卜筮而知吉凶】。”
听刘郎一番阐解,怜云得七分通悟,却最后一点不明白。
问:“大品正心后,能得‘感应吉凶的神通’?”
刘彦指点她话中谬误,说:“娘子会意错了。【心气神通】不是‘心得神通’,而是说,心意、气意、神意三者相通了,通达九窍。”
“心气神一通,则滋长内在灵明,亦滋长灵觉。”
“灵明强大如鬼神,则能感应吉凶,无卜而知。”
“这非道门之术,乃是养心气神通达而得。”
“好似一种‘悟道得道’,说是‘神通’也可以。”
“我师《内篇》有云【思之而不通,鬼神助通之】。”
“其中‘鬼神’,即是指‘内在灵明’,它们就在‘心脑之内’。”
“司徒心学有一半都在阐述‘它’。”
“理解透了,感应到了,看得见了,便能驾驭心意神气,使灵明化龙。”
“此乃形而上的心学,近乎于老庄道玄。”
“世上真儒,重在阐道。”
怜云点点头。
她深知这些门内话,外人是听不到的,也从刘郎话中明悟‘修养心学对养学修道的好处’。
思量说:“郎君所修‘心学’,正好能用于正心,加之自身品性端正,才得‘大品’。”
“郎君何时‘闭门正心’?”
刘彦稍作思量后,道:“现在我心美满,那便事不宜迟。”
“今日起我便‘闭门正心’,先做一场‘心斋’,总览一遍身学……”
“娘子和阿九代我主家,如有困难外事,就与貂儿相商。”
“功成之后,再回门拜谢丈人。”
怜云微笑领喏,同着刘郎去见老夫人。
而此时,高二姐到了白帝城莫府。
她与莫娘子厢房叙话,把‘世才娶妾’、‘高家还书’告知一二。
莫文姝听完这两桩事,似解枷锁,拴系在心的隐线被二姐言语剪断了。
高二察言观色,笑问:“妹妹何故一副‘患得患失’之相?这难道不好吗?”
“我家还了婚书,与世才解婚约。”
“此婚约一解,你也无羁绊。”
“夫子口中之‘孽缘’也消了……”
“今后安心当大儒之女,博学儒术,笃行致远。”
莫文姝释然道:“小妹非患得患失,只是觉得有愧……”
“有愧什么?”
高二微笑说:“你是莫家女儿,夫子养你、教你,都是恩情。他送绝情书后,你只能做割舍。”
“此事本难全,何故求圆满?”
“你和世才之间,也就是百日姻缘。”
“当时以为是长久,现在看只是短暂交汇。”
莫文姝点点头,感谢姐姐帮助解脱。
二姐却笑道:“只论为人处世,你这大儒之女,远不如世才。”
“世才在此事中巧用心,如白练游江,照顾多方利益,不伤我家,不伤你家,亦借我家助长自己……”
“包括我家送还书,也是世才暗为。”
“而你只是溺于此事,连该谢何人都不知道,以后要止于明经了。”
莫文姝诧异入心,问二姐:“姐姐是说,归还婚书,在他算计当中?是他巧谋讨还?”
“这并非算计。”
高二明眸善睐,嫣然说:“世才用的是‘驾驭心思之术’,谋算会被识破,此术无从可破。”
156n笔趣阁
“若非昨夜荀姐姐与我交心相告,我也不知道世才善用心到这等程度。”
“他让黄家送请帖……”
“其意是借黄家之口,改变我家之思,从而促成我家归还婚书。为你解束缚。”
“世才思我家之思,借纳妾之事,借黄家之口,引导我家重新考量‘你、我、他三家之间的亲事’。”
“此乃【推己及人】之心术,他运用的极为神妙,犹如文章之妙笔,拿捏的恰到好处。”
“不用一言一语,而驱人思想,不伤害情义。”
“对我家、你家、他家‘利而不害’,如何是算计?”
听到此,莫娘子通透了。
对比此君子,她自愧不如。
高二接说:“你可知最后是个什么结果?结果是各方得善!”
“黄家如了心意,与刘家结为表亲。”
“我家因送还婚书,与刘家结为干亲。”
“我如今是老夫人干女儿,世才义姐。”
“莫家与你也不再受婚书羁绊……”
“而世才通过这桩事,还了两家恩情,跳脱婚书约束,自由无挂碍。”
“荀姐姐说,此乃‘仁义通善之法’,乃世才修养心学、仁术后的实用之道。”
“你觉得,这等君子如何?”
莫娘子闻问,心情似与价值连城美玉擦肩而过,轻声说:“小妹有眼不识和氏璧,以我德性配不上此君。”
“不知他那妾室,是何女子?”
高二平复心情道:“世才纳娶之女,乃通判千金。她儒学不如你,但也有过人之处。”
“怜云妹妹性命双修,兼顾儒术医学……”
“近来,她听刘郎讲学,得几字文光入上玄。”
“以后她得君子身学浸润,入学不过迟早之事。”
“怜云?”
莫娘子揣摩名字,觉得耳熟:“莫非是芙蓉城通判之女李怜云?”
高二点头,正要说……
这时有丫鬟进来回禀:“夫子请小姐和高二娘子到东园叙话。”
莫娘子暂收心言,挽手二姐去东园见父亲。
进到园中,看清风庭另有一老一青二儒。
莫娘子说:“他们乃是师徒,皆修孟子学。”
“老师养五丈浩然气,弟子一丈有余,但其年岁不过二十,乃出类拔萃之士。”
“上月那弟子小明经,一篇四百字文章寄学,入了孔学真境。”
“其师甚是喜悦,欲寻明师教授爱徒,使弟子兼顾孔孟,便领来拜府。”
高二问其名字。
莫文姝道:“他名叫孟川,表字子钰。”
“孟子钰。”
高二暗记,打算回到临安后说与世才知。
广识天下英才,利于结交同道。
毕竟这等才士,实不多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