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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路尽水穷

    黎羽六神无主,什么大道境界,魔界至尊都成了过往烟云。

    天门为何骤然开启,他懒得去想,对于他来说,人生的意义已经不存在了。

    他感受到了人间不值得!

    他仅凭借着那一丝意志来到了渭郡城内,在城南边的挂念山下给奶奶讲述着这些年的经历,如同一个迟暮老人,碎碎念念,雪花淹没了他的头,他就这样坐到了晚上。

    荒野孤坟,处处话凄凉。

    黎羽重重地叩了三个头,然后走上了回家的路。

    除夕夜。

    他在渭郡城的街道走着,街道两旁的屋子亮着微弱的烛光,给寒冷的冬日带来了一丝温暖的气息,屋内不时传来小孩的嬉闹声,汉子划拳时的呼喊声,还有那小娘教育孩子的叨叨声。

    这一切跟他并无关联,他只是默默的向前走去。

    入了永平巷,自己的茅屋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户大院,院门贴好了一对春联,两个大红色的福字倒贴门上。

    黎羽好几次想叩响院门的手毫无精神气地垂了下去,他听见里屋的热闹,知道这已经不是他的家了,家里也没有他的亲人了。

    黎羽黯然离去,月光把他的身影在永平巷内拉得极长。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自己的人生无疑是失败的,入魔之后就一直是摆烂的。

    人生到底何所求?

    至今他都还没能得到答案。

    自己的最后一丝诉求已经完成,他明显的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伤势越来越重,他走到了一处街道尽头。

    就在他要倒下之时,街道最后一户人家面前,一个双腿齐断的汉子把院门打开。

    只见断腿汉子嘴里咬着一副春联,手上撑着两块方形木板,木板上有两个把手。

    汉子握紧把手吃力地跨过门槛,在这寒冷的冬日汉子黝黑的脸庞上流淌出了缕缕汗水,他一手拿着春联,一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几粒煮熟的陈米,因为断了腿的缘故,他只能贴的较矮些。

    贴完之后,汉子发现了黎羽的凄惨模样,叹了口气道:“除夕夜不回家的孩子,只能是没有家了。”

    中年汉子憨厚笑道:“公子为何深夜到此啊?”

    黎羽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到此。

    汉子约莫是看出什么来了,问道:“公子若是不嫌弃,寒舍还有些酒,一些饭食,正好我也还没吃饭,无非就是添上一副碗筷的事,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黎羽心中瞬间升起一股暖意,嘴唇打颤道:“我会付给你一些银钱。”

    中年汉子像是被侮辱,故作生气道:“公子瞧不起人了不是,我虽没了双腿,但是还有双手,俗话说的好要自力更生。”

    接着他指了指街道对面的一个小酒摊,“那是咱自家的营生,平日还赚了不少银子勒!”

    那汉子见黎羽不回话,摆手笑了笑,“出门在外谁没有个难处,再说今日所有客栈都是关门的,公子不妨在我这暂住一宿,明日再做打算。”

    黎羽不再推辞,跟汉子进入院子,那汉子一边撑着木板,一边高兴对里屋喊道:“媳妇,家里来客人了,快准备准备。”

    进入屋内,小屋正中摆着一个吃饭用的方桌,几条长凳摆放得有条不紊,右边是一个泥胚打造的小灶台,左边泥土墙前有一个木制小衣柜,正前方是一个酿酒用的陶鼎,漏缸等,屋内不算宽大,所有物件摆放的都非常齐整整洁。

    汉子招呼黎羽坐下,一个长相朴实的黝黑妇人把自家丈夫抱上凳子,中年汉子用一只手扶住了桌角才稳住身形,笑了笑,道:“平时我媳妇下地干活,我自己也能上来,只是要费力些。”

    中年汉子对那妇人说道:“媳妇,快去端一碗热茶来,先给这位公子暖暖身子,再拿一些治疗外伤的药物。”

    那妇人道了一声是,也不多说什么,从黎羽进门以来脸上都是挂着朴实的笑容,甚至是有些憨傻。

    妇人倒好茶水后,端到黎羽面前,微微弯腰,茶碗举过头顶,黎羽赶忙双手接过茶碗,道了声谢后热茶下肚,寒意散了几分,进入屋后,身子总是暖暖的。

    聊了一会天后,黎羽才知道中年汉子名叫四喜,四喜的媳妇这里的人都叫她兰花。

    简单地处理过伤口过后,饭菜上桌,三素一荤,过年总是要吃些好的,妇人拿过一个酒坛子,四喜一边揭开酒坛封口一边憨笑道:

    “这是咱自家酿的米酒,我自作主张给取了个名字,叫作‘桂花’酒,公子一定要尝尝看,看看我的酿酒技艺如何。”

    米酒哗啦啦地倒入碗中,顷刻间酒香四溢,黎羽敬了四喜一碗,擦了擦嘴角流出的余酒,称赞道:“好酒!”

    四喜得意的打了一个酒嗝,招呼黎羽吃菜,嘴中说着莫要嫌弃的话语,黎羽也不客气,两人喝了一碗又一碗,那妇人只是在一旁朴实地笑着,其乐融融。

    两人酒过三巡,却是没有太多醉意,黎羽张口问道:“我夜间一人来此,你就不怕我是山上的作恶歹人?”

    四喜吃了一口菜,用衣角擦了擦脸,慢悠悠说道:“我说一句话,公子莫要怪罪,我见公子除夕夜中独自一人,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且衣着单薄,看起来并不是家境殷实之人,再说山上强人现在应该在山上喝酒为乐,若公子是那种人,我现在还有机会跟你在一个桌上喝酒吗?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黎羽点了点头,约莫是把中年汉子当成了长辈,叹了口气,又问道:“大哥是何时搬到这里来住的,我本是这里的人,奈何命运弄人,才流落到如此地步。”

    四喜看了看黎羽脸上显现的忧愁,往事浮现在脑海中。

    他又喝了一口酒,长呼了一口气,才慢慢释然道:

    “我本是竹文郡人氏,家中原本五口人,我父亲死得早,因为那一年闹饥荒,城里的老爷还算讲良心,每家发放一小袋米,我父亲就去领回家中,家里人都盼着这点米救命,可谁乘想半路就被歹人劫去,我父亲拼命抵抗,被那伙人活活打死在路边,我们去府衙认领我父亲的尸身的时候,我父亲已经不成人样了。”

    说到这,四喜红着眼睛,再喝一口酒,接着说道:“我老娘因为此事,眼睛都哭瞎了,歹人还没有抓到,就天天跑去府衙外面闹,我和我媳妇就劝她,告诉她官府的不作为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平民百姓又有什么办法,让她别去,我老母还是听劝的,那天回来就在家里哭,我老娘眼泪都哭干了,我看得心急,让她吃饭她也不吃,说是要留给我们吃,不到两天就倒在家中。”

    四喜嘴唇颤抖,说到激动之处:“我气不过,爹娘都死了,平民百姓又有什么办法,就天天去官府里面问,官府的人嫌我去得太勤,说打就打,不讲任何情义,直到把我的两条腿都打断了,才肯罢休,我媳妇把我背回来,四处求人,我才大难不死。我媳妇还要在外面挖野菜,找吃的,甚至可以吃的树皮都拿来家里面煮,不是我们不管爹娘,但人总是要活下去啊,最可怜的是我那八岁的孩子,孩子还小,跟着我们天天吃野菜,啃树根,每天晚上我都会听到孩子在我耳边说‘爹,我饿’。”

    “孩子被饿死了。”

    兰花听到这儿,看起来有点傻的她,只是呜咽抽泣着,四喜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的手伸过桌面握住了媳妇的手,温和道:“我还有一个好媳妇,她下地干活的时候摔到了脑袋,成了哑巴,但是这么多年来对我一直不离不弃。”

    厄运专挑苦命人。

    兰花一只手握紧了断腿汉子的手,另一只手用毛巾为他仔细擦去脸上流淌的泪水。

    黎羽颤抖问道:“大哥,您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四喜片刻就释然道:“孩子,向前看!”

    黎羽身躯一震,一切尽不在言中!

    人生要向前看,未来才是可期的,时光荏苒,岁月匆匆,别只看到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我们要向前看,哪怕路尽水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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