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缴纳了费用就可以走了!”
“不不不,学生需要留下,先生下午还要为大家进行考试。”
“来,现在人不多了,大家先休息一下!”苏静儿从院内端出来几杯水,一一递给众人。
吴慎真是渴坏了。自从邝洪智进门之后,他需要说的话就多了起来。
大多数都是关于自己的事情,包括询问祖籍家世到娶妻生子,几乎他经历过的没经历过的都被问过,就差没有人问他什么时候去世了!
吴慎对此了然于胸,他们不认识自己但能认识邝洪智!
堂堂守城将军放下架子与自己亲切对话,这岂能不让老百姓们多想?
对这种受到重视的感觉吴慎也是十分舒服,因此和言细语应对着每个人合理的不合理的问话,乐在其中!
终于忙到了中午,人群渐渐稀少。负责忙碌的众人之中只有刘桂良与吴慎是正经有功名在身的,其余负责引导、收费差事的都是不识字的,他们大都是刘桂良家的家奴,所以等刘桂良跑肚之后负责汇报的工作只能由吴慎来做了。
“师姐,这是上午所有前来报名的人了!”
吴慎一口气喝完大杯子中的温水,托起一打厚厚的名册给苏静儿汇报情况。
苏静儿收起了杯子,看了一眼,道:“这么厚?上午多少人前来呢?”
吴慎对此早就了然于胸,回答得很干脆:“男二百三十四人,女五十六人。其中未通过童试者共二百七十三人!”
“这么多?”苏静儿皱了皱眉头,放下托盘拿起最上面几张看了看,“这么多人恐怕我们这里不够用吧!”
好在这些事情不需吴慎操心,默默整理着桌案上散落的纸张。这些事情李骘也不会操心,所以只能交给“大管家”刘桂良亦或是苏静儿来处理了。
看了半响没能想出办法,只能寄希望于下午的测试可以刷下一部分人来,起码使银子入学的学生必然会被先生驱逐,至于这银子使在哪,吴慎就不知道了。
“把桌子都抬进去吧,大家也快去吃饭,下午不需要这些了!”苏静儿将托盘放在厚厚一打纸上,对众人吩咐道。
不一会时间,门前只剩下了苦苦等待下午考试结果的家长们。好在对面便是客栈,倒也不需操心他们的午饭。
学堂里有专门的伙房,吴慎等人简单的吃过后等待李骘的指示。
李骘已经打发走了前来拜会的人们,大大小小的礼盒装满了内院,看的老夫子一阵发愁。
“静儿!”老夫子招呼了一声,苏静儿快步走去,吴慎等人见到老夫子也通通起身。
“大家都散去休息吧!”老夫子冲着众人摆摆手,转头对苏静儿继续说道,“有三件事需要你去办。第一,下午还有一些流浪在青州府各地的孤儿要送来,你带人收拾一下为他们准备好房间。”苏静儿手边没有可供记录的纸笔,只好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第二,申时左右会有一批食物送到,这处宅院没有冰窖,夏日恐怕难以久存,你去联系一下附近的客栈暂时借用一下他们的冰窖存放几日,记得带回来些冰块,夏日炎热,我们不要让这些孩子中暑!”
还在收拾餐具的吴慎听到老夫子的这些话心生感动,不管李骘因何受到弹劾、谗言,就这关心学子的这份心意足以令那些达官贵人们汗颜。
李骘从怀中掏出一厚摞册子,继续说道:“这是上午青州府士绅名流们的礼册,金银留下,贵重物品组织义卖,得来钱财用于学堂日后运营,并且择日择量返还给桂良家里。我们不能白白占用了桂良家的宅子和钱财!”
苏静儿点头称是,接过礼册匆匆去处理了。
李骘对苏静儿可谓知根知底,她虽有些懒散,该干活的时候却从不叫苦,为人做事松弛有度。他也很羡慕这种状态,但奈何自己是天生的急性子,不然也不会说错话被贬谪到这里。
李骘看了一眼洗刷好餐具的吴慎,擦了擦头上的汗,叫住他对他说道:“我刚刚得到消息,教射御礼仪的先生明日便到,你不用担心你的乡试,像你这样聪颖规矩的孩子若不能中举,老夫怕就要怀疑科举是否公正了!”
吴慎闻言大喜,激动地向李骘道谢,射御这两门课程是自己最担心的,如今有了老夫子的保证,吴慎自然大喜过望。
日头西移,苏静儿已将第一件事办妥,拉起来午睡的吴慎与她迎接青州府的流浪孤儿。吴慎急急洗了把脸跟她来到街上。
“怎么这么少,不是说有一百多人吗?”苏静儿看着面前负责送孩子前来的官员质问道。
那官员一脸无奈,道:“这里面有些事情说不清楚,我还是见到先生再说吧!”
苏静儿一脸怒气收敛得很好,叫吴慎引着官员去见老夫子,自己带着孩子们去二院里居住的地方。
此时李骘正在专心致志的监督学生们考试,刘桂良则站在后面盯着。吴慎领着官员穿过诸多桌椅,瞥了瞥令学子们苦思不解的试题,不过就是孔圣人的一些基本言论而已,值得这么苦恼吗?
“先生。”吴慎唤了一声,李骘发现了一旁的官员。
“先生,关于此次收集流浪孤儿的事情我需要单独跟您说一下。”那人一脸谦卑,毕竟面前的人物可是当年的状元!他也是读圣贤书的,对于这种同道中的前辈高人自然不敢不敬。
李骘很是疲累的样子,拄起了不常用的拐杖,示意二人出来说话。
三人站定,李骘问道:“怎么了?有什么意外吗?”
那人一脸尴尬,可又不得不说:“此次只收拢到了十四个女孩子,男孩子一个也没有……”
啪的一声,李骘手中的拐杖扔出好远,吴慎小跑过去捡了回来。
“什么意思?”李骘眯着眼咬着牙,“其他孩子呢?你可不要告诉我青州府战乱十年只有十四个女孩子活了下来!”
那人更加谦卑,急急说道:“先生不要误会!这里面有隐情。”
接过吴慎递过来的拐杖,李骘静静地站着,等着他的解释。
“战乱十年确实有不少孩子丧家失所,哪怕是下官能叫出名字的都有一二十人……只不过,前些日子举办善堂学堂的消息一传出来,青州府大大小小的官员就开始到处买孩子……下官人微言轻,无法阻拦。州牧大人倒是下令杜绝此类事情发生,但架不住各级官吏偷偷收拢……所以……只剩下这十几个身染病患或是体力单薄的女孩子……”
吴慎这也明白了,大战如今已经告一段落,各国边境只剩小摩擦不断继续,这种时候全国壮丁损失惨重,但官员地主家里的田和日常生活总需要人照顾,于是便出现了买卖孩子的事情,毕竟年纪小干不动活可以伺候人,长大了可以照顾田亩,而当官的不过给他们一口饭吃,无论怎么做都是赚的!
至于为什么放出消息举办学堂才开始收拢,大概是希望签卖身契的时候少付些钱罢!
吴慎咬牙切齿,他是在流浪的路上被抓获的,赤地千里易子而食的惨状虽然未曾看见,但是控制他人人身自由的事情比比皆是,路过的城池不少达官贵人出价买孩童买侍女,卖身契一签这人是死是活就全凭自己了,这种发财的机会他们也敢打主意!
只恨自己手无寸铁,不能见一个杀一个!
老夫子顿时也明白了事情缘由。他虽意气用事,却也知道世间情理,这种情况过去有现在有将来还会有!不要说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学堂主事,就算是曾经的国子监司业他能扫的清天下的污浊吗?身形晃了晃,吴慎眼疾手快扶住不让他倒下。
官员低着头满面惭愧,不敢继续说下去。
“你走吧,好歹还有十四个孩子……”李骘摆摆手,身形更加苍老。
吴慎扶着李骘回屋躺下,刚要去给他倒杯水却被拦了下来。
“吴慎。”吴慎应了一声。
“你去,去请大夫……”吴慎以为先生气急生病,急忙答应一声放下水杯准备出门,“去请大夫为这十四个孩子治病、为她们准备好饭食和床褥!”
吴慎的眼眶湿润了。
父亲不知踪影,多半可能已经死在乱军之中,看惯了大难临头人们的勾心斗角,遭受了拼命才救下的同伴非议,吴慎早已不信什么天道公道!但现在看到了李骘,看到了一个真心为孩子付出、奉献的老师!
吴慎重新相信,公道自在人心!在人们不容易见到的阴暗之中坚持着、坚持着发光发热!
擦去即将奔涌而出的泪水,吴慎点了点头,急匆匆揣上所剩无几的银两,出门跟刘桂良、苏静儿招呼一声便飞奔而去。
不多时,吴慎从医馆里请来了大夫。虽然李骘再三劝阻,但吴慎还是坚持先为李骘把了把脉。
“先生这几日操劳过甚,并无大碍,只需静养即可。”大夫话语一出,吴慎与一旁侍候的苏静儿松了一口气,“我再开服药,早晚服用,避免辛劳,静养三天。”大夫迅速开好了药单,吴慎将其收了起来,还要等到给十四个孩子看完再一起开药。
二人安抚好劝他们不要浪费钱财的李骘,领着大夫来到了十四个孩子们居住的房间。
一进房间吴慎便觉恶臭熏天,十四个灰头土脸无精打采、分不清男女的孩子抬起头来看着三人。 20210/10773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