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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占对山

    到了第五天头上,石柱军的围城营地仍是毫无动静,不打算发动进攻

    不说堡内喽啰那里心中害怕,就是肖刚自己也觉得空落落的心中没底。石柱军迟迟不发动进攻,肖刚不是没想过出城偷营,可是石柱军的塘骑不分昼夜地在堡墙外巡逻,他们三三两两,或聚或散,来去如风,堡墙上的动静他们都看得一清二楚。这些塘骑很精明,只在七八十步上远远看着,从来不进入守军弩箭的射程内,想杀伤他们也很困难。

    “要是老子手上也有火器就好了。”肖刚恨恨地感叹道。

    南墙大营这边,张凤仪在那日单挑中受伤不重,已经缓了过来。她三番五次地找到吕涣真,只是要战,弄得吕涣真不胜其烦。

    围堡的第五日傍晚,秦良玉带着吕涣真、马祥麟、许缨三人来到前线,远远观察着肖刚的山堡。

    “祥麟,你可知道娘为何围困多日不战?”秦良玉问道。

    “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马祥麟罕见地引经据典道,“娘按兵不动,定是要消磨那堡中叛军的士气。”

    “不错!正是如此!”秦良玉喜道,“你进步很大。”

    许缨和吕涣真偷偷地相视一笑,这些话是他们三人私下琢磨出来的,现在马祥麟拿出来显摆,讨了秦良玉好一顿欢心。

    “看那堡上的守军。”秦良玉抬手一指,“一见咱们这里有人逼近,他们就忙忙碌碌、惶惶不安。咱们继续围下去,他们怕是自己要吓死自己。缨子,今日军中粮草如何?”

    “今日秦民屏将军又遣民夫从忠州县城要来六百石粮,重庆府那边也遣使来说,一千石军粮正在路上。”许缨回答道,“照这样的情况看,我军粮草无忧。”

    秦良玉点头道:“如此以一来,咱们围城的粮草是够了,只是光围,咱们是攻不下来这座堡的,还是需要致命的一击才行。”

    “娘,派弩手射他们一波如何?应当能造成些死伤。”马祥麟献策道。

    “你能射到他,他也能射到你。而且他居高临下,射程比你还远。”秦良玉摇头道,“咱们跟叛军以命换命,不划算。”

    “秦将军,咱们已经围了这山堡好些日子,不如再让他死些人。”吕涣真开口道,“用弩箭不行,可以用红字营的鸟铳!”

    更长的打击距离,永远是战争中制胜的法宝。匕首敌不过腰刀,腰刀敌不过苗刀、苗刀敌不过长枪,皆是因为一个在武学中极其简单的道理:一寸长,一寸强。

    除了火炮之外,红字营手上的鸟铳就是这个时代打击距离的巅峰了,距离上的优势,足以让自己在敌人触及不到的地方杀伤敌人,这也是吕涣真坚持让红字营使用鸟铳的初心。

    一提到鸟铳,秦良玉的脑海中浮现出秦大红秦二红姐妹的形象。戚继光在《纪效新书》中有言,鸟铳之所以为被称作鸟铳,是因为其准头足可以击中空中的飞鸟。大红二红姐妹的在那场单挑中射击的表现,就是鸟铳准头的最好体现。

    “说下去。”秦良玉来了兴趣,“咱们一走近堡墙,叛军们就都缩到女墙后头了,你怎么用鸟铳杀敌?”

    “可以晚上去啊。”吕涣真说到兴奋处,顺了顺耳边的碎发,“今晚就能试试,我让秦大红秦二红姐妹俩趁着夜色,行到离堡墙只有七八十步的地方,想必贼人不会察觉。”

    “夜间堡墙上的贼人巡逻都举着火把,秦氏姐妹俩瞄着火光处打,肯定能打死一两个贼人。”

    “到那时候,贼军必然又惊又怕,这一铳下去的威力,堪比咱们围城好几天的效果。”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吕涣真的计策完美契合了秦良玉这次的剿匪方略。

    “妙啊!真儿姐。”马祥麟拍手赞道,“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来一铳,甚至有可能造成贼军炸营,给咱们攻城创造胜机啊!”

    “这一铳打的是人心哪。”许缨也感叹道,“吕妹妹好毒计!”

    “当初你坚持红字营要装备鸟铳,果然不错!”秦良玉拍了拍吕涣真的肩膀,“今晚你就找来那姐妹俩,咱们按照这个计划行动,且看效果如何。”

    ......

    回到红字营营盘,吕涣真便找来了大红二红姐妹俩,把事情安排了下去。

    秦大红秦二红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二人是双胞胎,今年十七岁,长相极为相似,若是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这两个姑娘都梳着利落的平髻,五官周正,双目有神,一看就是某个小自耕农家里的良家女,不知遭了什么难,二人家破人亡,流落到石柱县,后来加入了红字营。

    “怎样,能打的中吗?”交待完计划后,吕涣真问二人道。

    “八十步,有六成把握能打得中,若是进到七十步的话,小女......小女有九成把我能打中。”秦大红有些羞涩地回答道,秦二红也点头附和。

    “好,那今晚你们就走到七十步的距离上再开火。”吕涣真吩咐道,“只要别走到贼人弩箭的射程里就行。”

    到了三更时分,天公作美,一朵云飘来将月亮的光亮遮住了,趁着这个当口儿,姐妹俩开始行动。

    秦良玉和吕涣真在望楼上远远地观察着。

    为了防止火绳上的火星暴露二人行踪,姐妹俩并没有点燃缠在手腕上的火绳,而是带了个火折子,打算到了七十步的距离再点。

    姐妹俩换上了深蓝色的外衣,匍匐在地上,缓缓向着堡墙下七十步的距离移动着。

    “这衣服的隐蔽效果不错。”秦良玉开口轻声说道,“咱俩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地上有两个人呢。”

    堡墙上的守军都打着火把,从明处看暗处,更是难看得出来秦大红秦二红姐妹俩了。

    二人也不着急,缓缓移动到了七十步处,掏出了火折子。

    要点火了!吕涣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作为红字营的神枪手,二人从点火到安装火绳一气呵成,丝毫不给墙上守军发现自己的时间。

    姐妹俩铳膛内的火药铅子早已下好。迅速安装好火绳后,二人单膝跪地瞄准,接着是几乎同时的啪啪两声铳响,堡墙上的两根火把闪烁了一下便灭了,两声惨叫声也与此同时响起。

    原本还有些人声的堡墙上随即陷入了一两秒的死寂,紧接着一个凄厉的声音响起:

    “官军进攻啦!”

    霎时,山堡内敲锣声、喊叫声响成一片,原本还算得上井然有序的堡墙守军顿时乱了套,贼兵们苍蝇似的乱窜,狼奔豕突,好不狼狈。

    “打得好!”秦良玉不禁高声叫了起来,赶紧掉头下了望楼。

    “这么一乱,咱们就有机可乘,说不定能趁乱夺了这山堡!”

    正在秦良玉打算召集部队,发动进攻时。山堡里,肖刚带着他手里的核心酉阳兵,开始了行动。

    “都不许惊叫!违令者格杀勿论!”肖刚大声命令道。

    肖刚的这道命令一出,手中的酉阳兵头目们便带兵赶往堡墙各处,嘴里喊道:

    “大帅有令!不许惊慌失措,违者格杀勿论!”

    镇定的酉阳兵们一出现,原本混乱的山堡要好了不少,再杀了几个不听命令、仍然惊慌大叫的喽啰后,山堡内渐渐恢复了平静,一场炸营,被肖刚带着酉阳兵弹压了下去。

    “闹哄哄的声音没了?”秦良玉正要传令整军,却听见炸营的声音渐渐消失了,不禁心中愕然。

    “想必是那肖刚弹压了下去。”吕涣真叹道,“这肖刚真是老狐狸,一场炸营,这么快就处理好了。”

    “哎!他们混乱的时间再长一些,我们就能开始强攻了。”秦良玉略感可惜地说道,“尽管如此,今晚的夜袭,已经是很成功了。虽说没能让他们炸了营,此时估计也被吓破胆了。”

    “只是可惜这次之后,下次他们就该有防备了。”

    第二日的上午,秦良玉和马祥麟又来到前线红字营营盘前,观察山堡内的动静。

    经过昨夜那么一折腾,肖刚手下的兵各个都学精明了,在墙上巡逻时根本不探头出来,只是通过女墙的缝隙来观察外面的动向,还放置了些悬户来抵御鸟铳的铅弹,看来却是被红字营的火器吓得不轻。

    “秦将军,贼人现在学乖了,只怕我手里的鸟铳也没办法再偷袭贼人了。”吕涣真担忧地说道。“虽说他们都吓坏了,可是也因此都龟缩在女墙后头,鸟铳打不着了。”

    秦良玉没说话,只是仔细观察着山堡。在没有女墙的东堡墙那里,一些喽啰们正用绳子将木桶垂到戚家河里打水。

    戚家河......戚家河。秦良玉在心中盘算着,有一个法子窜进了脑海。

    “真儿,你看那戚家河对岸的山,到山堡的东墙,有多少距离?”秦良玉突然问道。

    吕涣真大概目测了一下,说道:“大概九十步到一百步?将军这是......”

    吕涣真说到这里自己便停了下来,秦良玉要干什么,她已猜到了八九不离十了。

    “将军这是要学那黄忠在定军山的打法!”吕涣真脱口而出。

    “正是!”秦良玉微笑道,“占对山黄忠逸待劳,我的计策与黄忠在定军山的打法也算得上是异曲同工了。”

    “黄忠?定军山?真儿姐,娘,你们打什么哑谜呢?”马祥麟迷茫地问道。

    肖刚的山堡坐落在戚家河西岸的山上,山堡的东墙下就是戚家河。而在东墙的对面、戚家河的对岸,也有一座山......

    “啊!我知道了!”马祥麟叫了起来,“我看过《三国志通俗演义》的那一章,叫做,占对山黄忠逸待劳,据汉水赵云寡胜众!”

    “你们俩是想学那黄忠,在戚家河东岸的山上,安排上红字营的鸟铳手!”  20008/107165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