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先生能对学子们如此关怀,竟真的是儒圣传人!
先前头一次听说儒圣是因为邝洪智,虽然见到李骘之时看他落魄至此,但是他身上一辈子的书卷气还是令吴慎肃然起敬,一个关怀学生胜过关怀自己的老师,他真的会残害军人吗?
“你别不信!”苏伯超看吴慎逐渐变幻的眼神,开口解释道,“这老东西在六国乱战之处便上书解除我齐国武装,以仁义治天下,到头来呢?朝堂上下一片哗然,就连他已经入仕的弟子也纷纷与他划清界限。没错,当官的都是读圣贤书的,但是读了这么多年还如此天真的人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吴慎一阵无语,想不到表面上谦恭仁义的老夫子还有这一面。
苏伯超敢说就不怕吴慎去查,毕竟以吴慎的本领,十年之内便能入朝为官,这些事情都能知晓,只要他不是迂腐到家的小顽固,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那您说先生残害军人是什么意思?”吴慎还是想问到底。
“这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李骘想要去东夷游学,实现天下大同,又怕朝野上下反对,于是假传命令令镇东将军领兵前往东夷进行和谈,一路上瞎指挥,镇东将军以为他有懿旨在身便遵守命令,遭遇东夷军队之时也不抵抗,若不是当时一名名叫曹墨的偏将军力排众议举兵抗击,恐怕青州半境已经沦落到东夷手中了。”
“顺便说一句,这位曹墨将军也是他的学生,如今已是新任镇东将军。事发之后,曹墨将军也曾上书要求治李骘的罪责,最终因为儒圣门生满天下,而他们则要保住儒圣的唯一血脉,后来便也就不了了之,只是将李骘贬谪到青州……”
吴慎已经无言以对,李骘那光辉的形象在他心目中完全崩塌。
世上怎会有如此迂腐之人!
莫非他这一辈子就没见过世面吗?不知道被人杀了会死吗!
“他或许是一个好的先生,但并不是一个好官。”苏伯超为李骘的一生做了总结。吴慎对此深以为然。
“无论如何,还是先凭借自己的能力考上举人,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吴慎对自己轻轻说道。这些事情他想管,但是没法管!李骘是什么人物?那可是儒圣独子、桃李满天下!自己一介白衣能做什么?
曹家、李骘、文松,他们都是一群糊涂虫!但是现在的自己既无法对曹家的报复展开反击,也不能对李骘、文松的糊涂账处理后事。
想到这里,吴慎惊了一下:“这位镇东将军曹墨与青州曹家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曹墨将军出身低微,凭借一身武艺坐上了偏将军的位置,为人嫉恶如仇,若是曹家敢跟他攀亲带故,早就被曹墨将军一把火烧尽了!”
吴慎听到这里才敢放心,就怕曹家的后台就在青州不远处,这样无论自己是举人还是进士,恐怕都不能在他的眼皮底下铲除曹家了。
心中打定主意不再管老夫子的顽固思想,却是再次想起了受到文松误导的事情,吴慎压抑着心中的激动,问道:“先生方才说我受了文松前辈的误导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可以修习内功,就这么简单。”苏伯超奸诈一笑,娓娓道来,“他说你骨骼之中藏着经脉也对也不对。”
吴慎大奇,急忙追问道:“对在哪里?不对在哪里?”
“对的是,你的骨骼与经脉确实关联在一起,但不对的是你的经脉是附着在骨骼之侧,只要调养几年,依然可以习武。”
吴慎先是大喜,自己的梦想终于可以实现,但转头又有些悲哀,调养几年?那自己何时才能登顶武林?
“文松那老头子只知道修炼,却不知道修炼的困难,他自己天生经脉通达所以一日千里,却不知道经脉闭塞也可以后天打通!只不过你的情况复杂一些,需要加以药物与外功同时修炼,方才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总的来说,你只需要将附着在骨骼上的经脉一一摘除下来,形成一条独立的脉络,便可以修习武功。听邝将军讲,你小子是条汉子,能在万分危急的情况下反败为胜、死里逃生,还将天狼殿的人坑的七荤八素,想必脑子够用,这样一来你在修炼路上或许也是一片坦途。”
吴慎听得汗毛乍起,将附着在骨骼上的经脉摘取下来?这恐怕是在阎王殿前徘徊的行动啊!
“你在害怕?”见吴慎轻轻点头,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惊喜,苏伯超微微皱眉,想不到这小家伙胆子这么小。不对,他还是对于习武没有必要的信心和坚定!
当下不再犹豫,重重说道:“习武之路并非一番坦途,你若心志不坚便再想想吧,毕竟你这种情况不多见,而你的智慧与毅力更是人间少有,只有你自己对你有信心,才能够在习武一路上披荆斩棘,这是任何人也无法为你做的决定!”
吴慎点点头,对此十分理解。毕竟若是他坚定习武,今后遇到任何苦难险阻都是无法回头的,总不能说一声投降敌人就会饶过他,没有几个是李骘这样的天真。
回头看看对面被烧成瓦砾的房间,吴慎明白,无论习武与否,自己都有需要守护的事情,以前是父亲,现在是自己的生命!再想想进入历城前后的事情,想想依依惜别的纪雁菱、无路复仇的卫雅,还有昨夜险些丢掉的性命!
吴慎看着一片瓦砾静静出神,翻看着书籍的卫雅抬起头来冲他轻轻一笑。
“您能不能等我乡试过后再……做决定?”吴慎想到了摘除经脉,这必然是举步维艰的大工程,稍有不慎便会有生命危险,而过几日便是能够决定自己未来三年路程的日子,他实在无法在这种时候做决定。
“没问题,你可以仔细想想,但是在这之前你需要保证你的生命你的一切不被曹家一把火焚尽!”苏伯超想到了这种情况,并没有恼怒,只是略含深意的望向卫雅,望向那一片瓦砾灰烬。
吴慎决心已定,等到乡试过后再做决断,毕竟有官身可以自保,君不见邝曹两家斗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互相毁灭?并不是双方无法真正对对方毁家灭族,而是杀掉一个小老百姓跟杀掉一个有官身的官员后果截然不同,即便双方都想致对方于死地,但都需要有合理的理由,需要从律法之中寻找破绽!
为苏伯超轻轻关上门,吴慎也忘记了为他准备日常用具的事情,只是低沉着思考着来到卫雅身边。
他也没有了温习功课的心思,卫雅很懂事,只是静静看着手里的书,并不打扰他。
吴慎陷入无边无尽的沉思,后腰上的温热提醒着他这里曾经受过伤害,身后的瓦砾提醒他险些命丧他手,身边的卫雅虽然已经脱离了母亲与妹妹的痛苦,但她身上的伤痕依然宣示着世道的不公!
他有自己需要守护的事情!
“等到乡试过后,次年春天便是春闱,到时候一鼓作气成为进士,立足官场,必要毁灭曹家!”
当下不再犹豫,面露笑容跟卫雅重复起了之前的活动:背书。
看着外面洋溢着快乐气息的二人,苏伯超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短时间内无法令他下定决心啦。“这小子,说好给我准备日常用具,现在忘得一点影都没了……”想要洗把脸躺下休息的苏伯超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无奈的笑着。
时光如水匆匆流过,未来的几天吴慎依然早晚为卫雅煎药,上午下午分别学习射御等需要恶补的知识,不再将曹家的事情放在心上,反而没了曹家作恶的音讯,这让吴慎心满意足,可以专心致志准备乡试了。
转眼间已是乡试前一天,苏伯超下午为众位准备乡试的学子完成了最后的射御教导,扭头便出门了。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吴慎对于苏伯超的日常已经十分熟悉,早晨先是绕着泺泉披甲戴盔跑上二十圈,上午教导他们学习射箭,中午则必定要午睡一会,下午教导御马,晚上则是出门散步,不到深夜绝不回来。
前几日邝洪智兄妹二人也来看望自己,看看他的腰伤如何,三人谈论片刻,吴慎才对苏伯超有了更深的了解。
苏伯超少年从军,混迹军中十余年,有名师教导他外家功夫,并且已经达到登门入室的地步,身上隆起的肌肉便是他实力的象征,自己刚入历城时有百余东夷骑兵乱民,正是苏伯超率领他麾下的五十名骑兵在历城外三十里处将其斩杀殆尽,那日战鼓声大作便是有斥候见到了东夷骑兵的身影,大夫也是那天出城采药,若非正好遇见了紧追不舍的苏伯超,恐怕穿金龙现在也找不到。
尽管对于苏伯超的敬佩愈发浓厚,吴慎还是没有决定好要不要习武,这种事情也不方便与邝洪智讲,只能自己深深埋藏在心里细细思量。
但是苏伯超对于邝洪智的印象令人深思,邝洪智二人来看望吴慎当晚,苏伯超便警告了吴慎,要他在与其二人交往时要小心,并告诫他邝洪智心机深沉,从不做赔本买卖,与吴慎一见如故恐怕并非想要结交他这么简单。
吴慎对此心有疑虑,但好歹能从邝洪智那里得知邝家与曹家势不两立的事情,对此吴慎也没有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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