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殷州与青州的交界处,有两座大山相对而立,古人称为“羚首山”,两座山峰高耸入云,奇拔如羊角,叫“两仙拜”。祁朝划州治,以两山间东的裂谷为分野,一山并入殷州,更名“东山”;一山在青州境内,更名“西山”。
两山草木繁密,野兽横行,平民不敢涉足。三百年前西山遭野火焚之,山石裸露,青州的宛县便凿山取路,修建栈道,有了一条由殷青交界直通云州的“西山道”。
明月高悬。月下的西山,人声吵嚷,有火光升腾。
火焰每次一窜,都引得众人振臂欢呼。二十余人围坐成一个大圈,中间是堆得高高的篝火。几个老艺人弹着三弦打着梆子,又有一位赤膊文身的年轻人把蛇皮鼓举过头顶猛敲,众人和着音乐的节奏拍手、唱歌。不时有人站起来,走进圈子为大家展示舞蹈,隗州的狮子舞、羲州的缚鹰戏、澧州的拨弦缠袖曲……他们背对篝火,火光把舞动的影子投在地上,拉得很长;围坐的人大笑的脸被映得通红,张开嘴大声喊叫,挥舞着双手。
这些是逃难的人。
“无帝之世”五年,夏贼横死,他手下三十万雄军往山南六州逃去,这些散兵游勇一路上烧杀抢掠;又逢百年一遇的洪水,万顷良田被毁,“夏祸洪灾”之下,民不聊生。很多南方人就往北边避难,西山这二十余人,正是想逃到云州的一队难民,这些人日夜兼程,在西山道停脚歇息,或许是离云州只有一步之遥,众人心喜,都说要庆祝一下,这才有了今晚的狂欢。
一个肩上搭着褡裢的老人正高兴地摇头晃脑。面前袒胸的壮汉打完了一套拳,坐回他旁边,擦擦额头的汗:“怎么,秦老头,给大伙儿亮个招子?”
“瞧你说的,我个糟老头子现什么眼!”
“那可不成,平日吹得天花乱坠,这会儿缩了卵了?今儿个必须让秦老头来一个,列位,你们说对不对呀!”
旁边的人连声附和,壮汉把秦老头推了出去。秦老头无奈地站起来,双手往下压了压:“行行行,你们也别在这起哄架秧子了。逃了这一路,难得有休息下来的光景,小老儿也不好拂大家的意。要说婆娑起舞、眉目传情……咱不会,也臊得慌;走索挑竿、吞刀吐火的把戏,身子朽了,也耍不动了——我给你们讲段故事吧?”
壮汉正要喝倒彩,不远处一个跳完舞的妇女坐下:“成啊,我也跳累了,正好听秦老跟咱唠唠。”对面坐着一位塌鼻梁的瘦子也举手说:“在下也有奇闻可与诸位分享。”那边的老艺人按了弦,文身的汉子把鼓放下,音乐声停了下来。壮汉眼珠子一转,大声说:“如此说来,我还有段家传秘事,绝对没人听过!”
“既如此,小老儿有一提议——这位学狼嚎的小兄弟停一停——不如咱们坐下来,每人讲一段奇闻轶事给大家听,看谁讲的最有意思?”
“我先来我先来,”壮汉起身,“咱要讲的故事啊,是我爷爷小时候,呸,是我小时候,我爷爷讲给我的……”
一人高的火焰跳动,“必必剥剥”地爆响,炸出一簇簇火星,火星升上高高的天空消失不见。暖黄火光中,壮汉的身影逐渐模糊。 20421/107608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