眺着窗外的滚滚黄河,云英一阵出神,她心想:这里该是浊浪楼中的客房,想来,该是铁门主将我安置在此吧。我依稀记得,在观景台上,我吐了他一身...真是丢人。铸剑门,铁有财...冥冥之中,竟真有天意吗?我本想着寻不到他,便与昆仑剑宗那群家伙打上一架,之后跳河一死便解脱了,没想到,竟会遇见他...
云英将目光投向身旁之人,但见他闭目含笑,正享受着暖融融的天光。
她喃喃自语道:“师傅呀师傅,为了他,值得吗?”
铁有财闻言一愣,他睁开眼,向云英问道:“云姑娘,你说什么?”
云英不答,她随手一挥,却见一串钥匙一张纸卷忽然被她抓在手中,她将钥匙与纸卷递给铁有财,道:“值不值得,也就这样吧。铁门主,这是房契和钥匙,请你收好。”
接过东西,铁有财疑道:“云姑娘,这是何意?”
云英道:“铁门主,这是金陵城中的一间房,是我师傅苏天豪为你备下的。今日,我总算将它交在你手中了。”
铁有财遽然一惊,他道:“你师傅是玄武门之主苏天豪?你...你是他的门下?”
云英叹了一声,道:“是啊,不过,玄武门已经没了。”
铁有财惊道:“这...这怎么会?是因为昆仑剑宗?”
云英惨然笑了笑,她道:“我们这等小门小派,让昆仑剑宗欺负惯了,被它抢走些产业原是家常便饭,再寻常不过了。我至今日也想不通,怎么偏偏给你的那间房,师傅便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它们抢去,铁门主,你说,到底是为何?”
铁有财闻听此言,心神大震:原来...原来,苏伯伯的玄武门,已经不在了!是因为昆仑剑宗,却也是因为我!昆仑剑宗的霸道,我见识过,今日,房契和钥匙能送来我手中,苏伯伯他们所经历的,该是怎样艰难的处境?
云英悲道:“师傅跟我说起过,他回乡见了老友,输了一座铸剑门。输是输了,可瞧他的样子,开心的不得了。他带着我在金陵城中寻了好久才找到一间不错的房屋,又费了许多唇舌终于将房子买了下来。铸剑门的牌匾,他也为你做好了,就等你来金陵,让铸剑门开张大吉。你不知道,师傅为你筹备时,开心的像个小孩子一样,我从来没见他这样开心过。”
云英越说越伤心,眼泪止不住的掉,她道:“昆仑剑宗江南分舵有人也看上了那间房子,传信来,叫师傅将房子让与他们。他们愿意出钱,总不是明抢,那间房子赔个几百两银让出去,我们吃些小亏,此事也就罢了。昆仑剑宗抢去我山门之下的千亩良田,师傅都只忍让,我以为这次他也会忍下。哪知道,他撕了信,仰天狂笑,说:‘我让昆仑剑宗欺辱了一辈子,这次,不想忍了!‘”
铁有财恨然道:“苏伯伯不愿忍让,昆仑剑宗之人便来寻衅,是吗?”
云英凄然一笑,道:“不等昆仑剑宗之人上门,我玄武门中的百余徒众便都做鸟兽散。到最后,只剩九个弟子不肯离去。”
云英婆娑着泪眼,望着铁有财,她道:“让铁门主见笑了。莫嫌我玄武门之人没骨气,那些师哥师弟投入门中,都只为养家糊口,得罪昆仑剑宗,性命有虞,他们要逃,也是人之常情。”
云英哭的伤心,一张玉颜上尽是清泪。
铁有财怔怔问道:“那…后来呢?”
云英擦了擦眼泪,道:“昆仑剑宗之人见我玄武门中只剩十人,尽皆哂笑,轻蔑之念已到极处。他们放出话来,说两方比试,我玄武门胜一场便可将那间房收下,他们绝不再争。双方摆下擂台,比了九日。前一日将重伤的师兄抬下擂台,后一日便举身赴约,那些师哥师弟们,都被打的筋断骨折重伤垂死,不过,没有一人临阵退缩!我玄武门中还是有大好男儿的!”
念着那时的情景,云英只觉热血上涌,她举起酒葫芦,张口狂饮着烈酒。
饮罢,她道:“昆仑剑宗算什么东西!我玄武门中的大好男儿才不怕他们!”
“不错!皆是大好男儿,皆有铮铮铁骨!当浮一白!”铁有财心神激荡,他取过云英的酒葫芦也连饮了几口酒。
饮罢,他道:“那间房的钥匙与房契能落入我手中,是有人胜了昆仑剑宗罢!”
云英道:“不错!师傅胜了成飞,他为你赢下了这间房!不过,那一战,师傅消耗太剧,第二日,他便驾鹤西去…”
“啊!苏伯伯…他不在了!”铁有财惊得大呼。
忽的,铁有财念起了师傅与苏伯伯在铸剑门中把酒言欢的情景。
那一对老友,许久未见,浓浓情谊都融进了一杯一杯的浊酒之中。
“将进酒,杯莫停,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铁有财起身临窗,对着窗外莽莽黄河吟着太白之诗。那时,两位先人耳酣眼热喝的开怀,他们也在吟《将进酒》。
只是,他们都不在了。铁有财心中悲痛难当,他举起酒葫芦又灌了几口酒。
他正喝着,云英来在他身旁,忽的夺过葫芦,也朝自己口中灌着酒。
饮罢,她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师傅最喜欢的就是这首《将进酒》。”
铁有财捏着钥匙与房契,他只觉得这两个小物件是千斤般的沉,他悲道:“苏伯伯,你何必如此?你将我铸剑门看得太重,太重了…”
却见云英将目光投来,她一字一顿,极郑重道:“你说,值吗?”
铁有财一怔,他仰天长啸道:“当然值得!你我二人的师傅,他们倾心相交,为不渝知己一诺,性命又算什么!”
云英闻言,双眸登时一亮,她朗然一笑,道:“好!说得好!有铁门主此言,我玄武门之灭便不枉了!”
铁有财摇了摇头,怅然道:“还是可惜,还是不该。”
云英也长长一叹,她道:“师傅决意如此,他受够了昆仑剑宗的欺辱,为践挚友一诺,其实,没什么不该,没那么可惜…唉,就是…就是…我的家没了…”
“呀!是啊!我累得玄武门没了!我累得云英她没了家!”铁有财心中一惊,更觉悲不自胜。
云英忽的轻轻一笑,向铁有财道:“你也是你师傅捡来的,咱们俩一样。你是三月十八捡的,我是十月二十捡的,你比我大几个月。”
铁有财心中正悲,万不料云英竟提起此事,他讶道:“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云英笑了笑,道:“我师傅想着等你到金陵时便将我许配给你,他请人算过,咱们俩的八字很相合。我想,算命先生之言是错了,咱俩都是孤儿,皆由师傅捡了回家,原本的生辰无人可知,靠捡时的日子,算不准的。你与蓝姐姐那么恩爱,连性命都可舍去,你肯定不愿意娶我。蓝姐姐那么漂亮,我却是个邋里邋遢的酒鬼,哪能与她相比?”云英顿了顿,望着窗外,怅然道:“我本想着,寻到你后,跟你成家的。不过,你有佳偶,那便算了。”
铁有财怔怔望着云英,愣了半天,他心道:“原来,我又害得她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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