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不到,几个警察来到了虹桥街尽头的弯道处。
“我记得,当时就是在这儿撞到的,喏,高跟鞋还在那儿,我没敢动。”江有才指了指路边。
昨晚的雨下得太大了,路面上找不出任何一丝痕迹,只有那一只红色高跟鞋,警察捡起高跟鞋,看了看,问江有才:“你认为,那具尸体,是不是就是你昨晚撞到的那个女人。”
“不知道啊!这地方没路灯,雨又大,根本看不清,而且她还带着伞,我是真不知道。”江有才苦恼道。
“那我们回去验证验证。”警察摇晃了一下手中的高跟鞋。
再次回到翻车地点。警方把红色高跟鞋往死者脚上一套,不大不小,刚刚好。
“死者胸口部位有被撞击的痕迹,用手都能摸到,里面断了两根肋骨。”法医又有了新发现。
警方对货车车头进行勘察,发现车头右边有一块明显的凹陷,同死者胸前撞痕对比,高度刚刚好。
于是,警方可以很肯定,这具尸体就是昨晚江有才开车撞到的那个女人。
很明显,死者是出了车祸后,再次被人给撞击头部致死,然后将其衣服扒光,最后拖拽到此处。
那做这一切的人是谁呢?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警方首先怀疑的自然是江有才,一个敢在酒驾撞到人后逃逸的人,自然也就有杀人灭口的嫌疑。
警方之所以怀疑他,还有一个原因。
被扒光衣服,正常来讲多为强侵后杀人灭口,可通过对死者下身检查,既没有男性残留物,也没有丝毫被碰过的痕迹。
换句话说,凶手有故意误导警方的嫌疑。
那就不排除,江有才杀人灭口后,故意制造出强侵杀人的可能。
至于“如果真是他干的,那他为什么还要报案”的问题,其实很好解释,因为这场车祸是不可能跑得掉的。
这里只有662县道这么一条车道。
虽然车祸现场前后很长一段路都没有监控,但进县城一定会被拍到,江有才注定逃不掉。
也正是因为不可能隐瞒这起车祸,所以江有才才有必要自导自演这么一场戏,好完美的避开嫌疑人的身份。
当然,这只是警方的一个推理,究竟是不是这样,必须得找到有力的证据来支撑这种可能性。
“把你昨天撞人的过程再给我们详细说一遍。”警员当即试探问道。
江有才一五一十,又一次把整个过程叙述了一遍,和他早上来报案时说的基本一样。
警方紧紧盯着他,从他的表现来看,那份惶恐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难道真不是他干的?
他仅仅只是肇事逃逸?
警方决定先将江有才收押,随后前往周边住户走访排查,务必要把死者身份搞清楚。
按理说,死者应该就是附近的村民们可几天后事情已经在整个虹桥乡传的沸沸扬扬了,依然没人来认领尸体。
也就是说,死者很有可能是外乡人。
走访的过程,警员找到了理发店的老板叶玉凤,叶玉凤把当晚看到的如实告诉了警方,基本跟江有才说的一致。
“你确定,当时司机没有下过车?”警员问。
叶玉凤摇摇头,很肯定道:“没有,车子停留时间不超过五秒,一脚油门就开走了,可能也是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这么说,江有才没有撒谎。
“不干净的东西?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警员问。
“我在这开了三年理发店了,经常听老一辈的人说,那个弯道很邪门,每次出车祸都在那里。”叶玉凤道。
面对这些迷信,警员很是无语,在走访的过程中,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尸体明摆着在那儿,竟然还有人说,那可能是个鬼。
警员顿了顿,说:“信这些的多半是老人家,你?不至于吧!不管哪条道,都是弯道出车祸概率大,不是吗?”
叶玉凤想了想,说:“那倒也是,我是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的,可昨天晚上的事真的很邪门,后来我实在憋不住,就跑过去看,现场连个人毛都没有,只有一只红色高跟鞋。
她又补充道:“那么大的撞击力,是个人,那肯定得躺那儿了,哎哟,把我给吓的,把腿就往回跑了,好奇心真要不得。”
“大概过了多久你才过去看的。”警员问。
“嗯,差不多十来分钟吧!”叶玉凤想了想说。
十来分钟,足够把尸体拖至翻车地点了。
“抛开迷信不提,在车祸之前,你看到了什么?”警员问。
“那还能看到啥,乌漆麻黑的,天又下着大雨,就看到一个穿着红色高跟鞋,打着雨伞的人影在那来回走动。”叶玉凤道。
“你觉得她在那里干嘛?”警员问。
一个人,好奇一件事,一定是会看的很仔细的,而因为先入为主,产生恐惧,往往又会忘记一些所看到的细节,只记得令其恐怖的瞬间。
叶玉凤深思熟虑了好一会儿,说:“如果不是灵异事件,那她应该是在打电话吧!”
“你认得这个女的吗?”警员这才把死者照片给她看,那是一张做过面部处理的照片,看起来远没有现场那么恐怖。
“哦,见过见过,她还来我理发店洗过头呢!”叶玉凤惊呼道,“那天晚上就是这个女的?”
“对!”警员喜出望外道,“知道她叫什么,是哪里人吗?”
叶玉凤摇摇头:“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不过哪里人我知道,孔家垄的,十几岁就出去打工了,好多年没回来了,还感叹虹桥乡竟然也有条街了。”
这就让警方百思不得其解了,既然是本乡人,为什么家里没人来认领尸体呢?
随后,警方马上驾车前往孔家垄。
虹桥乡各村落基本都坐落在662县道两侧,唯有孔家垄处在山坳里。
虽然在村改造运动中,道路都铺上了水泥,但进孔家垄的道路相当窄小,过一辆车还得小心翼翼,好在是没有遇到对向来车。
可就是这样,警方还是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抵达孔家垄。
孔家垄基本都是瓦房,因为这地方实在太偏僻了,有那个钱建新房,不如再加点,去662县道边上买块地,或者直接在县城里买套商品房。
通过村委会了解到,孔家垄现在的住户仅仅只有23户。
再除去常年在外打工的,只有13户留守老人目前还在村子里。
这无疑是给警方减轻了不少工作压力,带着死者的照片,警方挨家挨户去询问,很快有了结果。
死者名叫孔善琪,因为家里穷,上完初中后就跟着父母外出打工了,而且他们一家很少回来,就是过年也不回来。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们村有好多这样的人家,出去打工赚了钱就直接在县城买房子了。
只是偶尔回来看看家里的老房子倒了没,再找往日的邻居叙叙旧什么的。
孔善琪就是前几天回老家来看看,她的爷爷奶奶早就过世了,父母和两个弟弟也都在外面打工,所以哪儿会有人来认领她的尸体。
孔善琪在刘家村有个姑姑,警方很快赶到其姑姑那里。
其姑姑和姑父也都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每天起早贪黑,面朝黄土背朝天,虽然听说虹桥街死了个年轻女人,但他们哪儿能想得到是自己的侄女,也没凑那个热闹。
“琪琪前两天还在我家住呢!怎么会……我该怎么跟我弟弟说啊,琪琪这孩子打小就懂事,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啊!”
死者的姑姑一把鼻涕一把泪。
其姑父有些不耐烦道:“行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还瞒得住嘛,电话我来打。”
待男人打完电话,警员才开始对他们俩进行问话。得知孔善琪是在遇害当天傍晚才离开他们家的。
当时,一家人正在吃晚饭,孔善琪突然接到个电话,然后放下碗筷就说要走了,说是男朋友开车来接她回江海市了。
江海市地处沿海,是个发达城市,虹桥乡的人基本都去那地方打工,距离此处有500来公里。
当时,老两口还跟她说,让她男朋友直接来家里住一晚,晚上开长途不安全,第二天再走。
“琪琪当时是说在看的。”其姑姑说。
“再看是什么意思?”警察问。
“她说她男朋友工作比较忙,可能晚上就得赶回去,她还说,就算要赶回去,呆会儿也会带男朋友来看看我们,也让我们看看,她说她得去虹桥街等,这里不好定位,不好找。”其姑姑说。
其姑父把话接了过去:“当时还是我骑电动车把她送到虹桥街去的,我们以为她直接跟男朋友回江海市去了。”
“好的,谢谢二位的配合。”警察合上笔录本,不敢多做停留,接下来,必须尽快找出孔善琪的男朋友。
确定了死者的身份,办案的思路基本也就很清晰了,警方马上前往通讯公司调取了孔善琪的通讯记录。
在其遇害前,一共跟手里尾号为1514的号码,从傍晚六点开始,到深夜一点,一共通过十几个电话。
这个起始时间符合其姑姑姑父说的,他们正在吃早饭,孔善琪接到了男友的电话。
而最后一通电话,则符合理发店老板叶徐凤描述的情形,当时那个黑影来回走动,似乎在一边打着电话。
如此平凡通话,显然很不合理。
也就是说,死者的男友有着重大的作案嫌疑。
尽管警方很想搞清楚他们究竟在电话里聊了什么。
但遗憾的是,华国非常注重个人隐私保护,通讯公司不会保存使用者的具体通话内容。
不过号码使用者的身份信息是很全面的。
机主名为金学祥,通过定位,发现此人在江海市樟树一带活动。
警方马上联系上江海市那边的探案局,请求协助,先将金学祥控制起来。
警察们不敢耽误时间,连夜驱车抵达500公里开外的江海市樟树区,在当地警察局,警方见到了金学祥。
金学祥人高马大,皮肤黝黑,一看,力气就不小,以他这样的体格,拖一具尸体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警员们顾不上休息,一来就提审了金学祥:“三天前,也就是6月18号,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工作啊!”金学祥态度很不好,“我说你们抓我干嘛?我犯什么事了?”
“摆正你的姿态,如实答我们的问题就行。”警员正色道。
金学祥虽有怨言,但看警员们的架势,也心知出了大事,皱眉道:“行,你们问吧!”
“孔善琪是你的女朋友?”警员问。
“嗯!”金学祥点点头,又问了句,“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被人杀了。”警员直接告诉他。
其实,警方在办理凶杀案,面对嫌疑人时,完全没必要瞒着,他是凶手自然知道一切,他不是,兴许还可以从他身上获取到新线索也说不定。
更重要的是,警方可以通过对方的反应来做出合理的预判。
金学祥有些吃惊,几秒后,他明白过来:“你们不会是怀疑我吧?她在哪儿遇害的,6月18号,她还告诉我,她在老家呢!”
警员们相互对看了一眼,心里都在嘀咕,眼前这人,要么真不是凶手,要么十分狡猾,很难让他开口认罪。
“没错,她就是在老家遇害的。”警员道。
金学祥如释重负道:“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她在老家遇害,凶手肯定不是我,警察同志,你们不用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还是赶紧去找真凶吧!”
哪儿有这样的男朋友?
“孔善琪在出事前,一直在跟你通电话,说是让你去老家接他回江海市,有没有这回事?”警察问。
金学祥没有狡辩,很爽快的点头道:“有,可我压根不想去,所以她才打那么多电话给我。”
接着,他冷不防冒出一句:“我看她多半是想不开,自杀的。”
“自杀?为什么这么做。”警员问道。
金学祥耸了耸肩,道:“她自己说的,我要是不去接她,她就死给我看。”
要说一开始,孔善琪被车撞很有可能是想自寻短见,然而她最终的死因却并非死于车祸,而是他杀。
“那你为什么不去接她?你们的关系很糟糕?或者说,你根本不喜欢她,至少从你现在对她冷漠的态度来看,是这样的。”警员直言道。
“也不能这么说。”金学祥撇撇嘴,继续说道,“我跟她谈了有半年了吧,刚开始觉得她挺不错的,很能吃苦。”
“我是开模具厂的,也就是一个小作坊,虽然算是个小老板,但脏活累活都得自己干,我没想到孔善琪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女人也愿意跟我一起干这个。”
“可是时间长了,我发现她性格很有问题,疑心病特别重,我要到处接单,避免不了要在外面应酬,她老觉得我在外面有女人,隔三差五就跟我吵。”
“还经常趁我睡着翻我手机,更离谱的是,她还挨个打电话发短信去问别人我有没有在外面乱搞。”
“我那手机里基本都是客户,因为她这种愚蠢的行为,我损失可不小,再这么下去,我那厂迟早得被她给搞垮了。”
“我早就想跟她分手了,可这个女人极端的很,动不动拿死来威胁我,我都有点怕她。”
警员停止记录,抬眼盯着他,突然问道:“所以你巴不得她死,对吗?”
金学祥顿了一下,没有否认,但换了一种说法道:“我只能说我对她的感情都被她消耗光了,至于她以什么方式远离我,并不重要。”
尽管,从金学祥的言谈中来看,他确实有杀孔善琪的动机,可证据却指出他并非凶手,不管是他的人,还是他的车,在案发前后,都没有离开过樟树一带。
这些是警方连续花了两天时间,追踪他的生活轨迹确认的,最终也只能放他离开,不过在正式放他走之前,警方再次提审了他。
“孔善琪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警方问。
金学祥思考了片刻,说:“不清楚,不过我感觉她这种性格,得罪的人应该挺多的,连她家人都不待见她,可想而知她的为人有多差。”
从其姑姑和姑父,以及老家的左邻右舍口中,探方得知的都是,孔善琪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赚钱供两个弟弟读书了。
你们口中的扶弟魔。
“他家人怎么不待见她了?”警察问。
每年差不多到年底的时候,暴雨都会降临,现如今,雨季如期而至,当然,今年的虹桥小镇也没能逃脱这大自然气候的特殊照顾。
值得庆幸的是,连续肆虐虹桥街道半个多月的暴雨,终于在此刻停歇了。
2019年2月10日上午10点整,现在距离孔善琪自杀案过去已经有22天了。
晚六点。
天空中下起了小雨,此时夜色灰蒙蒙。
盛夏的酷热已经过去了几分,就连空气中带着几分凉意。
雨水打落在树叶、草地上,带来了些许湿意。
就连路面都是湿漉漉的。
警察局,审讯室
“她家人怎么不待见她了?”警员问
“具体我不清楚,刚开始我挺想跟她组建家庭的,就让她带我去见她父母,可她总是推三阻四,时间一长,不难看出,她跟她家人关系不好,大半年,只通过两次电话,两次还都是吵架。”
“她在老家遇害,这事我看你们还是得把重心放在她老家那边,可能是她以前在老家得罪过的什么人干的也说不定。”
对于凶手区域的划定,警察从一开始就没放弃过重点追查本乡人,因为虽然虹桥街一带没有监控设施,但662县道两头都是有交通天眼的。
警方确定,在那个期间段,并无任何可疑车辆进出过虹桥街,也就是说,凶手为虹桥乡内部人员的可能性最大。
但也不能排除徒步作案,凶手为了避开两头的天眼,并未开车进入虹桥乡也是大有可能的。
但凡有可疑人员,别说是区区500公里开外的江海市,就是天涯海角,警方也会前往一查究竟。
前往江海市的一批探员虽然没有追查到至关重要的线索,但一直留在虹桥乡继续排查的警察们却有了新的重大发现。
翻车地点虽然被大雨冲刷过,但细心的警员仍旧发现了两个人的足迹。
其中一个足迹很好辨认,是司机江有才的,因为斜坡下是泥土路面,江有才是卖空调的,避免不了高空作业,所以他一般穿的都是带钉子的防滑鞋,尽管足迹周边被雨水冲没了,但根据鞋底印记,很容易就能确定下来。
而另外一个足迹则无法辨认,其印记很浅,判定是一双运动鞋足迹,同样足迹的周边和足中间的部位已经被雨水冲平,根本无法通过足迹来对嫌疑人进行人物画像。
加上没有嫌疑人的足迹做对比,暂时根本不清楚这足迹是谁的。
但一定不是死者孔善琪的。
换句话说,现场除了死者孔善琪和江有才,一定还存在第三者。
除此之外,理发店老板叶玉凤又向探方举报了一个慎人的现象,每天一过凌晨十二点,那个弯道上就有人在那烧纸点香。
“那个弯道是大家公认的邪门地,而且刚出了车祸死了人,也不知道是谁胆子那么大。”
叶玉凤回想起这六个夜晚,依旧觉得后背发凉,于是她又补充道:“是不是人,还两说呢!”
警察摇摇头道:“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有,也一定是人在那装神弄鬼。”
“本来我也不信的,可这一连串的事真的太邪门了,先是临晨不可能有人出现的弯道,出现一个女人;之后发生车祸,司机逃走没开几公里就翻车了;接着尸体又跑到司机翻车地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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