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王的话里不乏落寞之意,林子宁不禁想起自己的事来,若不是突然遇到一个乞丐,这乞丐又送给自己一颗水晶珠,自己怕也是只能像百草王这样祈求日后入了阴司做个阴神吧。
若是没有气运,想做个阴神也不能。
林子宁一时想得入神,忘了接百草王的话,就听百草王又说道:“人老了,话就多了,闲言少叙,既然二位得了这伏蔺子,老朽就不耽搁二位的时间了,请二位自便。”
几人萍水相逢,百草王帮了二人大忙却不要好处,林子宁与面纱女子都有些过意不去,不等林子宁说话,面纱女子先说道:“王大夫,你我本是萍水相逢,难得先生高义,赠我草药,我虽然法力浅薄,却不能做薄情寡义之人,我这里有一枚乾元换骨丹,先生服用可以益寿延年,还请不要推辞。”
这面纱女子本名赵嫣如,家在宁州,乃是玄天剑派长老平远上人至交好友的后人,八岁时就被平远上人收为弟子,悉心教导。
如今年方二八,生得国色天香,为免宵小之徒觊觎美色,她才以白纱罩面,此举虽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但总归聊胜于无。
赵嫣如虽然修道时间不长,但是天赋异禀,八年以来已然筑基大成,即将突破境界,成为练气期的修士,因此颇受玄天剑派师长重视。
此次随师父离开师门,从平州回返宁州,乃是为了迁移曾祖坟墓。
两百年前,赵嫣如天祖去世,遇到高人指点,葬在一个可遗泽后人二百年的墓穴,并说了百年之后再将墓穴迁到依山面水、坐东朝西的缓坡之上,则能滋养坤元之气,几千年后必有此界一等一的贵人出世。
赵嫣如虽然心中有些怀疑,但无奈祖父与父亲一再坚持,作为家中长女,天祖五代孙,她不得不回乡迁坟。平远上人与赵嫣如天祖父自幼相识,乃是嫡亲的异父异母兄弟,又怕弟子万里远行,路上不安全,就同她一起回乡。
谁曾想师徒二人好不容易办妥迁坟之事,就遇到修炼邪功的五禽散人在宁州残害百姓,二人作为名门正派的修士,怎能视若无睹,这才一路追击到此。
赵嫣如虽然已经筑基大成,但对于金丹期以上修士大能的战斗,不过是大大边角而已,就这样,还让五禽散人坏了她的储物袋。她师徒二人也是多方打探才知道,这白林子非得找一位人称百草王的大夫不可。
听名便知,乾元换骨丹可非是寻常丹药,其具有培本固原、益体补气的功效,对筑基阶段的修士有非常大的吸引力。
伏蔺子再是难得,也不过是祭炼储物袋所需的一味药而已,如和能与乾元换骨丹相比?
林子宁早就猜赵嫣如与那平远上人必是来历不凡,不是大派弟子就是朝廷要员,可非得如此豪横么?虽然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你拿这么贵重礼物相赠,让我如何自处?
是假装不知道,厚着脸皮告辞,还是也拿什么宝贝来换?
且不说有没有东西来换,就是有,值不值得还是个问题呢,想来想去也只有那几张守魂符可以用来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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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宁本对清丽脱俗的赵嫣如有几分好感,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但想不到她如此行事,顿时有了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一见其人退避三舍的觉悟。
林子宁心中思绪纷杂,脚下不由自主地往边上迈了两步,随即说道:“王先生,这位小姐说的甚为有理,既然先生不要钱财,小子不才,虽没有小姐这样的宝物,却也不能做那薄情寡义之人,我这里有一张栾平县城隍大人赠我的守魂符,此符没有别的功效,但能隔绝鬼魂,还请先生莫要推辞。”
赵嫣如一听林子宁竟还有守魂符这样的东西,也觉得奇怪,这守魂符对寻常百姓倒是蛮有用的,若是有人被鬼附身、或是用妖术摄了魂魄,在额头后后背贴一张守魂符便能定住魂魄,驱鬼辟邪,再配上法事便可捉鬼追魂。
但是对于修道之人而言,却有鸡肋的嫌疑。修道之人的魂魄本就强于普通人,而遇到了能够勾魂夺魄的妖人鬼怪,这几张守魂符也是一无用处。
除非是修道士专门为了捉鬼驱邪,才会绘制这样的守魂符,而林子宁又说是栾平县的城隍送与他的,就说明林子宁不是捉鬼驱邪的法士,甚至说自己不会绘制守魂符,那么一个修道士为何需要城隍爷送他守魂符呢?
赵嫣如心中疑惑,莹莹如水的双目便盯着林子宁看了许久,这倒让林子宁有些诧异,不知道这面纱女子心中在想什么。
不管是乾元换骨丹,还是守魂符,对于百草王来说都是不错的东西,他也知道这伏蔺子的价值肯定比不上这两样东西,毕竟伏蔺子再是珍贵,也只是凡间的药材,非是通神的宝物。
思虑片刻,百草王说道:“二位年少有才,给我的又是如此珍贵之物,老朽本不该收下,不过我若是如此,怕是二位不肯拿了伏蔺子。我便将伏蔺子的另一种用途告知二位,算是我的添头吧,二位请坐。”
林子宁见百草王还要跟他们说说伏蔺子的另一种用途,忽然觉得这女子怕就是存了这心思才拿出乾元换骨丹来换吧,就是不知道这消息值不值得。
三人各坐在八仙桌的一边,百草王便说道:“这伏蔺子的来历非常复杂,我就长话短说,不耽误二位的功夫。这伏蔺子作为洗练皮革丝线的药材,与硝石、砒/霜等药材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若是要普通的丝线想要祭炼储物袋这样具有法力的器物,非得先行经伏蔺子祭炼不可,否则,织成储物袋用不了多久就会损坏。”
林子宁听到这里就明白了,不管是祭炼百纳隐形袋,或是其他的储物袋,只要是用凡丝织造,就得用到伏蔺子。
百草王接着说道:“二位可知为何要用这伏蔺子?”
林子宁和赵嫣如异口同声道:“还请先生指教。”
“那是因为伏蔺子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说道这百草王停住不说,看向二人。
林子宁和赵嫣如亦是同时脱口说道:“无名根!”
“不错!”百草王点点头,“百草堂里大夫和学徒不下二十人,他们都以为这间备用药库里,写着‘无名根’的药屉里装的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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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种无名的草木之根,却不知道这药材就是以此为名。”
林子宁问道:“不知先生可知这药材因何得名‘无名根’呢?”
“‘无名’二字可作‘无名’解释,即没有名字,亦可作‘去名’解释,即去掉本有的名字面目,成为无名之物。”说到这,百草王突然笑了笑,颇为诡异,继续问道,“二位想想,若是把你们的本来名字面目去掉,会是怎样的情形?”
百草王鹤发童颜慈眉善目,笑容也是和煦,但是他后面的话一出来,林子宁被惊得打了一个冷颤,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若是把你们的本来名字面目去掉,会是怎样的情形?”
如何去掉本来的名字面目?
去掉之后......
林子宁不知道坐在旁边的女子有何想法,只觉得这事情恐怖得很。
若是把名字去掉,应是让人忘掉自己身份,乃是篡改记忆。
而改掉本来的面目,是给人化形或是变形吗?
如果是这样,不说用特殊的药材,就是斗湖书库中也有类似的法术,算不得稀奇。
见二人没有反应,百草王接着说道:“二位是修道之人,自然知道有秘术可以让人改头换面或者篡改记忆。但是这无名根的用处并非是这样。我且说两种最基本的用途,一是用于夺舍,二是用于画皮。”
夺舍?
画皮?
想不到无名根竟是这样的“无名”法,夺舍之后,肉身中的魂魄或是被吞噬、或是被挤走、或是干脆灰飞烟灭,哪里还有“名”存在呢?
什么是“名”?“名”就是标记,是区分彼此的标签,同族同类之中的生命,肉身大同小异,能用来区分彼此的“名”不就是魂魄吗?对于被夺舍的人来说,原来的魂魄没了,不就是“无名”的存在?对夺舍之人来说,这不就是改了本来的面目吗?
而画皮这个词,林子宁更是熟悉,前朝有一个名叫蒲松龄的书生,读书不成屡次落地,学佛不成,念的经文总是错漏百出。最后流落到东都洛阳,拜在太虚宫门下一处道观的观长座下,算是学了不少问卦捉鬼的本事。
就是这个学文不成、学佛不成,学道小成的落第举子,结合自身的经历,又搜集了不少异怪之事,竟写出了一本名为《聊斋志异》的书。
里面妖精鬼怪、神魔佛道粉墨登场,林子宁对这本志怪书籍爱不释手。《聊斋志异》中就有《画皮》这个故事。
林子宁一听到百草王说“画皮”这个词,马上就想到那个故事,一只青面獠牙的厉鬼画了一幅美丽动人的女子人皮,穿上人皮之后,便去勾引心志不坚的老少男子,得手之后便吸食男子的精元阳气,直到男子阳气散失、肾水枯竭命丧黄泉之后,这厉鬼转去寻找他人。
想来,百草王说的画皮就应该是这般吧。
可是,伏蔺子,无名根,夺舍,画皮......
还有五禽散人,平远上人......
再看看眼前的百草王和面纱女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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