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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命运的弃儿

    晚上将近九点的时间里,杰斯卡坐在病床上听着首都魔法学院医务室里的挂钟声发呆。

    现在的时刻点正是库格国城市的夜晚最热闹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全然黑下来了,但是仍旧能望见城区之中无数高楼的灯光闪烁,学院医务室病房的隔音效果不如中心医院,所以远处的城市和热闹的校园之中繁华嘈杂的声响会从病房的窗外透落进来,传进坐在病床之上的杰斯卡耳中,他听着那些喧闹的人语和时钟滴答作响的声音出神,恍惚间似乎还能听到人群的欢笑。

    医务室的病房之中开着功率十足的暖气,十一月下寻的库格国首都已经将要步入冬季,但杰斯卡坐在病床之上穿着单薄的病服却没有感到一丝寒冷,唯一让他的身体有几分凉意的是从手臂针头里传滴而来的药水点滴。

    杰斯卡没有过过这么温暖的冬季,冬季曾是他过去最讨厌的季节,因为特维国的冬季寒冷得刺人心脾,对于他这样无处可归的人来说,冬季是死神的季节,很多人都会在这样的季节里悄无声息的倒下,在怎样也无法驱散的寒冷之中永远的沉眠。

    病床的边桌之上还盛放着保温盒装载的热乎饭菜,那是夜深和雨曦把他带来这里安顿好后,夜深去参加晚宴晚宴之前给他带来的。

    那盒满满当当的饭菜杰斯卡没能吃完,还剩下了不少留在盒里,没能吃完倒不是因为饭菜并不合他胃口,而是因为他在过去养成了少食少量的习惯,吃得太多反而会不太舒适。

    那盒饭菜放在过去或许是他三天或者四天的食粮,对他而言一顿吃完未免有些奢侈。

    而司徒夜深看他没能吃完这顿饭的时候,告诉他的却是实在不和胃口或者饭菜冷掉了就可以倒掉,当时他没做回答,只是看着夜深沉默着若有所思。

    温暖的房间热闹的城市,新鲜的饭菜安全的住所,所有人在这里都可以欢笑喧闹对未来明天有着美好的幻想,不用为了自己能否吃上下一顿果腹的食物而烦恼,也不用担心下一刻炸弹会落到自己的头顶上,在杰斯卡眼里,这就是与自己过去生活之处完全不同的世界。

    “这就是...库格国啊....”

    他从单调缓慢转动的钟表之上收回目光,望着自己盖着的洁白被褥轻声自言自语,如此静坐了那么一会,他忽而抬起左手拔掉了插在右手手背上的点滴。

    忽而被拔掉滴管的伤口有血液渗出将纱布浸染上几分血色,杰斯卡却没有在意自己手上那点微不足道的伤口,他松开左手看着点滴针管沿线下坠,靠落在点滴架边上垂滴着药水轻轻晃荡,解放了挂着点滴的右手之后他又掀开了被子,转身坐到了病床的边缘上。

    杰斯卡坐在病床的边缘荡着脚,目光落在灰白瓷砖地板上看着影子荡漾。

    在这里苏醒之后他总会盯着一个地方出神很久,总是在观察着周围所有的一切,好像他会望着所有的事物若有所思。

    但是其实很多时候他的脑子里重复的都是相似的念头,又或者他其实什么也不去想,只是看着周围的东西发呆。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些什么,只是忽而觉得有些难过。

    他在库格国苏醒之后的这样短短的一天里,不管是衣食住行都得到了过去三年里他望不可及的最大满足,在战争的阴影中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之后,他忽而一下好像得到了上帝的恩惠一般,过去自己所期盼的事情好像都得到了实现。

    温暖安全的住所,新鲜美味的事物,干净整洁的新衣....

    可是杰斯卡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快乐,反而是心里莫名有些酸楚,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有些开始分辨不出梦境与现实的区别,复杂的情绪和念头不断在他的脑海里交织,让他觉得光是思考似乎就是一件痛苦的事。

    说他觉得现在的一切像是梦境,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能够被带来库格国,短暂享受到现在这样的生活不过是因为司徒夜深的一时兴起,或许可能用不了多久,这一切就会像一场梦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说他清楚眼前的一切是现实,则是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的看到了一个与自己所生活的家乡截然不同的世界,无数相似又截然不同的场景和处境会像默片一样不断在他的脑海里对比上演,一遍又一遍的刺痛他的心房。

    杰斯卡从小就在战争之中生活辗转,但是他也曾听过自己的父母和其他人描述过很多美好的生活与故事,他知道在自己那片小小的世界之外有着更加安全美好的家园,以前他也总会去想象那些美好生活的模样。

    可是想象美好故事,和眼见到美好现实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在他幻想的时候,他对美好的生活和世界更多的是期待与向往,而当他真正见到截然不同的世界的时候,心底却是更多的有另一个疑问与念头在肆意增长。

    为什么被战争选择的是我们呢?

    世界上有很多人幸福,有很多人不幸,为什么我恰好是被不幸选中的那一个?

    他眼见越多的幸福与美好,脑中这样的疑问和念头就会愈发增长,看过越多的对比,他的脑海里就会出现越多的困惑。

    被炸毁家园的是他们,被夺去亲人的是他们,被凌辱屠戮的也是他们。

    可是战争中的普通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他年幼生活在战火之中的时候,曾见过无数人向神明上帝祈祷忏悔,可是不管是那时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觉得不管是向怎样的神明祈祷忏悔,他们都不会被拯救。

    因为或许从最开始被战争选中的人就是神明的弃子,是上帝的罪人,所以他们才会被不幸的苦海所淹没。

    又或许他们很多人本就没有任何罪孽,只是成为了看不见的巨手幕后角逐的消耗品与待宰的羔羊,如果这些事情是人祸,那么向神明或是上帝祈求又有什么用处?

    脑中越是萦绕着这样的思绪,杰斯卡就越觉得心中有名为无能无助的绝望在生长。

    所以他只能沉默,望着身周截然不同的一切在痛苦之中挣扎,质问自己也质问世界和命运。

    在与司徒夜深和上官雨曦待在一起的时候,他没有明显的表现出自己这样的思维与情绪来,可是当周围的一切又一次变为他熟悉的寂静之后,他便再也无法压制掩盖自己想法和情绪,所以他觉得自己或许不该继续独自一人坐在这间空落的病房里,或许应该去做点什么。

    于是他那么想着,最终从病床之上跳下,光脚踩落在灰白的瓷砖之上感受那有几分熟悉的冰凉。

    或许他可以独自一人出去走走。

    杰斯卡那么在心里轻声自言自语,目光投向了窗外夜幕之中的城区高楼,在收回目光之际他无意间又望见那个还有着剩饭的保温盒,他目光短暂停顿,脑中忽而浮现出夜深和雨曦的身影来。

    说起来不管是出于什么缘由,能够对自己这么照顾,对自己的事情上心到这种地步的人好像也并不多。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片闪而过后,杰斯卡轻摇了摇头。

    接着他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医务室病房的门边,轻轻拉开了病房虚掩的门。

    夜晚学院医务室里没有人影来往,门外的走廊一片漆黑寂静,只有走廊尽头的值班所亮着白色的灯盏,那样的光亮照不到远处,只像在黑暗之中留下了一处小小的灯盏。

    “我倒是对这里的一切...挺感兴趣的...”

    杰斯卡苦笑着喃喃自语,回头望了一眼空荡的病房房内,随后拉上了门,迈步走向了走廊另一端漆黑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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