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忘川并未接话,父辈的情感纠葛,爱恨情仇,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实在不便插言。
龙椅上之人掩面半晌,终于稍微平静了下来,抬头对秋忘川说道:
“我敬你父母,与他们情同手足,你父秋寒山,你娘楚翎羽,待我也有千万般好,深藏对你娘的爱慕之情,纵有万难,我也忍下来了,只是当年没能看清云庆那狗贼的心思,如今说后悔也无用了。”
“那狗贼当年逼我发下毒誓,二十年不得找他寻仇,期间我神功有成之时去过一次,赶上了那个什么劳什子的武极风云会,出手便拿了个第一。深夜潜入皇宫,没见到你娘亲,都怪那皇宫宫殿实在太多,又完全变了格局,与我记忆中的完全不同了。当时也想索性探个究竟,抓了云庆让他以死谢罪,但许他不仁,却不许我不义,终究我还是守住了我的诺言,没去找他寻仇。”
“我见他那大殿修得不错,回来便在这岛上也修了一座更气派的,想着如果有一天你娘亲能来岛上小住,有这样的宫殿也不至于住不习惯,而且我这殿后是一个宽广的平台,一眼望去就是蓝天碧海,风景好得很,也许你娘亲会喜欢,她定会喜欢的。”
说着说着,自己竟似痴了,低声的喃喃自语些什么,除他自己,谁也听不清。
秋忘川坐在那里,看着这爱慕自己娘亲之人,辨不清他的对错。
他对?他爱上了自己大嫂。
他错?他把爱藏在心底有什么错?
他也被云庆害得身受重伤险些死去,机缘巧合下才得以活命,可看他的脸色,明明是身有旧疾。如他这般强大之人,本应该活得很好,可他却在茫茫大海之中的一个小岛屿上,幻想着有一天能接自己心爱之人来此小住。
只听那人说道:
“前因后果你已听清楚了,在我威压之下,你还能挺直脊梁,足见你有一身铮铮傲骨,这很好,没给你父母丢脸。海汐那孩子任性执拗,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能将她送回,还在途中保她周全,我很领情。”
“此岛名曰离恨岛,吾名向渊,岛中人称我真龙大帝,我当年重伤后得世外高人传授一身本领,有一秘技,曰分海术,学成以后可控水,我想你与海汐相处这些日,应该有所了解了吧?我的弟子得我传承,最多也不过学得个十之三四。今日,一为我还能得见秋寒山大哥楚翎羽大嫂的后人,二为你不惧艰险护我徒儿回岛,三为你一身铮铮傲骨,我破例将此术传授于你,完成我一桩心事,也算圆了这场缘分。”
秋忘川并非为了邀功而来,他知道叶海汐的师父是武道宗师人物,甚至可以说是当世天下第一,他也知越是武学强者,性情也大多越是古怪,他之所以知道这一切还要前来,只是为了一人,叶海汐。
没想到的是他竟是自己父母的故人,而且瓜葛极深,可以说两人都因云庆迫害,才落得今日这般,秋忘川是生父养父皆被害,向渊是独守孤岛郁郁寡欢,而连接两人的,还有秋忘川生母,向渊的大嫂,楚翎羽。从此而论,向渊说秋忘川应该叫他一声三叔,也是属实。
可秋忘川没有说话,他确是要寻求机缘,待得突破到天月境后,去云都报仇,可这次来岛上,与叶海汐说是来寻找机缘,那只不过是当时被叶海汐追问,迫不得已编造的理由罢了。他只因情窦初开,心里没想别的,只要能多看一会儿叶海汐就很满足了,而这自称是自己三叔的向渊突然要将神技传授自己,他还要问过母亲楚翎羽以后,才能确定他说的话是否全部属实,因此来了个默不作声。
向渊也很奇怪,寻常修武之人若是听到能得他的传授,不激动到当场跪拜磕头已算是定力十足了,可这孩子却是无动于衷,一点也没为之所动的样子,这让向渊很是不解。
“莫非你还有什么顾虑?”
“无功不受禄,不敢轻易接受如此神技,我只恳请阁下不要责罚叶海汐,也就足够。”
向渊愣了愣,紧接着心领神会,他是过来人,自己尤尝相思之苦,怎能不懂秋忘川的心事?
“我本就未想责罚于她,只是想予以告诫,让她将此次出行经历牢记心里,日后要更加谨慎也就是了。我看这样吧,海汐已将分海术修至第二层,就由她带你去岛上修行之所,将分海术传于你,你也不必领我的情,二层后还能领悟多少,也由你自己悟性而定,如此可好?”
秋忘川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因为可以看到叶海汐,他早晚要离岛,能与她多相聚一刻,都是值得珍惜的。
向渊轻笑,轻声说道:
“海汐,进来。”
不多时,叶海汐出现在殿门口处,向渊这手传音,就不是君境以下武者能做到的。
叶海汐未敢抬头,只听向渊说道:
“你虽顽劣,但年轻之人心性好动也可理解,免去责罚,由你带秋忘川至黑龙潭,授于他分海之术,他在岛上衣食住行,一切应用由你负责,今日准备,明日开始,若无异议,便带他下去吧,为师累了。”
叶海汐听向渊如此说,顿时喜出望外,低着的头悄悄歪向秋忘川,冲他眨了眨眼,马上又转了回去,正色应道:
“徒儿谢师父不罚之恩!这便带他去准备。”
说完向后退去,边退边示意秋忘川随她同去。秋忘川见向渊又半躺在龙椅之上,眯着眼,仿似睡了,便也没再说话,转身跟着叶海汐出殿去了。
直到两人出殿,向渊才微睁双眼,低声自语:
“离别引怀思,秋来两相知,夏雪冬雷过,恨天情已痴。”
随即闭上眼,仿似睡去。
出殿后叶海汐也没说话,只是示意他快走,直到两人走出宫殿门,转下台阶,到了盘旋向下的路上,叶海汐才松了口气,急急问道:
“师父怎地就不责罚我了?你如何与他说的?”
“我什么也没说,是他给我讲了个故事,然后就叫你进来了。”
叶海汐眨着大眼睛,很是不解,秋忘川也不想过多谈论此事,直说自己饿了。叶海汐笑着说了声贪吃,便带着他转到一处房屋处,手指轻点虚空,破开禁制,进入院中。
秋忘川随后跟随,见院子周围种满翠竹,院中青石桌上摆着酒坛酒杯。叶海汐让他先在桌旁坐好,自己进到屋内,不多时端出了几样精致小菜。
叶海汐的手艺确实十分了得,再加上食材都是新鲜的海物,秋忘川吃得非常满足,那坛酒果然如叶海汐所言,烈性十足,秋忘川喝下一口就觉得从嘴到五脏六腑都燃烧起来了,奇怪的是,赶紧吃上一口叶海汐做的生鱼薄片,立刻便如同饮下甘露,通体舒畅无比。
秋忘川不由得也感叹人生,心道若是自己没有背负血海深仇,只要能与叶海汐朝夕相守,这一辈子平平淡淡也好,轰轰烈烈也好,都无所谓了。可惜天总是不遂人愿,自己对云庆和满川的恨,被他压制在心底,不敢有一丝松懈。相比之下,眼前的生活就像是梦,就像是过眼烟云,虚无缥缈。
权当与叶海汐相处的日子是一场美梦罢了。
两人说说笑笑,酒菜用罢,叶海汐让秋忘川暂且休息,午后要带他去那练功之地黑龙潭看看。
叶海汐走后,秋忘川进得屋内,屏气噤声,感受四下无人,神念一动,进入了天道空间。
虽这些年来秋忘川武境并未提高,但神符已经是越来越成熟,神树种的几片叶子都长得硕大无比,斩天翱宇都已到八层,佛音扶摇也到了五层以上,这始终是秋忘川最大的秘密,任何人都不知。
他此次入天道空间,是有些事不解,想要请教中先生,可或许是时机未成熟,他等了良久,中先生并未露面,秋忘川盘坐修习,运行了一周天神识也未见中先生现身,看时辰也快到午时,只好闪动神念,先退了出去。
过不多时,院外禁制波动,叶海汐闪身进入院中,对秋忘川说道:
“走吧,黑龙潭午时开启,我先带你去看看,明日就要进入潭中修炼了。”
秋忘川随她走出院门,又盘旋向上走去,走到宫殿外围墙处,沿着围墙向宫殿后方走去,原来所谓修炼之地黑龙潭竟是在龙头之后。
潭外有高墙,岗哨数个,有明有暗,明哨严查出入人等,暗哨守护以防意外生变。
岗哨中守护之人见是叶海汐带人前来,没有多问,很快开了双扇黑漆大门,并且解除了禁制,叶海汐在岛上地位极高,无人不识,而且这么快速的放行,也必是提前得到了真龙帝准许外人前来修行的消息。
两人前后走入门内,秋忘川只见前方地面凹陷,竟是一个巨大深坑,旁边有一石碑,上书黑龙潭三字。潭内的水清亮无比,看样子并非海水。虽然水清至极,但这黑龙潭却是深不见底,探头往潭内看去,只觉里面仿似有七色光芒传出,恍若内有龙宫秘境一般。
虽然景色不错,但秋忘川搞不明白在这里应该如何修炼,刚想发问,却见叶海汐双掌掌心合拢,随即双手手背分别朝向天地,聚气凝神。
半柱香后,随着两掌向两旁分开,那黑龙潭水竟从中一分为二,如被快刀切开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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