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醉仙坡停留了三日,喝得酒坛摆在酒仙居外面都摞成了小山一般,第四日清晨,二人饮罢最后一坛酒,秋忘川道:
“启程吧!”
叶海汐点了点头,两人走下楼去,出了这热闹的醉仙坡,不多时便看不见身影了。
众人簇拥着醉仙坡老庄主,一直目送二人离去,然后一起回到酒仙居门前,大家看着这不计其数的酒坛,纷纷议论。
众酒庄掌柜齐齐来到老庄主面前,你看我我看你,后来还是有一人开口道:
“老庄主,不是我们不敬酒仙,可如今这三天下来,我们供奉的酒,大概是多半年的收入,这样实在是难以过活啊!”
老庄主叹了口气,道:
“醉仙坡是由我白手起家,我又何尝不知你们的难处啊,可供奉酒仙是我等应尽之责,便不要啰嗦了,去结算一下,此次的花销,我自己供奉一半,剩下的一半你们五十六家同出吧。”
“这怎么使得呢?不行不行,我们就算再难,也不能让您掏这个银子!”
“别说这些了,就按我说的办,去算算吧,告诉我个数。”
众人七嘴八舌正和老庄主商议,却见酒仙居上收拾碗盘之人跑下楼来,来到众人面前,表情有异,对老庄主说道:
“您还是带大伙上楼一趟吧!”
老庄主看他神色古怪,也不知出了何事,赶紧向酒仙居二楼走去,身旁之人赶忙相扶,身后的酒庄掌柜也紧紧跟随,一起上了楼。
这酒仙居修建得极为宽敞,几十人上了二楼,一点都不觉拥挤。众人只见老庄主站在那宽大的酒桌旁低头不语,跟过去一看,都是一惊!
大桌子上堆了满满的金银,若不是这桌子为上好檀木所制,恐怕都要被压塌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大多数人都低下了头,自己还在为酒的银钱苦恼,结果酒仙离去时留下的金银买下这个醉仙坡都足够了,当下各自心生惭愧。
老庄主看看众掌柜,笑笑说道:
“酒仙可不是凡人啊,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还是浅薄得很呐!你们清点一下,把你们该拿的拿走,剩下的放在此楼中,抬箱上锁,楼下安排人员把守,这些钱财日后若有大难,可保我们醉仙坡平安啊!”
众人皆点头称是,但谁也不好意思去拿桌上的银子,最后还是老庄主几次催促,这才出来了几个人,将各酒庄花销计算了一番,分出银子给到众人手中。即便这样,桌上金银也才分出去十之二三而已。
老庄主站在酒仙居二楼平台栏杆处,久久眼望着镇外方向,低声道:
“酒仙实乃大自在真仙人是也!”
秋忘川与叶海汐无车无马,三个昼夜的痛饮之后,两人毫无醉意,运起轻身法,真个恰似仙人一般,随风而去,洒脱至极。离开醉仙坡不久便路过亭春,往前行又来到了金粼湾,两人见有大客船往江沂方向,也就上了船,随着船上众多客商一起,顺水而下,直奔江沂城。
时值冬季,但这南域温暖,一路两岸也常见绿翠殷红,秋忘川虽是满怀心事,也不能插上翅膀直飞云都,现在也只能坐在船头,叶海汐在他身旁相依,二人默默无言,沿途赏景。
午饭过后,正往前行,秋忘川忽觉耳后风声袭来,心念一动,佛音便起,神识化罩将两人护在其中。接着就听当当两声,两只弯曲如蛇形的长镖掉在了脚下。
秋忘川猛回头,只见岸旁树枝轻晃,继而平静如初,仿似甚么都没发生一般。
秋忘川未易容,京阳可谓处处危机,叶海汐就在身旁,他没有去追赶,只是将那两支长镖拾起,细细查看。
这长镖甚是独特,镖尾为黑,镖头为白,秋忘川知道这种镖,这叫阴阳镖,白色镖头碎筋骨,黑色镖尾乱经脉,若想把这种镖打出最佳效果,手法准度力道,缺一不可。
叶海汐问道:
“刚到京阳,是谁要害你?或是…害我?”
秋忘川摇头道:
“这两镖都是打向我背后,用这种镖的人不会失准,不是冲你来的。”
叶海汐道:
“我这是第二次到京阳,若说有害我之心的,也就只有那向渊了。”
秋忘川道:
“不是他,若是他,这两镖我便不会如此轻而易举的接下,但我觉得这人也未发全力,暗器未中,转头就走,意在试探。”
叶海汐问道:
“那我们要不要下船改走旱路?”
秋忘川道:
“不必,放心吧,此次试探过后,知你我已有防备,不会轻易再来了,也快到江沂了,我提高警惕便是。”
叶海汐点了点头,她也是君境宗师人物,并不怕被偷袭,虽说现在秋忘川武道精深,她却总是怕他受伤,心里有了牵挂,想的自然就会更多。
果然,船一直行到菏望涧,再也没有偷袭之人来犯。二人下船找了客栈,名曰客来酒家,先休息一晚,明日午时便可到江沂城。
点好酒菜,二人在酒家二楼靠近窗口的桌子坐定,看外面天色渐晚,一条街上两旁的铺子都挑起了灯笼,也快临近春节了,一会儿工夫街上的灯笼就都亮了起来,驱散了这昏沉夜色。
酒菜上齐,二人饮酒闲谈,去云都皇城之事不宜在人多处提起,因此二人只是闲谈。
才喝了几杯,忽听楼梯上脚步声响,二人往楼梯处望去,只见一老一少走上楼来。
老者花白头发,脸上皱纹堆垒,身穿的衣服补丁落补丁,左手提着一把胡琴,弓着腰。身侧是一少女,发髻梳得一丝不乱,身上衣衫整洁光鲜,拿着一面小小花鼓。
两人上得楼来,四处看看,楼上共有四桌客人,除秋忘川叶海汐二人坐在窗边以外,还有三个书生在围桌谈今论古,对面是两个商贾模样的客人,离秋忘川他们最近的是一家四口,一个老妇,一对小夫妻,一个未满周岁的娃娃,娃娃咿咿呀呀的哭闹,老妇和女子在哄着,男子在一旁关切的看着孩子,不时便抬起头向周围几桌报以歉意的目光。
离楼梯最近的正是秋忘川叶海汐,老人犹豫了片刻,便带着那少女一起走了过来。
“少爷,少奶奶,老汉姓胡,这是小女采薇,因投亲路上丢了盘缠,故而在此做卖唱经营,小女会几首小调,小老儿会几首胡琴,在这伺候两位几段,您看着赏两个,我们爷俩也好早日回程,两位行行好,小老儿和小女给您二位作揖了!”
叶海汐听老者上来就叫少爷少奶奶,当下就红了脸,扭过头去,心怦怦乱跳,也没听他往后又说些什么。
秋忘川听汉说完,再看叶海汐,扭过头故意不看他,不觉笑了笑,说道:
“那就有劳老人家和姑娘了,我不点曲子,二位随意唱几支拿手调儿,我们洗耳恭听。”
汉又施一礼,眼中尽是感激之色,忙在旁边寻了个小座坐定,拿起胡琴定了定弦,看了看女儿,点点头,抬手便拉起琴来。
少女采薇轻敲手中花鼓,张口唱道:
“秋雁南飞,登高盼君归,红豆轻撷一支,九转路儿回。十里风儿吹,难散相思泪,山林红了脸儿,故人却道,那挥手的少年,是谁…”
女子采薇柔声软语,配上那胡琴凄凉之音,叶海汐不禁听得呆呆入了神。邻桌的客人们也都停止了谈论,听着这曲,这调,连那孩儿都停止了哭啼。
那挥手的少年,是谁…
秋忘川太久没归家,太久没看到亲人了,转过年,就要二十一岁,可自己却只看到亲娘一面,亲生父亲和养父都已离世,养母和兄妹也都远在幽渭,他想要的那个家,离他总是好远。
好在,身边有了叶海汐,可以让自己思念的情绪稍作缓和。
“莫道离人愁,一眼望断秋水,奏一曲红尘,问一声,何时归…”
调儿在这里婉转低回,秋忘川听着,轻轻闭上了双眼。
突然!乌光一闪,女子采薇手中鼓槌掉转槌头,槌尾尖刺似流星般向秋忘川咽喉刺去!
那低眉弓腰的汉一把握住琴首,竟从那胡琴柄中抽出一支极细极长的利剑,疾光闪电般刺向秋忘川心脏!
哪里还有半分老态!
叶海汐听着曲,望着窗外,突然间曲儿骤停,破空声响,暗道不好!刚要转头,却瞥见秋忘川闭着双眼,嘴角居然泛起一丝笑意!
秋忘川左手指尖轻弹,酒杯中突地升起两道酒箭,飞射而出,直取汉双眼。右手伸出二指,微一并拢,正把采薇刺来的鼓槌夹在两指之间!
汉眼见两道水箭强势直奔自己双目而来,不敢大意,此时自己剑势未绝,新力难起,只好强提真气一口,硬生生收剑扭身,用手中细剑击向两道水箭!
噗噗两声!水箭化为酒水散落地面,而汉被震得手臂发麻,长剑险些脱手!
秋忘川这才睁开了眼,微笑看着采薇,而采薇虽未得手,此时却好像比秋忘川笑得更开心。
秋忘川说道:
“我说姑娘,你可能马上就笑不出了。”
采薇笑道:
“饶是你躲过大师哥一剑,我这关你可就要吃亏了。”
“五步,赤练,加上藤花伞,用如此多重蛇毒涂于这鼓槌之上,采薇姑娘,你可得谨慎啊!自己若是中了招,也是要多受不少罪的。”
只见采薇那本笑着的俏脸,瞬间阴沉了下来,恶狠狠的盯着秋忘川。
秋忘川依然微笑道:
“我说过,你马上就笑不出了,可信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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