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竟落针可闻。
枚乘紧盯梁王,自从此赋出,梁王就神思不属的模样,明显为赋中女子所惑,他不愿看到梁王沉迷于美色。
故故意打断。
这就是枚生本色了。
当初他任吴王刘濞宾客,刘濞骄奢淫逸,阴谋叛乱,他就曾数次劝谏,哪怕为刘濞不喜。
梁王轻咳一声,避开枚乘,有些不自然,道:“上优”
“果是上优”
众宾客面面相觑,刚才公孙诡扬言中方常胜若想证明自己,就需再作出一篇上优之赋来,如今中方先生竟真做到了。
有人看向公孙诡,想看看他作出了何赋。
可是其几案上空无一物,不要说赋了,连简册也没有。
类似的还有其他人,早已将所作偷偷藏了起来,袖中鼓鼓囊囊,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仿佛刚才参与的不是他们。
几人有苦说不出,谁能想到比试刚刚开始,只写了个开头,就被杨玉一棒子给抡晕了。
实不当人子。
但又有何办法。
《洛神赋》一出,所有人只能甘拜下风,降维打击呀。
众宾客纷纷瞥向公孙诡,眼神吊诡。
其他人装聋作哑倒也罢了,无伤大雅,可是公孙诡恐怕就不是这么容易躲过去了......之前针对中方常胜言辞有多么激烈,现在就有多么难堪。
梁王公布了结果,杨玉得上优。可是除枚乘等少数人外,竟无人当面向杨玉大声祝贺。
众皆缄口,气氛有些诡异。
宾客们却是心如明镜,先前他们不吝赞美,甚至不乏阿谀之词,但那时胜负未分,梁王也未评为上优。
公孙诡即使不满,也无法说什么。
但现在不同了,杨玉与公孙诡针锋相对,公孙诡落败。
再当着其面向杨玉恭贺,会被公孙诡误认为落井下石,被其记恨于心。
公孙诡贵为中尉,却为人阴私,心胸狭窄。这些乞食于梁王的宾客,哪里会为了不相干的杨玉,无故得罪权贵,惹祸上身。
因此,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沉默。
这一切落在梁王眼中,他不禁皱眉,他评出的上优,结果众人碍于中尉公孙诡选择漠视,这置他于何地。
他略显不快的看了一眼公孙诡,后者眼眸微闭,无动于衷。
梁王越发不悦,他面色微沉,扫视群场。
羊胜心中一颤,他与公孙诡暗为同盟,一荣俱损,梁王若是恶了公孙诡,于他也不妙啊。他有心提醒,奈何众目睽睽。
他眼睛转动,突然直身道:“大王慧眼如炬,此赋实乃不可多得之佳作,中方先生得上优,实至名归。”
“大王又得一嘉赋,臣为大王贺,为中方先生贺。”
一句话,既奉承了梁王,又称赞了杨玉。
羊胜笑容和煦,望向杨玉的目光真诚无比,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多年好友。
杨玉皱眉,此人脸色变换之快,实在让人叹为观止。心中不由生出警惕,单纯的小人不可怕,但能屈能伸,口蜜腹剑之人,就不得不防了。
在羊胜示意下,其阵营中一些人迟疑之后,开口向杨玉祝贺。
公孙诡皱眉,见羊胜用眼神向他疯狂暗示,疑惑转头,待发现梁王脸上的不悦后,不由一震,反应过来。
他忙起身,对杨玉深深一揖,道:“中方先生大才,诡自愧不如。”
这是直接认输,毕竟大庭广众之下,是他挑起的比试。
然后向梁王下拜:“臣公孙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无端质疑中方先生,实是不该,请大王恕罪。”
又向梁王请罪。
梁王这才点头,露出满意之色,然后看向杨玉。
“中方先生?”
杨玉沉默,这公孙诡真是干脆。见事有不谐,果断认输,姿态摆的极低。
但表面上看似认输,实则以退为进,如今压力全转移到了杨玉身上。
对方已经认输认错,杨玉如果还抓着不放,那么势必惹梁王不快,又会让人误会他心胸狭窄。
杨玉可以不在乎公孙诡,但不能不考虑其背后的梁王,毕竟他是梁王中尉,梁国的重臣,个人荣辱亦牵扯梁王颜面。
杨玉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展露笑容:“公孙中尉快起,折煞鄙人了。边鄙野人,承蒙不弃,侥幸得胜,已是惶恐,余又岂敢小视天下贤才。”
公孙诡起身,两人目光对视,大有“惺惺相惜”之态。
“善”
见两人和解,梁王刘武欣慰,拍掌大笑,众人附和,一时场面尽欢。
“叮”
梁王刘武敲响玉磬,众宾客精神一振,来了。
“今夜枚生,路郎中作优赋一篇,各赐绢五匹,司马长卿作上优之赋一篇,赐绢十匹,中方先生上优之赋两篇,绢二十匹。”
有婢女将赏赐颁下,惹得众宾客羡慕不已。
“公孙郎中,邹郎中,羊胜大夫,赋佳,各赏绢三匹。”
有心人注意到没有公孙诡的名字,其所作之赋也曾被评为佳,如今却不声不响被剔除了,虽明白为何,但都装作不知。
公孙诡面无表情。
杨玉心中一动,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梁王,史书中这位诸侯王礼贤下士,喜爱文学,财富惊人,恩宠无双,营造梁园,于政治上却有些幼稚。
但如今看来,恐怕也不无手段。
梁王又拿起一册竹简,看向韩安国,哂笑道:“这篇《几赋》是韩大夫所写?”
韩安国出列下拜,面色胀得通红,窘迫不已。
宾客们大笑,韩安国不善辞赋,是众人皆知之事,每次作赋都深以为难。
邹阳无法,不得不出列一同认错,又是引得众人大笑。
杨玉茫然,还真不知众宾客为何取笑两人。
不由看向司马相如,后者微微犹豫,身体倾斜过来,杨玉心领神会,将头伸过去。
两人接头交耳,只听司马相如小声道:“彼时中方先生忙于作赋,未曾瞧见韩大夫作《几赋》未完,乃邹郎中代写而成。”
“哦”杨玉恍然大悟,这当然是乐事,与司马相如相视一眼,一同加入大笑的人群中。
梁王哭笑不得,点指韩安国与邹阳道:“别以为寡人只埋头于简册,就瞧不见尔等私下动作。”
“寡人向来赏罚分明,既然有赏,就不可不罚。”
“就罚尔等......饮酒三升。”梁王故意停顿道。
韩安国与邹阳大喜,忙领罚,连饮三杯。
梁王抚掌大笑:“善”
说完,扫视全场,举杯道:“众宾共饮一杯。”
“诺”
众人共饮。
“寡人另有一佳物相赠。”梁王让人捧来一长木盒,对杨玉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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