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方玺提前得到莽爷发出的“肉信”:“任六指”不日将亲自带领曹满屯前往17军公干。毛方玺得到信息后,虽然面无表情,但心里却乐开了花。17军现驻防陕甘前沿,是进攻三角形的前端。而你“任六指”要去那里,就是飞,也得经过老子的地盘。这是两年前把老子弄这里来没想到的吧?真是报应啊!终于逮住你“任六指”的尾巴了,若还不让你难受难受,我这两年亏不就白吃了?
毛方玺急叫孙副官面授机宜。
孙副官去警卫连挑选了十来个既有身手又有好枪法的高手。这些人都是毛方玺信任的人。关键是嘴巴紧,打死都不会泄露半点秘密的。毛方玺到新编第二旅任职两年来,唯一上心的事情就是甄选训练可以信赖、能够使用的警卫连。
孙副官挑选好人手后,又回过头来请示毛方玺,说:“旅座,我觉得我们还是冒充碱水沟的山匪吧,草字头的话,还是不要去招惹为好!”
这个孙副官啥都好,就是每次任务都要自己先弄清楚了,才执行,并不算个听令而行的好军人。
毛方玺想了想,说:“碱水沟的山匪是啥货色你还不知道吗?他们只敢抢马帮,抢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使用的武器要么是鸟铳,要么是土造。你这冲锋枪、机枪、毛瑟驳壳枪什么的一用,哪里还像是山匪?再说,任六指他们这次去17军,身上未必有财货,山匪去招惹他们干啥?也不合常理啊!”
孙副官说:“旅座,那万一以后草字头怪罪起来,可不好言说啊!”
毛方玺笑一笑,说:“真到了那一步,还何须要说什么?”
孙副官不明白毛方玺的意思,但他终于理解了这事还只能赖在草字头身上的必要性。
这陕甘通川的官道,何智熟悉不过了。“任六指”叫何智带两个人坐第一辆车在前面开道,“任六指”和曹满屯坐第二辆车居中,裘依带两个人坐第三辆车押后。所有人皆穿军装,佩戴军衔,曹满屯除外。“任六指”也难得穿了回军装,“二毛三”的军衔也是闪闪发光。
车出川境,入陕甘的时候,树木植被明显的稀疏了些,山势都不高大,但沟沟坎坎的特别多。线条硬朗的画风。但在一个峡谷底部,却突然现出一大片的白桦林。季节是初冬,金黄的树叶落去一大半,地上堆叠着金黄,而挂在树上的树叶除了明丽之外,还有几分寥落之感。
好舒朗的风景!
这个峡谷就是碱水沟。
“任六指”打开车窗正在欣赏风景,却不知从哪里突然射来一串子弹,子弹打在车身上叮叮叮直响。前车突然刹住,何智和他带领的两个人都从车上下来,各自寻找车身、树木、石头作为掩体。何智藏在一棵白桦树后面听枪声,以此来辨别是什么型号的武器,也就可以大体识别是什么人在作难了?
枪声驳杂,既有仿捷克转盘轻机枪的声音,也有汉阳造、和仿毛瑟步枪的声音,还有驳壳枪的声音……这么杂的武器,除了游击队,就是碱水沟的山匪了。但何智更倾向是游击队。
何智大声向中间车辆的“任六指”喊话:“老板,可能是游击队!”
没有回应,何智匍匐过去,见“任六指”已经像只死鸟一样搭在汽车的车门上,司机也爬在方向盘上,头上的毛发已经血肉模糊……何智再绕过来看曹满屯。曹满屯正蜷缩在一个小坑里,并不见惊慌之色。何智说:“曹先生,遇上游击队了!”
曹满屯竖起耳朵听枪声,说:“遇上就遇上吧,你快组织人员外还击啊,不然等天黑了,那可就凶多吉少了。”
何智听见斯登式冲锋枪的声音,明白裘依正组织反击,爬过去,说:“老板死了,我们该咋办?”
裘依也从枪声听出大概是游击队,说:“走出这条碱水沟,前面不远就是干梁子,野猫崖,希望新编第二旅的人能够听见枪声赶来救援……”
何智叫裘依节省子弹,说:“游击队很聪明啊,好像了解斯登式冲锋枪一样,硬是不走进我们的射程。”
裘依看见前方白桦林里有人影恍惚,果然是游击队。裘依说:“还有几个是活着的?”
何智说:“青蛙死了,癞哈莫受伤,不过没大碍。”
裘依说:“曹先生呢?”
何智不满道:“这个老家伙,把自己保护得好着呢!”
裘依说:“哼,你以为呢?”
裘依又说:“我这里麻雀,乌鸦都好。那我们现在就五个人了,只有就地构筑防线,等毛方玺旅长救援了……”
何智好像不抱希望,说:“但愿他们耳朵好使吧!”
裘依说:“我隔会儿开几枪,你以为我在反击?我是在报信呢!”
何智听了听,果然是摩斯密码:遭遇游击队,求救!求救!
……
自从“洪流”同志亲自来川交办任务后,唐影采用蚂蚁搬大山的方式,将子弹、药品等重要物资藏在黄糖之中,硬是一次次成功地送往陕甘不同的地方,并最终送进了被国民党围得水泄不通的根据地。
今天这是第四次了。
这次主要物资就是药品盘尼西林。
事关重大,唐影亲自跟随押运。
进入碱水沟后,唐影就听见枪声,立即吩咐押运人员子弹上膛,周围警戒。听了一会,唐影好像听出了一点门道。在陕甘培训的时候,唐影是学过摩斯密码的,当时“洪流”同志就叫他好好学,说,关键时候能救命呢!
游击队正在做“买卖”,这倒让唐影为难起来。万一他们打起我货物的主意,我该咋办?不能暴露身份,也不能伤害自己的同志。唉,难啦!
龙苍生手提驳壳枪走过来,看唐影犹豫,不以为然的说:“我们有义字堂的保旗,害怕他碱水沟的山匪?再说了,即便是没有义字堂的保旗,就我们这武装,一般的土匪也是不敢动手的啊?”
唐家货栈这两年业务发展飞快,前不久刚买了两辆民生牌卡车。现在,这两辆卡车头上各自驾着一挺机枪呢!难怪龙苍生说话那么有底气。
唐影淡淡地说:“苍生啊,就怕不是山匪啊!”
龙苍生望望天,说:“今天的云重,恐怕会黑的早些。栈主,不管是谁,我们得赶紧往前走啊,要是天黑之前过不了野猫崖。在崖口那里过夜,兵油子们闻到了酒味,不知会生出什么事呢?”
唐影说:“也是,各人戒备,出发!”
……
裘依听到后面有汽车声音,并远远地就看见“义字堂”保旗在树梢之间一沉一浮的。有大的商队!心里说声有救了,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汽车驶进碱水沟不远,唐影就看见前面趴窝三辆汽车,两辆军用吉普,一辆黑色的卧车。汽车驶得近些,终于看见几个眼巴巴的人,还有趴在车门上的死人……看来攻击还是激烈的,汽车上弹痕累累。
唐影看见四五个人都穿着国军军装,心中顿时冒出一个念头,干脆人不知鬼不觉的把他们全部干掉,也是落个清净。但这种想法一闪而过,“洪流”同志多次提醒道:记住,你就是个货栈老板,不要携带其他身份工作,不要节外生枝!
唐影提着枪,跳下运货卡车,就势来到裘依面前,说:“遭山匪了?”
裘依端着冲锋枪,警惕地看着唐影。唐影也感觉到裘依的不信任,笑一笑,说:“各位军官,我是水至场唐家货栈的唐影,我们要去陕甘各川县送一批货,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曹满屯听到是唐影的声音,从石头坑里爬出来,迂回到唐影面前说:“哎呀,是唐管家啊!我是曹满屯啊!”
唐影大为奇怪,这个曹员外,咋和国军混在一起?唐影说:“曹爷,你这是……”
曹满屯想脱口而出,裘依走过来,制止了,裘依说:“我们只是碰巧与曹老爷同路,我们都去陕甘,不想在这碱水沟,遭到山匪的埋伏。”
唐影笑一笑,说:“不打紧,我们有义字堂的保旗,还有些轻重武器,一般的土匪奈何不了我们。”
唐影向车顶的机枪手示意,机枪立即向着前方的空阔处突突突突地扫射,扑簌簌的落下大量的树叶和枝条。唐影心想,如果前方真是游击队,那么知道敌方有了这么强大的援军,也应该撤退了,免得误伤啊!
前面已经没了声息,想必是山匪已经遁去。裘依叫人把死者放在一辆吉普上,让何智去开那辆车,自己去开小卧车。曹满屯依然还坐在卧车里。另一些人坐另一辆吉普。
唐影的民生牌汽车一前一后,倒给军统的车队做起了保镖。
整个车队顿时浩浩荡荡向野猫崖进发,不管山匪,还是游击队,突然就悄无声息了,再未遇到任何袭击。裘依总感觉哪里有问题,但由于“任六指”已死,她得担起责任,把曹满屯完好无损地送去17军,然后再送回水至场曹家庄园。完成军令,这才是她当前最大的使命,来不及细想其他的事情。
车至野猫崖的时候,裘依用崖口的值班电话给毛方玺打了个电话,叫毛方玺派重兵护送她们一行去17军公干。毛方玺在电话里支支吾吾的,似乎不大愿意。裘依正色道:“毛旅长,我知道我一个军统的上尉是无法指挥你一个少将的,但这是上峰的旨意,并且事关极其重大,若有差池,我们谁都担待不起。”
毛方玺幽幽地说:“既然事关极其重大,那么基本的礼数就不要了?叫你的长官亲自给我打个电话,这一点不算过分吧?”
裘依更咽了一阵,说:“毛旅长,不是我的长官不懂礼数,我们在碱水沟遭到攻击,我的长官遇难了……”
啊?孙副官还没回来,就有人自动送来这么大的一个喜讯?“任六指”,你他妈咋这么不经折腾?就这样死了?还是你在给老子放烟幕弹?
毛方玺简单思考了一阵,决定亲自去野猫崖,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毛方玺说:“裘上尉,这样吧,我从我的警卫连里给你挑两个班,武装护送,你可满意?”
裘依说:“多谢毛旅长支持!”就挂了电话。
这厢边,唐影要继续前行,裘依擦干眼泪,挤出点面容,向唐影走来,敬个军礼后,裘依说:“唐栈主,我欠你一个人情,今后请给我个机会,让我还你。”
唐影坐在驾驶室里,抱个拳,说:“不要介意,不要介意,我们后会有期。”
曹满屯站在崖边给唐影打招呼,唐影叫车停下,下得车来,走到曹满屯面前,说:“曹爷,唐影要前去各川县交货,就没法陪你老了,等回到水至场,一定拜会!”
曹满屯很满意这个后生仔,有胆气,又有礼数。抱拳道:“唐管家一路顺风!”
唐影上了车,两辆民生牌卡车各各发出低吼,一溜烟消失在山峦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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