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有财拿撬棍将大炉子撬起一角,趁着铁炉升起,他伸出脚,将垫在炉下的一块物件踢了出来。
拾起这个小臂般长,跟烧火棍差不多的东西,铁有财吹了吹它身上盖着的煤灰,笑道:“求仙剑,随我一起去金陵,到时候,你得帮我赚许多钱才行,铸剑门能不能在金陵立足,可都靠你了。”
你没有看错,这一截黑乎乎,跟烧火棍差不多模样的东西,就是铸剑门的至宝--求仙剑!
如今的求仙剑,没有半点剑的模样,要硬说是剑,你得看得非常仔细,才能将它和剑联想在一处。
剑柄上有花纹,不过当中嵌的都是煤灰,剑锷不长,也不是方形的,仿佛是个铁球,它连接着剑柄与剑刃。
求仙剑是一柄断剑,剑身长不过半尺,其上坑坑洼洼,黑乎乎的,说起来,烧火棍也得经历不少年月才能变成这种模样。
铸剑门至宝就是这个样子。它在铸剑门的铁炉之下不知垫了多少年。
天下至宝,不是被供奉在高高的庙堂之中,就是由功力参天的英雄人物拿在手里。如求仙剑这般命运如此不济的,天下应寻不出第二件来。
不过,求仙剑也在为铸剑门贡献着自己的力量。它垫在铁炉之下,铁有财锻造的铁器才能结实耐用,比寻常铁匠所产的东西好了不止一点。
求仙剑虽然断了,虽然成了垫脚的东西,但它仍是铸剑门的至宝,仍默默支持着铸剑门!
摸着求仙剑,铁有财恍然想起了当年第一次将它持在手中的情状。
十年前,师傅醉醺醺将求仙剑递在铁有财面前,道:“小子,该让你见识见识本门至宝了。这就是求仙剑。你小子总质疑我铸剑门到底是否修真门派,总看不起我这个门主,来来来,将求仙剑握着,握上它,你就知道答案了!”
铁有财愣愣看了这根烧火棍好久,将信将疑把手放在了求仙剑的剑柄之上,他用力一握。
那一握的情景如此深刻,至如今,他仍还震撼。
握着求仙剑,铁有财耳畔轰然炸起一个声音:
“求仙不成,铸剑不灭!”
这个声音极其磅礴,似虎啸龙吟,似暮鼓晨钟,似山崩地裂,似惊雷滚滚。
那一瞬间,铁有财只觉得自己身处之处不是铸剑门,而是在一处山谷之内。
他的眼前全白了,那是极刺目的白光,正午的骄阳与之相比也不过是萤火。
在白光之内,铁有财依稀能看见一道浅浅的身影,那个身影沐浴在刺目白光之中,任白光再猛再强,那个身影也不倒下。
忽然,一切都不见了。铁有财又回到了铸剑门的房子里,他手中是求仙剑,他面前是含着微笑的师傅。
师傅笑道:“小子,懂了吗?”
握着求仙剑的光景似乎只有一瞬,那个声音,那片白光,那个身影,仿佛都只有一瞬。
这么短的时间,一盏茶都喝不完。
但,铁有财懂了!
他年纪小,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懂了什么东西,但他就是懂了!
他握上求仙剑的那一刻,便懂了“求仙不成,铸剑不灭”这八个字的意味。
他解释不来他所懂的东西,可他就是懂了!
铁有财缓缓向师傅道:“师傅,我懂了。求仙不成,铸剑不灭!我懂了!”
师傅哈哈大笑,道:“我当年,也是这样懂的。我的师傅也是用这种办法让我了然的。”
“我给你讲讲铸剑门和求仙剑的故事吧。”
一万年了,修真界一个能飞升成仙的人都没有。
不知仙界出了什么毛病,万年之前,天劫的威力陡然增加,比之前强了百倍不止。数十个功参造化的修真者于九重天劫之下灰飞烟灭之后,天下修真之人这才了然天劫的威力已不可同日而语,天下再无一人敢应劫。
如此,万年光阴,人间无一人能冲破天劫,白日飞升。修真之人也不将成仙当做追求,只顾争名夺利,将天下搅得越来越乱。
终于,有人看不惯,他站了出来,成立铸剑门,一统修真界,弥平了所有纷争。
这个人就是铸剑门第一任门主--沈如龙!
沈如龙本就是铁匠,机缘巧合之下,习得了修真之法,便踏上了修真之路。
一个铁匠,却想成仙!
他是铁匠,便要锻造一柄足以对抗天劫的神兵利器!
他所铸的,便是求仙剑!
求仙剑还是断了。沈如龙握着它,抗住了八重天雷,奈何第九重雷劫实在太过炽烈,求仙剑终于在第九重天雷中——断了。
它的主人沈如龙也在天雷之下神形俱灭骨肉无存。
沈如龙死后,铸剑门大乱,不几年,天下第一大派便分崩离析。
不过,铸剑门仍在!一千年了,天下修真门派兴衰起落,多少门派来了又去,但铸剑门仍在!
纵它小成一间铁匠铺子,它也还是铸剑门!
“求仙不成,铸剑不灭!”
铸剑门主一日不能成仙,铸剑门便一日不能湮灭。
这是沈如龙的意志,这也是千年间,无数铸剑门之主的意志!这些意志,似乎都融在了求仙断剑之中。
小时候,铁有财受了欺负,就会去铁炉下,摸一摸求仙剑。那种感觉很奇妙,摸上求仙剑的一瞬间,心中的愁苦迷惘和伤心全都一扫而空,这就是求仙剑的力量。
现在,铁有财仍还摸着求仙剑。
他浅浅微笑着,虽然身在陋室,虽然铸剑门已小成了一个破烂不堪的铁匠铺,但握着求仙剑,铁有财心中清明无比:
将来,一定能有一个铸剑门之主,能将求仙剑重铸,然后执着它,斩破九重天劫,飞升成仙!
出发吧!
铁有财将求仙剑插在腰间的裤带里,带着自己的小包裹,轻哼着歌,向金陵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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