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胖子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还会有这种狗屎运。与混成旅毛旅长交换任职,这是哪个天爷想的妙招呢?我蔡正坤要是知道你是谁的话,我每天一柱香敬你嘞。
曾几何时,蔡正坤为了移防,为了离开那个臭气熏天的烟叶坝,那是动了不少心思、又使了不少银钱的。最后求爹爹告奶奶的,到处托关系,直到通天、通到了司令部,新编第二旅还是没有进得丽水城。还好,去了曾家荡,总算远离了那个总是有股子刺鼻叶子烟味道的地方了。但是新编第二旅还没有高兴几天,又发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蚊子!曾家荡的蚊子多到一巴掌扇下去,会拍死五六只。一巴掌的鲜红。官兵苦不堪言,请教当地农民。当地农民说用烟熏,蚊子是少了些,但每个人成天都熏得泪水涟涟的,就像都有什么悲痛的事情。兵营里,总是响起此起彼伏的噼啪噼啪打蚊子的声音,远远听上去,以为是老百姓在炒玉米花。有个别性子蛮急的,一耳光过来,一耳光过去,蚊子没打死几个,硬生生把自己的脸打肿了……
到川南“剿匪”三年,那是新编第二旅最愉快的时光。虽然东跑西跑的累得慌,但是闻不到令人发吐的叶子烟味道,也没有多少蚊子咬。日子顿时清爽起来,简直算是天堂了。听到上峰说“剿匪”结束,原地回防的时候,兵营里又是一片哀嚎。就在这时候,蔡正坤收到与毛方玺交换任职的电令。蔡正坤还没来得及表情,机要秘书巩燕燕却哇地一声哭了。她跪在地上,娇滴滴地求蔡正坤带她去绵水。
女人为什么喜欢逛街?有谁可以说清楚?更何况是闻了几年叶子烟味道、喂了几年蚊子、又在川南的大江大河边上奔波了几年的巩燕燕?巩燕燕自从跟随蔡旅长进了绵水城之后,没有一天不去街上闲逛的。看到人也舒服,看到车也舒服,看到花花草草树木也舒服,看到琳琅满目的商品更舒服……
有一天,巩燕燕在车来人往的绵水街上,看见一个熟人。乐桥电讯班的裘依,她咋会在绵水?都是军统的身份,自然是知晓分寸的。她没有贸然跟裘依打招呼,裘依也没有看见她。巩燕燕转念又想,反正是逛街,逛哪里不是逛?就先跟着她,看看她去哪里。这很好玩儿,也检验一下自己的跟踪术。
自从上次何智发现有“义字堂”的“打眼子”跟踪他以后,“任六指”就要求小心,一定要在确保没人跟踪的情况下,才能来“柳溪小酒馆”。
裘依走到北关梧桐街的时候,故意停下来弹了弹鞋面上的灰尘,她左顾右盼的样子,让藏在树后面的巩燕燕想笑。好你个依丫头,还这么老一套。你越想掩饰,不就越说明你心中有鬼吗?裘依没发现有人跟踪自己,就一闪而进了“柳溪小酒馆”。
这下,轮到巩燕燕迷惑了。还不是吃饭喝酒的时候,她为什么鬼鬼祟祟的进了这家酒馆?这家酒馆一定有问题!
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中,没法掌控全局,这让王怀忠很没有安全感。所以,王怀忠早早的就从仁济医院出来,回到了青石场的警察局。等都安排妥当,第一个就给“任六指”挂个电话。“任六指”居然不在“柳溪小酒馆”。这让人王怀忠失落,也让他很是疑惑。几天不见,这小子不会又在搞啥子事情吧?
王怀忠叫豁牙去请“任六指”,王怀忠说:“我就在警察局跟他谈,那是老子的主场,倒要听他说说,为啥又不许杀徐耀祖了?”
豁牙小心翼翼,说:“可能不得已吧!”
王怀忠对豁牙说:“你无论如何把他给我找来,不管咋说,他算是救过我,我还要当面感谢感谢他呢。”
豁牙能去哪里找?他只有一个地方可去,那就是“柳溪小酒馆”。到了“柳溪小酒馆”,裘依在托腮思考,何智则烦躁的来回走动,有一种不安的情绪笼罩。“任六指”还是不在。
豁牙说:“请问任先生去哪了?我们老板找他几天了,咋都找不到他?”
裘依瘪嘴,意思是说,我也不知道!
豁牙说:“你们有机会的话,就告诉任先生,我老板说,他再不出现的话,就把徐耀祖给杀了。”
何智说:“杀就杀吧,惹恼了义字堂,我们一起倒霉!谁都跑不掉。”
裘依说:“曹上尉,你就没有给你们老板说说义字堂的事?徐耀祖是莽爷的人,义字堂是下了保旗的啊!”
豁牙嗫嚅了一会,说:“我觉得还是由任先生去说,老板才会明白!”
豁牙走出“柳溪小酒馆”,外面阳光正盛,茂密的梧桐树叶遮挡了大部分阳光,只给路上留下些透亮的斑点。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丝毫看不出十天以前,这里有一场杀戮。
巩燕燕不认识豁牙,但作为军统,她一眼就认出他肯定是个军统。巩燕燕一共跟踪裘依四次了,每次她都几乎在同一时间来到“柳溪小酒馆”,今天又在这里遇上另外一个军统,难道“柳溪小酒馆”是军统一个秘密站点?不好!巩燕燕赶紧藏身树后,深怕被发现了。
巩燕燕纯粹因为好奇,才发现了裘依及“柳溪小酒馆”的秘密。她是上峰派来监视蔡旅长的,所以,她的发现,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告诉蔡正坤的。更是不能告诉裘依的,军统的规矩她懂。撞破军统的秘密,那是要灭口的。唯一能报告的,就是自己的上峰联络人。但是,现在的情况并不明朗,是现在就报告,还是等明朗了再报告?巩燕燕发现自己误入一个漩涡之中。这个漩涡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往里拉……不,不,不,这不行,这样下去会粉身脆骨。巩燕燕毅然扭头而去,不管什么裘依,也不管什么“柳溪小酒馆”。这件事,就这么烂在肚子里,像没有发生……
回到关帝庙军营,蔡正坤正派亲兵到处找她,亲兵说:“巩秘书,旅座到处找你,都快发火了。”
巩燕燕就和亲兵一道去找蔡正坤。蔡正坤正在指挥室看地图,几个参谋分站在他的前后左右。蔡正坤看到巩燕燕过来,递给她一页纸,说:“这是我和几个参谋研究了三天,拟订的一个牧马山“剿匪”计划,马上给上峰发报。”
蔡正坤被一股莫名其妙的风刮到了绵水,他理解为这是上峰对他的关照,想尽快做出些成绩来,感谢上峰的恩典。所以,率部回师绵水不足一周,各方面都还没有调整停当,他就匆匆忙忙弄了这个牧马山“剿匪”计划,想在上峰那里展示展示。
但巩燕燕看了一下电报内容,就不得不给蔡正坤泼一盆冷水。巩燕燕说:“旅座,你这调羊坊坎营一部守住牧马山欢耳河口子,另一部驻守牧马山跑马岭,以作机动恐怕难以实现。”
蔡正坤很不高兴,黑着脸说:“堂堂作战计划,啥时候需要你一个小小的机要秘书批准了?”
巩燕燕却笑着说:“旅座,你误会了,我只是提醒你,羊坊坎营,即原来的马跪寺营,现在只听小刘司令的命令了。”
蔡正坤说:“哪个小刘司令?我混成旅的官兵,我这个旅长调动不了,却听什么小刘司令的,岂不是笑话?”
巩燕燕耐心地说:“刘澜冰,总部军情上校参谋,人称小刘司令,你没有听说过?”
蔡正坤好像想起什么来了,说:“你是说刘司令的那个侄子?从德国留学回来的、一心要搞啥子闪电机动的那个?”
巩燕燕说:“正是。上峰命令,凡是闪电机动实验部队,都归刘参谋直接指挥。”
那是一个加强营啊!这不是硬生生从混成旅身上剁去一个加强营吗?蔡正坤心痛了。
蔡正坤从巩燕燕手里拿回电报底稿,准备修改。这时候,巩燕燕又说:“旅座,原留守关帝庙、现移防马跪寺的一团一营,恐怕也是不能调动的。”
蔡正坤这次变的幽默了,觍着脸说:“这次又得听从哪个司令的命令呢?”
巩燕燕说:“马跪寺营的本来任务,就是拱卫绵水县城。这是剿总定的,混成旅任务手册上也这么写着。所以,你要动一团一营的话,还得去找王怀忠县长商量。他同意了你才能动一团一营,否则……”
蔡正坤询问几个参谋,说:“巩秘书说的这个情况,是不是真的?”
几个参谋都怯怯的点头。蔡正坤大怒,咆哮道:“真的,真的,你们他妈的咋不早点告诉我?欺负我人生地不熟是不是?咹!有这样对待长官的吗?”
蔡正坤看了看这份滑稽的牧马山“剿匪”计划电报底稿,发出怪异的笑声,伴随纷纷扬扬的纸花,笑声越来越怪异。蔡正坤想,妈的,在丽水的时候,县长求我。现在倒好,我堂堂少将旅长还得去求他!更有甚者,两个主力营不归我指挥了。早知道如此,我他妈还不如就在新编第二旅痛快……蔡正坤感觉就像掉进一个漩涡里,总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他往其它方向拉扯。
傍晚时分,豁牙又急匆匆来找“任六指”,终于见到了真人。豁牙压低声音、神情凝重地说:“昨晚青石场内圈警卫被人杀了一个。”
咹!这还了得!内圈警卫那是专门保卫王怀忠小宅院的呀,个个忠诚且身手了得,那王怀忠……“任六指”想想都后怕,双手有些发抖,说:“查出点什么没有?”
豁牙说:“没有!任先生,你觉得会不会是义字堂的人做的?”
“任六指”瞪大眼睛看豁牙,说:“你觉得还有其他可能吗?其他人有这个能耐和胆识吗?”
“任六指”简直肠子都悔青了,为救王怀忠,结果把自己弄在了漩涡里。“任六指”说:“这明显是警告,没看出来吗?你回去赶快跟你老板说,先悄悄把徐耀祖放了吧!人走心安乐啊!”
豁牙说:“可是,现在我们有铁证,为什么要放他呢?”
“任六指”万般无奈,敲着手板说:“哎哟,我的曹上尉啊,此一时,彼一时,那个铁证咋来的?你心里没点数吗?”
豁牙坚持说:“可是上峰并不知道是这样来的啊呀。在他们心里,这就是铁证啊!”
“任六指”展现出轻蔑之笑,说:“迂腐!上峰要个死的,就给他个死的;义字堂要个活的,就给他个活的嘛。暗度陈仓!嘿嘿,王怀忠不会不懂这个意思吧?”
豁牙好像明白“任六指”的意思了。
裘依看豁牙出来了,就给“任六指”端杯水进去。裘依发现,“任六指”今天穿件驼色西背,很合身。裘依说:“老板,西背很好看。”
“任六指”正在若有所思,慌忙回过神来回答裘依的问题,“任六指”说:“啊,那天在东门的时候,遇见个熟人。熟人说,他朋友开了一间洋服店,是省城来的裁缝师傅,布料都是下海来的。一看,还可以,就做了一件!”
裘依挤出点笑,就出去了。
根据心理学观点,一个人在偶然说起某件事的时候,辅助语言越多,就越说明是撒谎。老板对我们撒谎,那他一定在掩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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