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击在去往城池路过的最后一个森林里,华燕景与楼闻墨几乎是前后脚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跟初入江湖的楼闻墨不同,已经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过几年的华燕景看似放松,实际上整个人一直处于警戒状态。
这份警戒心几乎不分敌我,那些有理由经历过背叛的江湖人总是如此,再不肯随意的交付信任。或许卿墨言往后会遭遇同样的事情?那又有谁会知道呢?
华燕景的反应是卿墨言没想到的,在即将踏入陷阱前同时发难的二人默契的不可思议。他们的动作太快了,快到那些藏匿的刺客们反应过来要发消息求支援后,立马被斩首了才明白,他们是故意的。
一身道袍未曾沾染鲜红,楼闻墨站在横七竖八倒下的尸群中央,握剑的手自然下垂,任由剑锋上还新鲜的液体滴落,被足下的土地吸收。
“你认得我。”楼闻墨若有所思的看着华燕景,他的反应再次加深了自己的判断。面前的人显然是没有敌意的,可他这才下山不久,道袍更是天玄派弟子的标配,华燕景又是从哪里知晓他这个人的?
想来想去,只有何亦寒何师弟的南风阁符合条件了。
“不过一面之缘。”不是故意隐瞒的华燕景,面对回避内容被点出来的事实,只能露出尴尬的笑容。
他没骗人,也没完全说实话。楼闻墨很快下了判断,面容不由得更冷冽起来。
“我也是南风阁的,不过我入帮时还叫茶阁,回师门一趟顺便办点事儿,就发现帮派改名又改营生了。”
“因为没法直视,所以打算在外面多转几圈,或许时间久了就能释怀了。”楼闻墨乖乖将自己的想法如实招来,毕竟他暂时还不打算跟楼闻墨分开走,再怎么说,也得把跟在后面的追兵帮忙清理一下吧。
秉持同帮之谊,加上对楼闻墨竟然勇于上台,被那么多人围观还面不改色的敬畏。华燕景多少有些心思复杂,最直观的,是反思自己是不是已经老了。
或许楼闻墨他们那种坦坦荡荡的态度才是正常的?可他实在是接受无能啊!而且作为一个专心习武的剑客,非要说才艺,他就会吹叶子。
不知道华燕景脑子里已经转过九曲十八弯的楼闻墨在思考,他选择了成为墨色公子就没想过要后退。唯一的问题是南风阁可靠吗?他怎么越来越担心自家师弟的安全了。
“那个,道长,我们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下?”华燕景不知道面前人在想些什么,只能挪动自己的身体,小心翼翼的向楼闻墨提醒。
“不用躲。”华燕景这边话音刚落,楼闻墨就察觉到数道陌生气息靠近,所以他平静的否决了华燕景的提议。
“确实。”在心里与自己和解,理直气壮不再心虚的华燕景也察觉到生人的靠近,他理所当然的接了楼闻墨的话头。“毕竟客人已经到了。”
对华燕景的说法不置一次,楼闻墨的回应是转过身,把手中剑架在后来者的脖颈上。
无法完成任务,刺客的最终归宿便是死亡,不过这为了防止被抓到,提前给人下慢性毒药的行迹,楼闻墨还是第一次遇见。
被迫大开眼界的楼闻墨不是很想打开这种新世界,他在天玄派的教导下,全然不能理解这种全然是为了赴死前进的行为。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咱们这一波搞定,他们应该有段时间不会有空跑来继续烦你了。”华燕景用一种看透一切,轻松愉快的说法跟楼闻墨说道,然后果断像做完贼一般钻入城池的人群中,跑的飞快。
没来得及回应,眼睁睁看着人走远的楼闻墨愣了一下,又想到既然是同帮早晚会遇见,就不再想着这次便要追人了。
“这帮派早晚得退。”只是将城池当同路筏子的华燕景行色匆匆,他这没事硬说有事,脑子混乱的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要干什么。
楼闻墨并不知道华燕景想退帮,为了以防万一,他也没打算在这里多待,补充了一下干粮再买一匹马,就找了个好像能路过天玄派的方向继续上路了。
那些人大概会以为我想跟拿走情报的师兄汇合,认定跟着我就能找到师兄。完全可以将计就计假装去天玄派,实际上引开跟丢了还努力在师兄屁股后面搜索的人。
这样子知道我引开追兵的师兄回去门派,还能给门里带个信,多叫几人来救我。楼闻墨将后续想的明明白白,也照着思路这么去做了。
至于倘若师兄带信晚了,或者传出消息让后面的追兵狗急跳墙这些可能性,对楼闻墨来说都是值得一冒的风险。
虽然不喜欢上头这个皇帝,可若肆无忌惮的掀起战争,最后苦的只有天下百姓。楼闻墨没有帮扶哪一位皇子改朝换代,破釜沉舟打破现状保护百姓的魄力,所以他选择什么都不做。
至少现在,大多数百姓还是安全的。
并非看不清下面的暗潮汹涌,只是楼闻墨觉得,自己还可以等待一个时机。
那个时机并不是现在。
背后是荒郊野岭,面前是通向天玄派的大道,楼闻墨快马加鞭甩下被马蹄扬起的尘土。他在向前,却不是为了归山。
又遭遇了两波伪装山匪的刺客后,一切针对楼闻墨而来的攻击戛然而止。师门报平安的传信,与南风阁叫他上台的传信接连而来,两只信鸽凑在一起,忙于啄食楼闻墨撒下的米粒。
它们都在告诉楼闻墨,来自幕后主使那方的危险已经解除了,这个认知让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精神紧绷了这么久,不说累是不可能的,如今尘埃落定,他也可以放心进入城池吃一顿好的,好好睡上一觉,而后回去北城。
在客栈住下的第一夜,楼闻墨便发觉那自以为的安全不过是一场笑话。
软筋散削弱了剑客的体力,深夜的袭击和不能波及百姓的执念让楼闻墨选择不体面的破窗出逃,他整个人趴在马背上尽可能保存体力,无力地操纵着坐骑的前进方向。
黑灯瞎火中能听到由远及近的人声,无论是跟在身后的刺客,还是律法决定的宵禁都不是在说笑。
但现在明明是半夜?城门为什么是开着的?楼闻墨无暇进行过多思考,混沌的脑袋中唯一一丝清明,让他在跑出城门前拉紧缰绳,身下的马腾空而起,躲过一波偷袭。
那些人也跟了出来,楼闻墨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之所以能跑出来,是因为跟着的那些人也不想惊动城中百姓。
这与他们之前的行迹全然不符,楼闻墨有些茫然的想着,他多少已经支撑不住了。
厚重的云层移开,让月光毫无遮挡的落下,照亮官道上一前一后狂奔的人。楼闻瞧着更远处被山影遮挡住的前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一边才好。
因为吃下的并不多,软筋散的效果在楼闻墨的身体中慢慢褪去,他却依然维持着自己瘫软在马背上的状态。并不是现在不能反击,而是楼闻墨想知道他们到底派了多少人来暗杀自己。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小看了对方手段的楼闻墨不想给自己留下更多隐患,比起现在就跑出包围圈,他选择以身犯险钓大鱼。
天玄派的道长们总是因为清修少有过分情绪波动,楼闻墨也同样如此。但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的胸膛正激烈的跳动,有种令人上瘾的感觉自心底升起。
被追杀,敌人数量不明的情况下还想着要揪出头领以绝后患,这样拿自己的安危当筹码,做出宛如赌徒一般地行为,就是现在的楼闻墨。
板着脸的楼闻墨让旁观者看不清楚心思,只能瞧见那双也黑夜中也很亮的双眼。
似曾相识的剑光划破夜空,它从山影中冲出来,略过飞奔的楼闻墨,精准碰触追兵的脖颈。在楼闻墨的身体还没完全脱离软筋散效果的时间中,他预订的猎物已经被别人斩获。
隐隐幻听到胸膛处鼓噪声的楼闻墨,就像被人强行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冷静了,也变不高兴了。
“道长可还好?”
剑客清亮的声音引得楼闻墨回头看去,那是一张他有印象,并且前段时间相当熟悉的一张脸。
华燕景看着因为在奔逃,被软筋散和刺客害的多少有点衣衫不整的道长,忍不住红了脸。
特地传消息回去的华燕景同样收到了南风阁报平安的讯息,跟楼闻墨迅速放松下来不同,他心里涌动着不安。
跟空有一身理论知识,没有多少江湖经验的楼闻墨不同,故意示弱让人放松警惕,进行反杀的情况,华燕景早就遇见过许多次了。
在天真环境下生存的楼闻墨会如何做呢?华燕景光是想想就觉得担心。
所以华燕景选择快马加鞭追去楼闻墨所在的城池,也幸好他来了,成功毫发无损地救下了退走的楼闻墨。
华燕景露出一个在楼闻墨看来傻乎乎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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