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有些晕沉,挥手让随身宸卫退了出去。
见克里娜醉酒昏睡,知她做事无心,就留了下来。
看到支开宸卫,大祭司心中明了,皇帝定然有重要的事情要征询自己,心中突然有些期待和紧张,小心探问:“陛下,可有事要和老臣讲?”
皇帝开门见山,“最近坊间传言,可曾听说?”
大祭司点头,谨慎的奏对,“看来陛下也有所耳闻。”
“大街小巷,处处可闻,大祭司对此有何看法?”皇帝令公庶安取座,让大祭司和梁兴奴坐下,“不要站而论事,我们要坐而论道。”
大祭司宽慰,“流言蜚语,风传而已,听过便是!越是较真,越易横生波折。”低头久久沉思后,沉声言道:“陛下记得前朝如何灭亡的?”
皇帝点头,“易朝末王好色荒淫,被妖姬所迷惑,宠乱玉奴,日夜饮酒作乐,听用其言,昏乱失道,骄奢自恣,不务德而伤百姓,天下民众为之伤,故天祸易朝,使其失国。朕常听中书讲起,要以史为鉴,方知为政得失。”
大祭司点头言道:“陛下所言不错,易朝覆亡,最根本原因是倒行逆施,尽失人心,不过……不仅是这个原因,其实,还有别的原因,陛下知否?”
皇帝看着梁兴奴,寻求答案,梁兴奴对易朝历史研究颇深,便缓声言道,“易朝从十四任王起,难以控制封地贵族,就有衰亡之象;十六任王武乙被贵族和国人驱逐,因得我朝先祖邕方扶持,才得以复位,复位之后,急于求成,结果适得其反,让王国愈加混乱,莫非大祭司说的这段祸乱之始。”
见到大祭司摇摇头,梁兴奴言道:“武乙死后,因无子嗣,诸弟争夺,造成三十年的六世之乱,自此就积重难返,无力回天了,大祭司说的是这段吧!”
看到大祭司不点头,梁兴奴更是不解,“随后的八位君主可堪平庸,三僖王不理朝政,加之辅佐的正卿己之宗、叔忠简柄臣擅国,违天逆理,专事阿党,利惑君心,易朝实亡!最后的帝甲和帝乙统治之时,看似强大,实则回光返照,强盛表象下,民不忍其虐,国不堪其苦,奋起反抗,终致易朝覆亡。”
“中书果然是通天彻地,学贯古今!老臣对易朝的认知怕也没你深刻。”大祭司语气沉重,“末王宠乱玉奴,因而丧国,只是这玉奴的来历,圣上可知?”
皇帝来了兴趣,“你毕竟是前朝遗族,讲来听听。”
“桑弓妇羊灭子易,这是当时的童谣,陛下可知?”大祭司问道。
“桑弓是邕梁的铁木弓,甫羊是邕梁白羊旗,农朝太祖发兵讨伐,替天行道,才灭亡易朝!”皇帝从小就听师傅陈士兆讲起过这个故事,想起曾经朝夕相伴的师傅,皇帝冰冷的心宛如被针刺,不自觉的疼痛痉挛。
“这是后来的长弓甫羊,起初的桑弓甫羊却不是这么解释的。”
“哦?”在旁的梁兴奴也是满头雾水,“这谶言在中土简直是家喻户晓,时至今日才知,这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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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数百年的谶言还有别的说法,真不知起初何意?”
“末王听到这谶语后,很是忧虑,可无人知道这句话的确切含义。他有次出巡,在路上遇到对夫妻,男的背负桑木做的长弓,女的手牵白羊,忽然想起‘桑弓妇羊灭子易’,认为这二人将会灭亡易朝,就令人拘禁这对夫妻。”
皇帝嗤笑,“末王没这么傻吧!如此牵强附会,明显在找替罪羊。”
大祭司点头,“陛下圣明,末王心思逃不出陛下慧眼,的确如此,不过是想杀掉二人,来平息天下汹汹流言,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消弭大祸于无形而已。”
“草菅人命!无怪乎你们易朝覆亡。”公庶安嘲讽道。
大祭司没有理会公庶安的挑衅和羞辱,“其实这对夫妻并没被杀掉,他们逃到了遥远的东方,被东夷小部落所收留,生下的女儿长大后,被献入王宫中。”
皇帝有些惊奇,“这就是玉奴吧!这事太诡异了,真是天忘易朝啊!”
“陛下果然颖悟绝伦,这女孩正是玉奴,易朝被玉奴祸害,最后灭亡。”
梁兴奴甚是震惊,“世间之事,如此匪夷所思!长弓妇羊竟有如此起源,大祭司若不言明,谁也不知蕴含的故事,若无此女引祸在前,易朝也不会这么轻易灭亡,这因果竟然如此的颠扑不破,本来想消除祸患,却不想引发了祸患。”
“敢问陛下,还想问谶语的意思吗?”大祭司试探着问道。
“大祭司不愿回答,不过朕也许能听到几句实话。”皇帝笑道:“大祭司的故事讲的精彩,朕还真喜欢多听听,空穴不来风,还望大祭司知无不言。”
皇帝静盯着大祭司等待着,见皇帝如此执着,大祭司不得不开口言道:“陛下执意要听,老臣就谈谈愚见,狂悖之言,陛下择而信之。”
皇帝收起冷眼,“朕自会斟酌,王非王,皇非皇、淋呀雨,东呀西、太乙女,子神气、羊自北来始定邦!这几句,究竟作何解释?”
大祭司低头沉吟,欲言又止,似乎心有顾虑。看出大祭司的担忧,皇帝笑道:“大祭司尽管讲,朕先言明,不论说什么,朕都不会加罪。”
大祭司不再犹豫,径直问道:“陛下如何得位的?”
皇帝疑惑回道:“朕行天道,匡扶社稷,东林门兵变后,得登大宝。”
大祭司解释道:“这就是王非王,皇非皇的来历啊!”
皇帝点头,“如此一来,倒有意思!”
大祭司追问道:“敢问陛下,中都有那六大家族?”
谶语竟和家族有关,皇帝突然觉得复杂起来,有些忧虑言道:“牵扯大家族,那就没有小事了,这些家族盘根错节,纠缠不清。”
“以老臣的猜度,这几句谶语和家族相关,中都有姚、刘、余,姜、蔺、吴六大世家,家徽各不相同,姚家鸿羽,姜家覆鳞,蔺家辰星,刘家极星,吴家谷穗,余家……”大祭司努力回忆,似乎都快忘记了。
梁兴奴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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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家的稻苗,元越乜家的白雨蝶。”
“老臣猜测,那淋呀雨,不是淋雨之意,而是鳞压羽!姜家如日中天,在这与世隔绝的袋天洞中,老臣时闻姜家的强盛,朝堂之上,唯姜相马首是瞻。”大祭司说着,指着梁兴奴,“老臣没记错的话,连梁相也是姜相举荐的吧!”
皇帝恍然大悟,微微点头,“六大家族,以姜家为首的蔺家和余家,以姚家为首的刘家和吴家。姜家势大,必然打压姚家,这就是‘鳞压羽’的来历吧!”
“陛下天聪神武,鳞压羽之意,陛下已经明了。”
“东呀西作何解?”皇帝对接下来的解释充满了好奇。
大祭司不徐不疾,娓娓道来,“陛下,大家世族通婚各国,来保证帝国一体。姜家先祖封地在东,和东元通婚最多,姚家重心在西,和邕梁通婚最多。”见到皇帝频频点头,“以陛下之博闻,谁在东,谁在西,该是一目了然了吧!”
皇帝急切问道:“太乙女,子神气那?”
“姜相母亲来自哪里?”大祭司的拐杖指着东方,“来自东元啊!东元王师庄升的妹妹师乐修!东元为阳升之地,太乙为绝阳,阳气所出,太乙为东,如果姜家有不臣之心,将来‘太乙女’,就是东元女人所生的儿子来‘子神器’。”
皇帝脸色难看,大祭司察觉到这种要爆发的不满,不待皇帝问起,便回道:“羊自北来始定邦,这句谶语和地理有关,敢问陛下,哪里是北?”
皇帝猛然想起广袤的云中,“难道姜家和云中也有勾结?”
大祭司轻轻摇头,“不是云中,老臣以为是北地!”
“北地!”如同鼓声激荡,醉意朦胧的眼前浮现了如同鬼魅,斩杀宸卫的身影,“姜夫人綦毋水真来自北地,綦毋家在北地拥有广阔的牧场,家徽也是羊。”
痛饮大杯,醉意更浓,目光凶戾,“大正数,未十九,这句话那,作何解?”
大祭司言道:“其他童谣传唱几十年了,当初居心叵测之人,或已作古,或对世事无力了。可散播这句谣言的人,却最是可怕的,此人心机深沉,在为他们的阴谋营造民心,造成众望所归。”用蛊惑人心的声音言道:“无风不起浪,万事皆有缘由,这句谣言不会平白无故的产生,陛下,谁能从这些谣言中得益?”
“卫府不能查明这些谣言的起因,朕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姜云天屡次阻挠,叫停卫府调查。”皇帝恨恨的捏碎了酒杯。碎裂的酒杯扎的鲜血直流,伴着红色的葡萄酒水洒落到灰白色的地板上,呈现触目惊心的血色,“姜半朝!姜家势力遍布朝堂,若有东元和北地相助,指不定发生什么。要将所有可能在萌芽中铲除,不能长成参天大树,难以拔除。”
皇帝从洞中离去,留在最后的皇后冲着大祭司笑了笑。
大祭司点头还礼,这一笑一点之间,似乎蕴含了无穷的意味。
梁兴奴将发生的这一幕尽收眼底,只是长长的叹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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