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识到那些一窝蜂只想重见天日的囚犯们又见到这个唯一留下感谢他的囚犯后,理智反而出奇的清醒:“你想要什么?”
囚犯恭敬得回答道:“在下黄公巢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如此大恩没齿难忘。
但在下外甥即墨丹本是即墨大夫最宠爱的幼子,即墨大夫嫡长子早亡属意幼子以继承上大夫之位。
不料三公子即墨仁利欲熏心之下竟然做出悖逆人伦之事,弑父囚弟。
“你有没有觉得那边有东西盯着我们这边。”巡逻兵丁对同伴低语道。
同伴看看了他示意的方向只有辉煌灯火下墙壁的大片阴影,视线扫过一览无余莫说人兽连花卉都没有一株。
回道:“哪有东西,你是不是又饮酒了?”
兵丁低声争辩道:“这次我真没喝,昨天我连被子都输给严二狗了那还有钱买酒你又不是不在场!”
同伴一想确实如此,不禁打了个冷颤:“你该不会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吧?”
兵丁一听心里也是一慌。
两人窃窃私语,脚下步伐不免迟滞。
“噤声!”前面领队的队长耳朵一动回过头眼神严厉的责备队末的两个人。
吓得两个人马上再不敢胡思乱想,什么鬼都是虚的,队长开碑裂石的拳头确是实实在在的,挨上一拳能让一饭斗米的壮汉三月都下不了床。
随着巡逻的卫兵走远,原本空无一物的阴影里跳出个消瘦的人影,不是江望是谁。
江望到即墨大夫这座城中之城里三日有余,除了内院看守的高手太多不敢靠近,其他地方都已了然于胸。
这个时间点正是当初游戏的开服初期,设定上刚刚开始元气复苏(70级封顶)整个九凤大陆连个先天武者都没有更别说仙魔鬼怪。
战斗也是一拳一脚真刀实枪的打,没有法术遁术这些花里胡哨的技能,遁影这种领先原住民一个版本的技能牢牢卡在他们的认知盲点。
不过武学高手的一大特点就是三尺之内人尽敌国,离他们越近,越是容易激起他们的警觉。
遁影一个稀有技能而已挨上一下马上就会跌出阴影潜行的状态,以江望现在的属性和技能,在一个武学高手面前被打出潜行和打出gg没什么两样。
所以江望也没想潜入即墨大夫的卧榻给他搞个大新闻,小心避开巡逻士兵,又绕过打瞌睡的门卫,江望轻而易举的进入位于边角看守奴隶的牢房。
与外面灯火辉煌的场景相比,牢房里昏暗潮湿透着一股驱散不去的霉味,耳朵听见的是如怨如诉的哀哭声似鬼魅,似幽魂,而无一喧哗呼救的人声。
眼睛望过去上百个牢房满满当当,囚犯里有肌肉贲张的武士,有低眉顺眼的仆人,也有满脸风霜的工匠,更有体态婀娜的舞姬。
不管他们是谁曾有什么身份和过去,现在他们只是将要给即墨大夫殉葬的人祭。
他们坐着,靠着,躺着,趴着,有睡有醒,不叫不喊,恍如泥塑好似已经接受死亡的命运,一切都寂然无声,这是绝望的人。
江望从阴影里跳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铁锤,啪嗒一声就将一间牢房的锁头敲得四分五裂。
这一声,犹如巨石投入平湖,整个牢房瞬间从极静变为极动。
有睡着得被惊醒突然跳起疯狂叫喊着,挥舞着,无差别攻击旁人,这是夜惊了,人类精神长期处于压抑状态,困于昏暗逼仄环境下,受刺激产生的应激反应。
那些或站或坐的囚犯一窝蜂的全都涌到围栏边,死命得用双手拍打木杆的,为了比同伴早一秒得救,他们大声叫喊许诺愿意付出所拥有和未拥有的一切。
还有极少一部分人,不但不扒拉围栏呼救,反而悄悄退到同伴身后,退到墙角,他们是在害怕外面的武士,还是疯狂的狱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锁链一个一个掉在地上,被放出来的犹如出闸猛虎就往出口狂奔,没被放出来得呼救声一浪高过一浪。
千百人拼尽全力得呼喊狂叫,大音希声,语言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即便近在咫尺,谁也无法听清一个字。
江望大叫:“薛大夫讨伐弑父逆子即墨仁的军队已在城外!”的声音反而弱不可闻。
外边牢房的守卫本不打算进来,将死之人,哀求,夜啸,咒骂,都是常态,面对这些人鞭打笞刑作用有限,不睬不理就好,累了哑了自然会像泥塑一般寂静下来。
但今晚声浪实在太高,三层围墙都挡不住若仍由他们彻夜呼号惊扰了内院之后免不了被追究失职之罪。
手拿鞭子满腔怒火门卫们打开牢门看见得却不是预想中任他们随意鞭挞的囚犯。
而是汹涌的人潮,在这样狭窄的甬道面对如此汹涌的人潮,个人的武功,招式都失去了意义。
霎时间守卫们犹如被人掀开天灵盖一道瀑布飞流直下,高涨的怒火一下子就被冲刷成寒潭般的恐惧。
“停.......”
只来的急发出一个短音,六个门卫什么武功都没有使出来就被人群冲倒在地,无数双脚在他们身上踩过,发出败革一般的噗噗声。
再重见光明之前人群恍如野兽,拥挤,踩踏,冲撞,毫无怜悯,谦让,踩着守卫们的身体仿若巨浪一般涌出牢门。
从第一个锁头落下的啪嗒声开始,事情就超出了江望的控制。
江望没料到会有夜啸的囚犯们相互攻击,也没办法理解上一秒还在牢房里百般乞求,千百许诺的囚犯们,一出囚笼,就像疯了一样朝大门冲去。
这一切都和游戏里和他前世看过的影视剧都不一样。
长期的压抑恐惧和骤然的希望足以摧毁任何人的理智,重返人间的渴望完完全全的支配着他们身体的每一个部分。
他只能停止无效的沟通,加快速度把一个个锁头敲落,孱弱的属性让他的双手不可抑制的颤抖。
但他不能停,这是和时间的赛跑,必须在外面卫队反应过来前放出尽可能多的囚犯。
等到他敲下最后一个锁头时,骤然的剧烈运动已使他四肢颤抖,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江望一屁股坐倒在地,现在即便有人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不能让他皱一下眉头。
这又是全息游戏里从来不曾体验过的疲惫,让他如此强烈的感受到现在他确确实实得生存在一个真实的世界。
一个重影在江望面前晃来晃去,直到它们合二为一江望的神智才又回归到他的躯体里。
一个蓬头垢面的囚犯正对着他下跪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江望依旧懒洋洋的躺在地上喘气一个手指都不想动。
见识到那些一窝蜂只想重见天日的囚犯们又见到这个唯一留下感谢他的囚犯后,理智反而出奇的清醒:“你想要什么?”
囚犯恭敬得回答道:“在下黄公巢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如此大恩没齿难忘。
但在下外甥即墨丹本是即墨大夫最宠爱的幼子,即墨大夫嫡长子早亡,属意幼子以继承上大夫之位。
不料三公子即墨仁利欲熏心之下竟然做出悖逆人伦之事,弑父囚弟。
大侠若愿施以援手,拨乱反正助巢救出外甥,来日即墨家愿上奏朝廷,以彰恩公的侠胆仁心,让天下人知之。”
江望眼皮都不抬一下:“我野人耳,惯在集市街巷偷摸拐骗,你要说我有什么侠义仁心那可就大错特错。”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日恩公救数百无辜之人,如此之仁义,胜于那些只会谨言慎行的道德君子百倍千倍。
何况英雄不问出处,巢愿为恩公向朝廷上书表功,授以勋爵,再以即墨家北河滩的万亩上田相赠,传之子孙,福泽永享。”
江望还是回绝:“我这个人自由惯了,天为被,地为床,四海为家,就爱周游列国见识见识异国风情,这些荣华富贵怕是无福消受。”
“恩公志向高远,让在下钦羡不已,无以为赠,此城中尚有两千斤金饼,可添做路资,也好略报今日恩公的救命之恩。”
江望依然不为所动:“这城池外面有高墙,望台,里面又有军士巡逻不息,还有奴仆往来不绝。
我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无一人可知,试问天下之大又有何处我不去的,何须千金路资?”
如此油盐不进,黄公巢再好的气度脸色也是微微下沉,索性明说了:
“恩公世外高人,所思所想,所行所为,皆非我这个凡夫俗子所能测度,但天下之大,大不过道理二字。
我的姐夫活着时爱极幼子,为了让他能顺利即位,早早让他和薛大夫之女三书六聘如今只差举行婚礼。
薛大夫的军队若已到城外万万没有不救他这女婿的道理。”
江望这才明白,即便大音希声,这些囚犯只要想还是能听得见他的话地。
江望仰起头看黄公巢,只见黄公巢正襟危坐,面有泥垢而眼神灼灼,衣衫褴褛却不掩气度俨然。
江望摘下腰间水壶,喝了几口盐水施施然站起身来:
“你说的对,天下之大,大不过道理二字,薛大夫大军已到城外没有不救他这未来女婿的道理.”
两个人站起身来,周边留下的不是还没从癫狂中恢复的人就是在人潮中受伤无法动弹的人。
江望和黄公巢走到门口时,旁边一个囚犯正匍匐在地,他的脚被踩踏得变形,一边痛苦的呻吟一边依旧用双手朝出口爬行。
当两人路过他身边时,他一下子抓住黄公巢的脚踝:“黄公,我是八公子屋里的人啊,求你带上我,我也想出去!”
黄公巢蹲下身体认真得看着他说:
“这扇门外面有两百护院武士,几百个跑出去的奴隶,正乱作一团,再外面还有一千城防军,你腿断了,便是出了这个门,也活不了。
你是服侍八公子的仆人,等我们救出八公子,拨乱反正你自然会得救,你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救我.....”地上的囚犯依旧眼巴巴的望着黄公巢。
两个人就这样寸步不让的对视。
沉默...沉默...
囚犯痛吟一声,率先在眼神对视中败下阵来。
他的头一点一点低下,手指一根一根松开,直到把脸埋进脏臭的土里,呜咽声不可抑制的发出,然后便是嚎啕大哭。
江望深深得看了眼匍匐在地的囚犯,断腿加失血,受了踩踏可能还有内出血。
他能不能熬到黄公巢的一切顺利自然得救,谁都不知道。
江望只知道,光是今晚的第一步释囚,就出现了太多预料之外的情况,完美的计划就是完美的谎言。
出门后,黄公巢背对江望说道:“救下八公子,等到薛大夫的大军,他就不用死了。”
但,真的有薛大夫的大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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