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虾米专程来到东门“达令洋服”废墟面前,他在心里演绎着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他想寻觅出哪怕一点点的破绽(当然是曹豁牙的破绽),这样才会顺水推舟地把贴在自己身上“枉死贴”,贴到曹豁牙的身上。
可是,除了从废墟里突然窜出的一只花猫,赖虾米什么也没有发现。
赖虾米有几分失落,想撤。就在这时,他发现汪小手从“猪市坝”的一条小巷子出来。赖虾米心里豁然开朗,对呀!老子还有一个隐秘的身份,老子是“义字堂”的闲管事啊!生死攸关,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赖虾米打定主意:找“义字堂”帮忙!
……
总部召开“川陕甘态势分析会”,指名要“任六指”参加,一连三封电报的催问,“任六指”都猫缝了屁股——无声无息。上峰怒了,发来第四封电报:若还再不回电,即刻拿办!
裘依再也静默不下去了,只得实话实说:任老板失踪多日,正在多方寻觅。
上峰问询电文秒到,电文说:“什么概念上的失踪?”
这一点,裘依并无陌生,军统曾做专门的培训。所谓什么概念上的失踪?分别指“被杀、被绑架囚禁、投敌叛逃、其他”四种情况的可能性。
裘依回电:“被杀可能性百分之五十;被绑架囚禁可能性百分之八十;投敌叛逃可能性零;其他可能性百分之三十。”
上峰又电问:“有怀疑的目标吗?”
说实话,裘依还真有怀疑的人,那就是王怀忠和曹豁牙。别看豁牙老在她面前欲言又止,似乎是在泄露内幕,但谁能保证他不是在和王怀忠俩个演双簧?毕竟“达令洋服”就是他捣毁的嘛。
在早前,裘依就怀疑过“达令洋服”与老板有关,现在分析“达令洋服”出事后,老板的种种行为表现,这种可能性就更加向确定性迈进一步。这么算下来的话,最有可能对老板动手的人是谁?不是一目了然吗?
但裘依深知上层的盘根错节,被搅进去的话,尸骨不剩。所以裘依回答道:“扑朔迷离,恳请上峰彻查!”
……
封幺伯一心一意忙着舞龙队的事情,甚至还拿出私房钱为一些舞龙手买糖泡子酒吃。
范海富就问:“封幺伯,你咋就这么尽心呢?”
封幺伯说:“嗨,还用说吗?这是我侄儿啸天主事的地方。龙舞起来,歌舞升平,不是显得他仁厚徳馨吗?我当然尽心。”
范海富就说:“你对封乡长可真好!”
封幺伯感叹道:“好?再好也没有他爹和他对我好啊!我和他爹怀礼啊本不是亲兄弟,是堂兄弟。他在川蜀之地发达之后,听人说我爹把家财光了,我这一脉就我一个人度日的时候,就派人把我从陕甘接过来跟他一起享福。吴富才那个狗杂种居然把怀礼给害了,呜呜……”
封幺伯居然动情的哭起来,哭了一会,又接着说:“吴狗才为了害怀礼,居然假传圣旨,说怀礼不要我了,叫我回陕甘。我陕甘哪还有家人?好在我三妹有个闺女也嫁来川蜀之地,在丽水,我才暂时有个落脚处。”
大手过来看热闹(其实想看范海富出丑),听见封幺伯又在向人讲家事(这是封啸天最反对的),就说:“幺伯,大哥说了,不要啥子事都向外人讲哈!”
大手这话显示了他对范海富的不满和蔑视。
范海富,原来徐耀祖的家丁头目,一到封家,寸功未立,就叫他统领二十来个家丁,并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连长是不是疯了?这么强大的武装交给外人掌管,一旦尾大不掉的时候,那是要人命的啊?
并且,这个范海富作为家丁头目,也是不合格的嘛。他不练兵,天天带着家丁这里挖洞,那里修堡。李得发说,整个封家庄园底下怕是都被挖空了,有多条地道连着外面呢。真是搞不明白,大哥这是要住到地下去生活?还是想玩藏猫猫的游戏?
舞龙手得适应各种场地,今天封幺伯带着舞龙队去张纸火院里练习。张纸火院子是个斜长的小四合院,院子前面有个花台,院子底部有口水井。十八个舞龙手站在院里几乎挤满,怎么舞?还要舞的好看,都需要做适应性练习。
许铁山果然有经验,他叫舞龙手都弓背塌腰,同时将舞龙的撑杆(俗称龙爪),缩为一把(挨着龙身的位置为一把,往下依次为二把、三把),脚下原地踩四字龟步,即前一步,后一步,左一步,右一步,靠摇动身姿来带动龙身的舞动,从而使在逼窄的环境里,舞龙也生动好看。
大伙儿试着按许铁山说的舞了一遍,想不到也是好看。就觉得以前还真是小看舞龙了,原来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孙用富挤在张纸火门口大喊:“范海富,范海富,乡长叫你快些回庄园,有急事!”
看热闹的大手,又生一醋瓶子的气,有事不叫兄弟,却叫外人。大哥,你变了啊!
……
封家庄园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尽管他穿着民服,封啸天仍然安排了类似于军队的礼仪:叫范海富整理二十来个家丁在大门口站成两排。只是略微逊色一点是家丁们的枪五花八门,即使与团防兵的武器相比,也是不如。
其实,这是封啸天故意为之。
果然,蔡正坤说:“封乡长啊,你这庄园家丁的精神头还行,就是这装备不敢恭维。”
封啸天叹口气,说:“不瞒旅座,这些家伙多一半都没法开火,唬人的。”
蔡正坤得意地笑了,说:“我就知道。”
蔡正坤手一挥,四个也穿民服的人抬来两个木箱。木箱当场打开,是枪支。
蔡正坤又傲娇地一笑,说:“吃封乡长一杯酒,那是荣幸之至,岂敢空手而来?”
封啸天一看,是一挺机枪,四支步枪。正是心中所想,可谓大礼!
封啸天挽着蔡正坤的手进入东厢书房,封啸天说:“旅座,你对啸天如此之好,叫我如何报答?”
蔡正坤豪爽一笑,说:“谈何报答?生分了哈,你曾经是混成旅的兵,我们这就是缘分!”
不过,蔡正坤吃了一杯酒后,又说:“尹仲印这个人你了解吗?”
封啸天实话实说:“不太了解,只知道他是绵水四大家的公子。”
蔡正坤说:“绵水也有四大家?”
封啸天说:“老百姓顺嘴说的。黄膏子、尹粮食、史酱园、戚绸缎四家,虽不算大富大贵之家,但在整个三水地区,也是久有名望了,算是望族。”
蔡正坤说:“老弟,听闻你在军中的时候,也是个极有头脑的人。被称着什么臭嘴诸葛?给我这个新来报到,还摸不到锅灶的人出个主意吧?”
封啸天明白蔡正坤所指是尹仲印不服调遣的事情,这大概也是他此次拜访的主要目的吧?这件事情结果怎么样与他封啸天都没有关系,但是若就此能够和蔡正坤搞好关系,说不定于今后,也有大用。
封啸天尬笑一阵,说:“在混成旅时,我就是爱说,爱建个议。有些长官不大喜欢。不过,尹营长素来公子作派,不大懂得敬重上司,与前任毛方玺旅长处的也不大好。旅座不必介怀。”
蔡正坤对封啸天“抹稀泥”不大满意,说:“还是老弟好啊,关起门来成一统,好一个土皇帝。哪像我?如今的军粮不好吃罗!”
封啸天最终没忍住,还是给蔡正坤出了个馊主意。封啸天说:“旅座若还想让尹仲印不痛快,还是有办法的。”
蔡正坤眼睛突然放光,说:“什么办法?”
封啸天说:“旅座不就是觉得尹仲印如今米多,想吃一口又吃不到吗?那你就往他的碗里掺沙子啊,叫他吃的也不痛快。”
蔡正坤一拍桌子,连喝两杯,说:“好计!好计!”
封啸天看蔡正坤满脑门流汗的样子,想,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蠢嘛,一点就透。
蔡正坤连吃了两杯后,说:“可是,这沙子,如何掺法?”
封啸天哑然,还真是蠢哈!
封啸天说:“总部和小刘司令都很重视尹仲印这个营,你就给他多配些副营长,副连长。说不定上峰还会表扬旅座你识大体呢!”
蔡正坤说:“那你的意思是这些副营长、副连长就是沙子?”
封啸天笑而不语,跟个不通窍的人说话,会把人急死的。
……
在五里渡“义字堂”堂口,黑旗管事巫恨龙有要事求见舵把子莽爷。幺师通禀后,巫恨龙走进去,见圣贤二爷张清、王浑均在,正与莽爷商量着什么事。且都一脸的严肃,看来又是什么大事。
巫恨龙与莽爷、张清、王浑三人见礼后,说:“不知道三位爷正忙,我等会儿再来?”巫恨龙说完,便扭头往外走。
莽爷说:“站住。有事说事,多两个人,多两颗思谋的脑子,不吃亏。”
巫恨龙就站住说了:“据多路打眼子(探子)报告,任六指可能被王怀忠关押了。赖虾米的报告也证实了这一点。”
莽爷笑了笑,对巫恨龙说:“你啥意思?”
巫恨龙说:“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添点材,加把火,让王怀忠把任六指给杀了算了?请莽爷示下!”
莽爷冷笑,看着张清、王浑,说:“好戏才刚开头,这白脸的曹操就死了?那剩下的戏还怎么唱?”
张清、王浑突然笑了,莽爷也跟着笑了。巫恨龙感觉到,说不定莽爷正谋划着针对“任六指”的计划呢。巫恨龙又说了这件事与赖虾米及曹豁牙的来龙去脉,以及赖虾米想转祸于豁牙的想法,问莽爷帮不帮这个忙?
莽爷叹口气,有些生气地说:“这个赖虾米,那年在陕甘通川的路上遇见他,快要饿死了吧?那是哪一年安排他去王怀忠身边的呢?”
张清回答道:“莽爷,民国二十六年,王怀忠由水路上任绵水县警察局长,就在这个码头,我们做个手足,王怀忠从船上下来,突然过板断了,王怀忠掉水里,赖虾米救起了他……”
莽爷对黑旗管事巫恨龙说:“听见了吗?这就是赖虾米的出生,抽空给他讲讲。这些年也没见对我们义字堂有什么帮衬。”
巫恨龙说:“莽爷,在救少爷的事情上,赖虾米还是出了力的。”
莽爷想了想,说:“那你觉得该不该帮他?”
巫恨龙说:“莽爷,圣贤二爷,我是这么想的,在警察局这么个地方,埋个暗桩是很难的。赖虾米这些年贡献虽小,但也没漏黄(泄露秘密),帮他个忙,同时把他出生的故事也讲给他听。以赖虾米的聪明,他知道今后该怎么做。”
莽爷说:“那好吧!你准备咋帮他?”
巫恨龙说:“这事简单。王怀忠其实早已不大信任豁牙了。任六指是豁牙抓的,却叫赖虾米秘密关押就是例子。因此,只需在社会上稍微放出个消息,说曹豁牙正与裘依等密谋,要组织秘密军统人员抢夺任六指……”
王浑说:“还真有这种可能。任六指那条线,暗中不知埋伏了多少军统特务。”
莽爷说:“那就这样吧!”
巫恨龙行礼,告退…… 19609/109798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